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不觉时日过。九月。
剑院九月有晋级考，新生入学自荐考也安排在这个月。剑院自天下各地甄选的资质优异的新生，也是安排在每年的三月和九月。
九月的镜湖剑院，热闹程度仅次于每年三月。
不过这些事情，跟李鱼他们毫无干系。相对于剑院种种活动，小子们更加关注的是大伙伴苏千叶。苏千叶在剑院弄了个新差事，只等剑院安排好新生，就走马上任。
此时，苏千叶躺在阁楼楼台上的竹椅上，正拿着厚厚一本《疑难杂症细考》，三心两意地翻着。书是苏千阳从无尽藏阁借来的，枯燥无味得紧。只是，让苏千叶三心两意的不是书，而是身边的三个小家伙。
“老二，你真要去剑院教书啊？”郭敦厚打一个饱嗝，懒懒地问。
“不假。”
“老二，你干嘛要去剑院教书啊？”
“要挣钱过日子啊，胖子。”苏千叶没好气地回答，惹得靠在护栏边的暖馨咯咯笑。
李鱼把脚伸出楼外，抱着护栏，慵懒地盯着湖面发呆。
“读书最没劲了。”李鱼说。
“就是，剑院里最没劲的就是读书。”郭敦厚附议。
看样子这书是看不下去了。苏千叶侧过头来看着郭敦厚：“哟，听你这意思，你是不打算读书了？”
郭敦厚躺在楼台上，也不起身，挪挪屁股，把整个人都挪到阳光下。觉得满意了，才懒散地给苏千叶一个这样白痴的问题还需要问的白眼，也不理会苏千叶的反应，享受地眯起眼睛，肥嫩的双手扒开上衣，白花花的肚皮在阳光下亮得晃眼。
这小孩没治了，将来不是懒死的就是肥死的。苏千叶觉得有点吃不消：“小鱼，你也不想读书？”
李鱼回过神，问：“读书了要不要叫你先生？”
“无所谓啦。”
“还可以跟你吵架吗？”
“也无所谓啊。”
“你还会给我们做饭吃吧？”
“看心情咯。”
“你当先生了，还跟现在一个样？”
“当然啦。”苏千叶觉得很憋，因为李鱼懒洋洋的口气，好像自己求着他一样。
李鱼对苏千叶的答案很满意，似乎松了一口气：“那我也无所谓。”
苏千叶无话可说，见李鱼对着湖面的波光眯了眼，开始打盹。整个楼上就小丫头暖馨，眨巴着黑白分明的眸子，津津有味的看着自己。
“丫头，老子当教书先生，你去不去读书？”苏千叶真是一肚子的火，凶巴巴的盯着伍暖馨。
可惜这一招毫无威力，伍暖馨嘻嘻一笑：“哥哥去我就去。”
“啊，我都忘记了，你这丫头就是个跟屁虫。”苏千叶满怀恶意地讽刺小姑娘。
小姑娘嘟起嘴瞪苏千叶一眼，学着李鱼的样子，也想去抱护栏。发现李鱼居然睡着了，顿时觉得无味。再去看郭敦厚，小胖子白花花肚皮一起一伏，很有节奏，小嘴半张，哈喇子流到楼板上了。
“丫头，要不要歇一会？”
哥哥们睡着了，暖馨有点无聊。望着湖面，反应有点迟钝，苏千叶问话她也不答。
“丫头，你爹妈出去有一个月了没？”
暖馨嘟囔一声，大约是说，很久了。
苏千叶起身，一把捞起小暖馨，抱在怀里，轻拍两下。暖馨顺从的小脑袋贴着苏千叶的胸膛，苏千叶手掌托住丫头的后脑勺，又躺回躺椅。
“来，安心睡一会。”
午后阳光暖暖的，晒得吃饱的人犯困。小暖馨眯起眼睛，趴在苏千叶的胸膛上，挪动几下，找到最舒服的姿势。
苏千叶双臂夹着暖馨的小手，大手掌盖在背上。九月的天气，秋冬交接，天尚未转寒。小暖馨已经穿着厚厚的鹅绒，摸上去软软的，却触手生凉。少顷，胸前袭来阵阵寒意。
“丫头儿，乖乖的，你爹妈很快就会回来了。”苏千叶的语气好轻柔。
暖馨可能没听见，也可能是睡着了。再没有答他。
苏千叶轻叹一声，少有的老成。不过很快，又舒出一口长气，眯起小眼睛，舒舒服服的享受起这个慵懒午后的美好时光来。
楼下跫音渐进。
有人上楼了，除了千阳，不会有别人。
“哟······”这一声拖得老长，“二爷，你什么时候当起保姆来了。”
“你不是不回来吗？饭冷了，要吃自己热。”苏千叶没好气地说。又给千阳一个白眼，意思是说，老子不是一直都给你当保姆来着。
苏千阳干笑两声：“这三个小猴子看上去蛮好玩，要不，借我玩几天？”
苏千叶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楼层还是不够高，原本跟三个娃娃一起玩都觉得够宽敞的房间，苏千阳往那一站，仿佛要顶到楼顶。千阳故意弓着背，给人感觉像是被楼顶压住了。当然，实际上还是差着老远的。当初建房子的时候就把千阳的身高考虑进去了。
这牲口简直是头大黑熊。苏千叶看到千阳就火大，痛苦地眯起眼睛，不打算理他。
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苏千阳在房间里弄出的声音特别大。
“你不下去弄饭吃，还搞什么呢？”苏千叶终于忍无可忍，发完火，惊觉自己嗓门太大，担心吵醒小鬼们。
“哈哈，吃过了，吃过了。”苏千阳嗓门更大。
苏千叶气苦，唯一的办法就是不理他。
“这两天开始，剑院里越来越吵，我收拾两件衣服，进后山去避一避。奶奶的，什么鬼地方，又是招生又是晋级考，尽瞎**折腾······”
苏千阳絮絮叨叨，满嘴粗口。他其实也没什么东西要收拾，以前一套衣服穿一两个月的事情也没少干。专门回来一趟，主要是为了跟二爷交代一声。最近半个月也没回来吃两顿饭，二爷打发小鬼们去剑院里叫了四五次，多数时候都找不到他人，估计二爷火气不小。
回来之前，苏千阳还生怕二爷发飙。不过今天运气不错，小鬼头们都在，而且正逢二爷带团睡懒觉。
关键还是老子时间选得好。苏千阳心里得意，手脚利落地随意挑拣两套衣服包起来。
“去多久，什么时候回来？”苏千叶依然没好气地问。
苏千阳头痛，真不明白从什么时候开始，兄弟变成爷了。二爷这脾气，就没好好跟自己说过话。他奶奶的，听这口气，好像老子反而是个不听话的小孩子。
苏千阳火气很大，有心要针对千叶的老气横秋顶他几句，话到嘴边，气势陡降。千言万语只混成四个字：“个把月吧。”
“你干脆不要回来得了。”苏千叶很不满意。
嘿，嘿嘿，嘿嘿嘿······
第六个嘿落音，声源已经溜到前院的大门口。接着大踏步的步履声渐远渐无。
阳光斜照在左边脸颊，苏千叶满足地眯起眼，清风划过湖面送来清爽，被他深深吸进心肺中。苏千叶进入一种慵懒而恍惚的半睡眠状态，舒服得仿佛飘起来。
可惜苏千叶没能飘多高，又被一阵脚步声拉了回来。
脚步来到前门，进了院子。
“请问主人家在吗？”来人在楼下大声问。声音清亮，听得出年纪不大。
“主人家——在吗？”声音提高，语调拉长，语气里有一种世故老成善意讨好的调子。
别鬼叫了，没人。苏千叶心里答道，懒得动身，眼都没睁。
“嗨。请问有人吗？”
滚。苏千叶半醒不醒的，在心里骂道。
“没人答应的话我就进来了哦。嗨，我是路过的，想要讨碗水喝。”语调里依旧带着讨好的笑。
快滚。
“我进来了哦。”门是开着的，来人迟疑着进了屋。
赶快滚。苏千叶真懒得起来，心里骂着，恍恍惚惚感觉来人穿过屋，拐进灶房。灶房传来舀水的声音，竹瓢碰到到木盖的声音。
来人似乎迟疑了一下，有那么一会楼下一点声音都没有。
半睡半醒的苏千叶终于找到先前入梦的感觉，魂儿美得即将飘起来。楼下又传来声音，提醒他房子里进来陌生人了。只是，苏千叶还是执着地不愿意醒来。
不管苏千叶愿不愿意，来人喝完水没有马上走。迟疑了一下，揭开了灶台上的锅盖。锅里闷着肉，本是留给千阳的。苏千叶听到咽口水的声音，然后就吃东西的声音。
吃吧吃吧，吃完赶紧滚。苏千叶决定不跟自己过不去，反正就一点剩菜剩饭，随他去。
苏千叶还想寻回那飘飘的感觉，可楼下的情景像一根钉，死死地把他钉在现实里。苏千叶无可奈何，只得接受现实醒过来。心里希望来人最好长得跟千阳一样结实，因为二爷马上就要下去揍他一顿。心里恶狠狠的想着，却还是不愿意睁开眼。左脸颊被太阳晒得暖暖的，右脸颊觉得有点凉。说到凉，才突然觉得从胸口到小腹都是凉飕飕的，还被压得闷。手一紧，觉醒正抱着暖馨丫头。
得，这还睡个毛啊！苏千叶沮丧地呼出一口气。
楼下小动作不断，最后传来声势惊人的吃东西的声音。可能是还没完全清醒，反正苏千叶被这声音惊得愣了一会。等他意识到得下楼去看看的时候，楼下第一回合已经完了。接着又传来揭饭锅盛饭的声音，锅铲铲菜的声音，很快，第二回合又汹涌澎湃地开始了。
这得有多厚的脸皮，才能吃得这么心安理得、气壮山河啊！
苏千叶准备下楼去看看，试着慢慢移动暖馨，小心地不把小丫头弄醒。还没等安放好暖馨，楼下第二回合又结束了，传来满足的一声长叹，并伴着两下拍肚皮的声音。
吃得还真快，吃完快滚，老子就不下去了。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苏千叶刻意没弄出半点声音，听着楼下似乎要收工了，正打算放弃，继续睡觉。
不曾想，饭锅很快又被揭开了。
还真能吃！苏千叶居然被逗乐了，决定下去看看。
苏千叶出现在来人面前的时候，对方正夹着一块肉要往嘴里送。嘴里也没闲着，满满当当，勉强能再塞进去一块肉而已。
苏千叶看着这个仿佛被施了定身术的家伙，一时间没想到该说什么。
这家伙愣了一会，很快就回过神来。可能是夹着那块肉，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所以没有下一步动作。
来人大约十四五岁，头发束得整整齐齐，衣服裤子鞋子都干干净净，却都是缝缝补补的。缝缝补补，却不给人破破烂烂的感觉，因为每一个补丁上的针脚都严密整齐，再加上洗的很干净，给人感觉一点都不破烂。
不用多说，就凭这身打扮，来人绝对是个穷鬼无疑。苏千叶多看了两眼，确认对方是个爷们儿。干净得有点过了，不过确实是个爷们。
穷鬼看看苏千叶，又看看嘴巴边的肉，再看一眼苏千叶，最后，眼睛还是落在肉上。不管这算不算偷吃，当下确实有够窘的。
“好吃吗？”苏千叶不打算折磨这穷鬼小子，随和地微笑着问。
没有被当成贼，穷鬼庆幸到激动。合拢嘴，才嚼了一半的满满一嘴吃食硬生生一口咽了下去。直看得苏千叶睁圆了眼。
“额，家里有人啊······我，我不是贼。”穷鬼小子马上解释。
苏千叶盯着筷子上的肉，笑容灿烂得有点过头：“好不好吃啊？”
穷鬼小子更觉得窘，脸涨得有点红。看看苏千叶，又看看肉，豁出去一把将肉送进嘴里，含糊答道：“嗯，好吃！”
苏千叶望着穷鬼小子把肉咽下，也不说话。
倒是穷鬼小子有点急着解释。
“我不是贼，真的，我进来的时候喊了，你······。”想想觉得理由不充分，喊了没人应也不能随便就进别人家。主人家看上去不凶恶，可他不说话，也叫人心里没底，穷鬼小子急着继续解释：“本来，我只是想进来要杯水喝······”
穷鬼小子脚边的板凳上放着一个小包袱，同样是干干净净、缝缝补补的。苏千叶看到穷鬼小子的第一眼，他正端着个海碗，蹲在灶房的门槛上猛吃。发现有人来的时候，第三回合基本结束，仅剩筷子上夹的最后一片肉。
“你把包袱放凳子上，这么怕包袱弄脏，你有洁癖啊？”
“啊？”穷鬼小子被问懵了。一时间没能意识到对方到底是什么意思。主人家没有恶言恶语，可这样盯着人，也叫他心里惴惴的。
现场陷入短暂的沉默。
“嘿，嘿嘿。”穷鬼小子终于镇定下来，讨好地干笑两声，“我真不是贼，我打算给钱的，真的。”
“哦······”苏千叶被穷鬼小子膝盖上的补丁吸引，毫不在意的随口应着。
他没注意到穷鬼小子干咽一口口水，似乎下了个很大决心：“只是我现在钱也不多，我可以先给一半，剩下的我有钱了就补给你。”
“哦？”穷鬼小子的话终于引起苏千叶的注意。付一半是付多少，饭钱的一半么，那该是多少？
只见穷鬼小子从身上摸出两枚铜子，再三挑拣之后，将其中一枚放到身边的小方桌上。
苏千叶傻眼了，敢情付一半是付他所有财产的一半！还真够大方的，这一枚铜子，存到钱庄生息，过个两三百年，本息加起来，应该足够买一个肉包子。
苏千叶望向穷鬼小子，穷鬼小子付了巨款，心里似乎陡然有了底气，勇气十足地迎上苏千叶的目光。
“嘿，嘿嘿。”苏千叶干笑两声，“这个，饭钱就算了吧。你帮我把碗洗了就行。”
穷鬼小子，两眼放光，盯着方桌上的那枚铜子看了两眼，最后，还是很豪气的说了一句：“那怎么行，饭钱一定要给的，我又不是贼。”
“那碗······”苏千叶觉得手痒痒，想打人。
“碗我也帮你洗了。”穷鬼小子爽快地担当下来，脸上笑得阳光灿烂的，临转身时候，还留恋的看了桌上两眼。
原本笑容灿烂的苏千叶，满脸阴霾，牙痒痒。对着穷鬼小子后背，吐出自己都听不清楚的三个字：小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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