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八
敖慢只是噙着微微冷笑。
“兄台不会真的傻到要拒绝吧?”龙九天忽然一合折扇,拍拍头,一副恍然顿悟的神色:“小弟糊涂了,怎么就没想到呢。敖大侠不是随便之人,必然要先验验货。这事好办,天香,把衣服脱了,让敖大侠检查清楚。实不相瞒,天香虽只是我一个手下,却也是不归门中数一数二的杀将,武功不弱,心气更高,从无人敢招惹染指。因此还是个清清白白的处女。敖大侠不信,试试便知!”
此语一出,非但满室寂静。敖慢也似呆了呆。
阮天香的脸更一下子苍白如鬼,她整个人,已经犹如风吹落叶那样簌簌发抖起来。又羞又愧,又惊又怕,乞怜地望向龙九天:“少主……”
龙九天冷酷的说:“你聋了,还等什么?叫你脱就脱!”
一句话,阮天香仿佛被判了死刑。
额头上瞬间已是冷汗淋漓。
小店那么多人,多的是草寇莽夫。之前龙九天在谈正事,还无人敢放肆吵闹,如今却真像是炸开锅了一样,不安分大哗起来,有的已经在拍桌子起哄。
口哨声,调笑声扬起。
阮天香紧紧咬住下唇,都咬出血来。
不是不知道不归门中人情淡漠。只有利益,不谈真情。
可这些人中,到底也曾有过和她出生入死的同伴哪,原来竟都如此薄情么?落井下石。更别提是那些在她跟前碰过钉子,吃不到葡萄怨葡萄酸的人!……
这真能死了到好,省得来生受这种屈辱。
可是……万一死不了,那接下来得只有比死更可怕的刑罚!
她已经受过一次教训,还要再尝试一次吗?
“脱!”龙九天的语气已经蕴含怒意。
阮天香泪水已流下,不敢不从。她颤抖着的手,慢慢解开了扣子。一个、两个……
龙九天露出了满意的微笑。这是满足于自己权威的笑。血腥而残忍。
敖慢的血都似要沸腾。
当阮天香解到最后,眼看就要拉开衣襟的时候,他再也无法忍受了,一把按住她的手:“够了,住手!”
阮天香望着他,又看看龙九天,不知所措。
龙九天露出一丝得意的神色:“既然敖大侠不让脱,你是他的人,自然得听话!”
一听这话,敖慢忽然心尖一震。这绝对是龙九天的一个陷阱!救了她,自己也会掉进陷阱,失去立场!
自己在干什么?心念电转,他当机立断,忽然推开她,一个耳光甩在她脸上。峻声道:“这一巴掌是还你的。谁会稀罕当众脱衣服的女人。送给我我都不会要。快滚,你在这,简直叫我恶心!”
阮天香张大眼睛望着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才刚因他制止自己受辱而流露在目中的感激之情,瞬时化作绝望的泪水,决堤而下!
“龙九天,你未免太低估我敖慢的品味了!”
这一着,连龙九天都没料到。“你——”
他恼羞成怒,忽然叫:“天香,回来!”
敖慢眉心不经意一蹙,他实在担心这姑娘。可他半分不能流露,否则只会害了她。这一蹙,转瞬即逝,连身边的阮天香都没看见。可是,东方忍却捕捉到了。
阮天香像一头没有了思想,只懂得听从主人吩咐的灵畜,走回了龙九天的身边。
“他不想要你?是不是?”
“是!”阮天香握紧了拳头,指尖深深陷进了肉里。
“那就是说,你的任务最终失败了!”
“是……少主……”阮天香忽然醒悟过来,一股寒意涌上心头,想逃,可是,已经迟了。龙九天喝道:“失败的人,留着也就没用了!”一掌忽然击中她的背心,便见她身躯软绵绵顺着椅子倒下去。阮天香口中鲜血溢出,眼看是救不了了。
这一惊变,见者无不凛然。
敖慢勃然变色:“龙九天,你——”
什么叫心狠手辣,今日算真见识了。
“好狠的手段!”
瞧见他的脸色,龙九天蓦地明白过来。他并不是不在乎阮天香,他这样做不过是以为可以帮到她。可惜他明白得太晚了。少了一张有力的王牌,龙九天大感后悔。
“帮有帮规。本门最讲究就是赏罚分明。她既然是我不归门的人,我就有权利执行家法!”他轻描淡写,好像杀的不是人,只是捏死一只蚊子。“即便我真的狠心,这也是我们自己帮会的事。你既不是我门中人,更和她没关系,轮不到你来为她打抱不平。别忘了——”他冷冷一笑,尖锐地道:“她也可以说是你间接害死的!”
敖慢的手,紧紧握着刀鞘,握得那样紧。
他感觉自己是那么愤怒。他只恨不得现在立即一刀劈飞他的脑袋!
但他知道这并不可能。
就算龙九天不是身怀绝技,有一个人在,也不可能。
只因他一定会阻止。如果要杀龙九天,就必须先要让这个人倒下!
敖慢虽然很自负,但毕竟还有理智。
龙九天有一句话至少是对的。这是他的门中事,而阮天香确实不是他什么人。为一个陌生人,甚至说是敌人的女人,去和一个自己本有几分欣赏,而且无必胜把握的对手拼命,到底不是件明智的事!
也许有一天他会和东方忍对决,但不是今天。
因为他还有些东西需要证实。
他有种奇怪的直觉,即使东方忍混迹在不归门之中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实了。可是,他给他的感觉依然是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有某种别人身上所没有的东西。
不知为何,让他总有种错觉,东方忍不会是他的敌人!
于是,他让自己冷下来。
学会克制自己,对他这种个性来说,确实是很难得的一件事!
龙九天因他的隐忍而感到有几分胜利的欣喜:“敖慢,你现在看见了!”
敖慢在一瞬间已硬生生恢复了原貌!龙九天这种人,不配看到他的愤怒伤感!“你想向我证明什么?”
龙九天说道:“我只想告诉你。一个人千万不要自视太高,以为自己奇货可居。不归门不会真的少了谁就不行。不为我所用者,终究只有死路一条。”
“只怕为你所用,死得更快!”
“你不用急着做出决定。我再给你三天的时间考虑,毕竟你人虽不讨人喜欢,你的刀还是蛮可爱的。不过,你记住,这是极限。只有三天。三天之后你还不妥协,你就等着亡命天涯吧!我们走!”
龙九天一声令下,小店顿时人去楼空。谁,也不会对阮天香看上一眼。
东方忍至始至终冷眼旁观。这时,他也没动。只是忽然说了一句:“你应该是个好对手!”
“哦?”
“你够聪明——”
“刚刚你想,却没动手!”
他慢慢的,清晰地说:“因为,你若对他出手,也就是对我出手!”
敖慢冷笑一声:“对你出手又如何呢?”
“必败无疑!”
“你虽称快剑,这话对别人说还成,”敖慢挺直脊背时,看着永远像一把锐利的刀。他的话也无比锐利:“对我,是不是为时太早了?”
东方忍淡淡一笑:“我并不是说你武功不如我。而是时机不对,因为——你正愤怒。”
“越是高手对决,越需要冷静的头脑,稳定的心绪。因为,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哪怕受到一丝一毫不平心境影响,都有可能影响自身发挥,铸成永远难以弥补的错误!
敖慢静静听着,目中渐渐泛起了赞赏之色。他想了想,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临阵之际,瞬息万变。确实容不得差错。“但是,你断定我今天一定落败,却也太过绝对!”
“哦?难道你还有胜我的把握?”
“我若真能胜你,原因只有一个——也就因为我正愤怒!”他一字一句:“刀和剑不同,剑走轻灵,刀尚勇武!”
东方忍怔了怔,但是很快,他已经理解他的意思了。
决定胜负的关键,冷静的头脑,是一方面。但是,气势也是一方面。当一个人满腔郁愤之气得不到缓解,无形中,他会将这股凶猛气势带入武功之中,施展开来就比平时多了三风霸气。更锐不可挡。尤其,刀法走的本就是刚猛的路子!运用得当说不定反能收相辅相成之效。
东方忍想通了,不由自主点点头,脸上竟难得地泛起了一丝笑意:“这话倒也不错!”
这两个绝代的高手,世人眼中难分轩轾的劲敌。
似乎从一开始就在彼此衡量对方的分量。
他们谁也没动过武功。
看上去只是普通人在进行一场普通的交谈。但,言来语去之间,却才算是他们平生第一次真正的交锋。
他们各用一个高手的视角,阐述了彼此的观点。结果,又都为彼此所折服了。
这一番舌战,不相伯仲,非但没有打击到对方。反而给对方带来了难得的助益。因为对各自都有了启发和全新的理解!
东方忍目中忽然流露出一种欢欣渴望之色:“我一直想见见你,希望快刀敖慢真如传说中那样不令人失望。”
“你如今见到了,失望了没有?”
东方忍一字一句道:“和你一叙,实在是生平一大乐事。我只恨不能立刻就同你大战一场!”
敖慢不觉也泛起笑容。
“其实,你若真来杀我,我也不会不应战。是什么使你改变了想法?”
“要想找到一个真正的对手,几乎比找到一个真正的朋友还难!我希望我们彼此心无挂碍。公平一战,才有意义!”
东方忍说道:“我知道——我能等,而她,却不能!”
东方人口中的她,自然是指阮天香!
东方忍目视远方,缓缓道:“也因为我知道,一个人临死前,一定有很多话想说,而且,更想亲口对自己想说的人说出来……如果,由于原因,连最后想说的机会都没有。那,会是多么痛苦,又多么遗憾!”
敖慢惊讶了。
他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谁能想到,如此面冷如霜的一个人,却能够说出这番话?
东方忍说这番话时,神色竟似有一丝痛苦。这,又是为什么呢?他俯下身,并起食、中二指,飞快往阮天香身上一戳。
“你干什么?”
“我懂得一门点穴功夫,希望能保住她最后一口气。你同她诀别吧!”
敖慢忽然心中一动:“东方忍,你难道没有什么别的话要对我说么?”
东方忍凝视了他半晌,眼神飘忽,似乎在看他,又不像在看他。仿佛心中有所思虑,终于,摇摇头:“现在……什么都言之太早!”
他毅然转身,向门口走去。
“东方忍,你实在不像是能待在不归门里的人!”
他没有回头,只说了一句话。
“龙九天不是你我,暗箭难防,你还是好自为之吧!”
依旧一灯如豆。
阮天香躺倒在屋子的阴影里,看上去那么孱弱而了无生气。
敖慢看着脚下的女子。这是第一个因他而死的女子。
他虽然想过挫她的锐气,却从未想过要她死!
如今对着那张苍白的脸庞,他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东方忍没说大话,他以特殊手法,可以激发出人体最后潜藏的能量……所以她还能挣扎着睁开眼睛,勉强伸出手来。
敖慢不自觉握住那只手。冰冷的手,正在因为接近死亡而逐渐失却温度。
“……敖慢,刚刚你、你的话……”
敖慢低声道:“我不懂得解释!”
“……我早知道……你不会真的、那样看我……你其实是要救我,对不对?”
“可是,我终究救不了你!”
阮天香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不怪你……他们太狠……”
“为什么帮他们?”
“我不想死!”简单的四个字,不知包含了多少悲惨的经历。
阮天香忽又苦笑:“可我就快死了,是不是?”
敖慢沉默一下:“是!”
阮天香叹了口气:“你真是、我见过最奇怪的人……你连哄一个快死的女人都、都不会!”
“我不愿说谎!”
“难、难怪你什么都不、想要,因为你活得比谁都真实,都坦荡。我……”她剧喘起来。凝视敖慢的目光,那样温柔的目光,终于溃散:“为什么上天不让我、我早点遇到你,否则我就、就不是今天的我……你相信吗……”
她的手慢慢垂下。
敖慢闭上眼睛:“我相信!”
可是他知道,她已经不可能再听见!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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