? 范弘道快马加鞭冲进司盐城,然后又进了察院大门时,这颗心才彻底放了下来,安全感暂时又找回来了o
一个人面对本地土豪家族,最怕的其实不是讲理,而是不讲理o也只有察院保护,范弘道才能安心o
此时天色黑了,疲惫万分的范弘道没有别的心思,本来只想着洗洗睡了,一切明天早间再说o
但是他刚进了屋,郜御史的长随就来找他,请他过去议事o范弘道无奈,只得放下睡觉念头,去见老御史了o
郜御史见到范弘道,详细的将近两日的事情讲了一遍,包括察院作为以及盐运司的蛮横,最后关键一句话就是:“计将安出?”
范弘道打着哈欠,貌似漫不经心的说:“这个简单,去把冯运使抓起来,然后一切都会解决了o”
郜御史瞅着范弘道,很有伸手去摸摸范弘道额头的冲动,这范弘道看起来也就是很疲惫,并没有发烧迹象,怎么就开始说胡话了?
任何一个对大明官场规矩有所了解的人,都会觉得范弘道是发烧或者失心疯了说胡话o
首先是郜御史有没有这个权力的问题o理论上所有官员都是朝廷命官,处置权都在天子手里,但实际操作中显然不能完全按照这个理论行事,皇帝也没那么多功夫都管到o
在官场上,有的督抚大员任命诰敕中,有“便宜行事”这一条,看似不起眼,但却是非常重要的一条o
有了“便宜行事”的资格,督抚大员就能先行处置下辖官员了,然后再奏报朝廷o所谓的“先斩后奏”故事,就是从“便宜行事”延伸出来的o
不过郜御史只是御史,肯定没有便宜行事的资格o其他也有一些变通的方式,比如按察使可以临时拘押低级官吏,但也不能擅自处分o
或者代天巡狩的巡按御史到了地方上,也具有一些暂时拘押的特权,不过同样不具备处置权o
但无论如何,盐运使不是低级官吏,而是三品正堂高官o七品郜御史对三品冯运使动手,未免有点像是蛇吞象,需要非常强大的法理依据才能看起来合理o
就连说书人编故事时也知道,要给包青天三把铡刀,然后才能上斩皇亲下斩贪官,这三把铡刀就是包青天敢于出格的法理依据o
其次,除了寻找理论依据之外,必须还要考虑到那样做事的后果o如果郜御史真铁了心去做,那传出去的效果肯定是骇人听闻的o
合法不合法先不说,当事人能不能承受住这种巨大的压力,就是一个巨大的问号o
官场毕竟是个鼓励墨守成规的地方,如果有人做出了惊世骇俗的事情,很有可能会成为异类,影响到未来的前途,当事人是否愿意付出这种代价?
范弘道对郜御史的惊讶视而不见,很奇怪的反问道:“为什么不可以?虽然老大人你去抓捕冯运使这件事,听起来似乎异想天开,但也并非完全不合常规,我们也有法理解释o
第一,冯运使虽然位高权重,但按朝廷法度,却是受老大人你监察的,你们之间的关系并不能单纯以品级而论o
监察官对被监察对象采取一定措施,也是合乎常规,并非完全不可思议o如果监察官连这个权力都没有,那还怎么完成朝廷的任务?
第二,我们手里有铁证o一是张四教写给冯运使的请托信件,明明白白写着请冯运使在盐事上多加庇佑;二是冯运使为张四教作保的文书,这足以形成了闭合证据链条o
这些证据足以证明冯运使官商勾结、侵害朝廷利益,如果不尽快阻止,只会让朝廷利益继续流失o所以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老大人做点出格的行动,也不是不可以,朝廷那里也解释的通!”
“你说的这些不重要,老夫当然也懂!”郜御史摇摇头道:“事情不难做,甚至也可以说不难解释o但最大的问题是,后果能承受得起么?
官场上很多事情,大家都可以找到自己的道理,但是最后谁的道理顶用?很俗粗的说,就是拳头大的说了算o”
范弘道微微笑了笑,很无情的说:“老大人你今年这把岁数了,才只是个七品御史,你对前途还有多大指望?
毫不客气的说,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官场生涯没什么奔头,害怕被打压完全没意义啊,为何不索性图一个青史留名?
抓了冯运使确实会惊世骇俗,但你立刻就会名声大振,不说传于天下,至少满朝皆知还是有可能的,对你来说不就是最大的收获么?”
范弘道的话,有点醍醐灌顶的效果,郜御史愣了半晌,心里不停翻滚着o确实就是这个道理o
自己这样的人,还需要在意会不会被强权打压吗?如果自己不占理,贸然干点出格的事情,肯定会被当成狂妄之徒治罪,说不定会流放充军o
但这次自己手里有铁证,朝廷也有人支持,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两败俱伤,被强行罢官回乡而已o既然如此,自己又何惧之有?
“干了!瞻前顾后,绝非吾辈所为!”郜御史拿出了自己的决断力,毅然下定决心道o
范弘道很真心实意的郜御史竖起了大拇指,刚才他故意不说张四维死讯,就是为了试探郜御史的决心和意志o
现在看来,这位老御史虽然年纪大了,但还是有刚强一面的o然后范弘道才亮出了底牌:“老大人但请放心,晚生保证,他们的拳头不会比我们大,因为他们的拳头已经断了o”
“什么意思?”郜御史迷惑不解的问o
范弘道答道:“张四维死了!”
当夜郜御史召集了几个幕僚,将自己的意思透露出来,不过他并没有将张四维的死讯说出来o
众人闻言,俱都惊呆了o老大人竟然要设局抓捕冯运使,这简直就是石破天惊,根本想不到的啊!
其他人还好,韩秀才心里不停吐槽,这老御史真疯了!肯定又是被范弘道灌了迷魂汤!
难道大家都看不出来吗,每次范弘道用出奇手段表面上解决了问题,但其实都会带来新的问题!
结果依赖范弘道的结果就是,新问题不停出现,却不能被根治o但问题积累下来,又不可能不解决,直到解决不了的时候,就会总崩溃!
也就是说,当前遇到的难题,很大程度上都是范弘道作为引发出来的,然而别人还想依赖范弘道!
如果韩秀才也是穿越者,大概就会吐槽一句,这就是斯德哥尔摩症候!
再也忍受不了,他要弃暗投明!韩秀才暗中下定了决心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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