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五
马车行至半山腰。当佩玉再次开口时，马车又一次停下来。
于是改乘两人抬的竹轿。
轿夫脚步轻健，坐在轿上，当真是如履平地！
原来山路陡峭，马车已经无法再向前行。
不过，这倒不失为个一睹枫山真面目的好时机！
凉秋九月，枫林尽染，野菊遍地！
这是何等绮丽、何等绝妙的自然风光？
绝非笔墨言语所能形容！
漫天枫叶红如火！丛丛素菊则摇曳生香！
香？
果然很香。山顶上，临时搭起了一个竹棚。
纵然是临时搭建，却也是有模有样，更兼垂下丝幔片片。帐中大概还熏着什么香料。远远的，伴随着清风送来的幽幽暗香，已隐约可以看到丝幔后若隐若现的倩影。
离亭子越近，香气反而淡了，但更有一番风味。调香如此神奇，难怪叫阮天香！只差几步之遥，轿夫放下轿子，与佩玉一同退下。
敖慢冷言旁观，倒要看看她接下来要玩什么花样！
只听“铮铮钟钟”几声弦响，打破了枫山寂静。
她弹起了古筝，琴声柔和而轻快，似在迎客。
她的声音也响起来了：“既然都已经来了，为什么不进来呢？”
“你便是此间的主人，阮天香？”
敖慢拨开丝幔走进去。看见了一个女人，一个体态优美，优雅从容的女人，可是她的脸上却蒙着一层淡淡的轻纱。
琴声戛然而止。闻言，她盈盈然站起，敛袖一福：“正是！”
“这些天，承蒙款待，实在感激！”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只要敖大侠不嫌招呼不周就好了！”
“招呼不周倒不至于，不过在下心中却有一个老大的疑惑，不吐不快。只是却不知当讲不当讲？真问了，姑娘又介意不介意？”
阮天香见他说得郑重，略一沉吟：“哦？但说无妨！”
“在下怎么觉得贵府的礼仪有悖常理，如此前恭后倨呢？”
阮天香顿时一呆：“此话怎讲？”
敖慢微微一笑：“姑娘一路照顾我饮食起居，想来待客是相当有心了。哪知今天一见，却令人大失所望。连下人都懂得待客之道，怎么身为主人，反而如此慢客？”
阮天香着实被说怔了：“这……”
灯不挑不明，话不点不破：“邀客来聚，却不以真面目示人，岂不是大大的不敬么？”
阮天香乍一听，迸出一阵笑。笑声如珠坠玉盘，嘤嘤沥沥，真是无比的动听。
“敖慢真是人如其名，傲气得很。快人快语，却不给奴家半分薄面啊！”她缓缓踱回到案边，纤手拨动，琴声又复扬起。这次旋律劲急了许多，颇有暗流汹涌之势！这诡异的琴声,竟隐隐蕴含着一股震慑人心的神秘力量。她声音却依旧和缓：“奴家也自知失礼。说实话，其实身为一个女子，如果没有特殊的原因，不是万不得已，又有谁愿意整天蒙着一张脸过日子呢？”
“哦？”敖慢目光闪动：“想来姑娘不是极丑就是极美了。”
“极美也谈不上，但自问也还不是见不得人就是了。只不过……”
“不过什么？”敖慢不由追问。
“只不过，天香曾经发过一个誓。此生此世，若想得见我的容颜，只能是两种人。”
“哦？哪两种人？”
“一种是高人、强人，有本领可以摘下我面纱之人，否则……”
“否则怎样？”敖慢紧紧盯住她。
便听阮天香浅笑一声：“否则，就只能是死人！”
敖慢一怔，蓦然哈哈大笑：“原来姑娘和在下一样，都是怪人。不过，听来也十分有趣，惹得敖慢心痒难耐，还真想试一试！”
阮天香冷冷说：“你有把握取下我的面纱，自己还能毫发无损？”她还在笑，但是这笑容中却已经满含讥诮，颇有肃杀之气了。
“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阮天香猛的秀目圆睁，冷声笑道：“那你就来试一试！”
“啪”的一声，筝面破裂，喷出两根透骨钉，直取敖慢心口。敖慢早就在防备了，她突然发难，他也反应迅速，侧身避过。只这一刹那，阮天香已从古筝下翻出一把软剑，宛如银蛇出洞，以飞鹰搏兔之势刺将过来。
敖慢没有拔刀，甚至没让一让。
只用刀鞘相格。
“噹”。轻轻一触，不见火花四溅，也不问刃声鸣啸。阮天香的软剑更没有脱手飞去。就真的这么顺利刺向了他胸口。
这是怎么了？
阮天香都自意外，冷笑了：“原来名动天下的快刀敖慢，也不过如此！”
他已是避之不得。一分，一厘……剑尖就要够着胸口！
实堪称已经千钧一发了——
敖慢，却竟然像是忽然中了邪似得，不会让不会闪，动也动不得了！
他只是一直眼望着那剑，流露出一种很奇怪的微笑，忽然轻声念道：“一、二、三！”
“啊？！”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就在阮天香要用尽全力刺下去的一瞬间，那把软剑忽然像被碾过一样，骤然间碎成粉末！
阮天香惊呆！
敖慢微微一笑，轻而易举揭开了她的面纱。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
不完美，也称不得精致。
可偏偏就是让你挑不出一丝的瑕疵！
“嗯，果然是绝代佳人！”
“敖慢，你——”
阮天香倒抽一口凉气：“我果然是太低估你了！”
“你何止低估了我，你还应该感谢我。倘若刚才我鞘上多带一分内力，震碎的恐怕就不仅仅是你的剑，而是你的手了。”
敖慢神情一冷，到此时此刻，双方都已经撕破脸面，兵戎相见了，敖慢也不想再你捧我一尺，我让你一丈的闲磕牙，还耐心陪对方肉麻当有趣地一路玩下去了。
他于是峻声道：“该收起你的假面具，说出真实目的了吧？你，到底是什么来路？为什么要这么做？”
阮天香瞪了他半响，最终展颜一笑，直到这时才算是真正的心服口服。“好，敖慢不愧就是敖慢。难怪敢惹上金剑世家，难怪能杀得了神捕铁无双、胡九东这一类一等一的高手。门主果然没有看错人，快刀确实名不虚传，有几分真本事。也不枉费我走这么一趟。既然你想要打开天窗说亮话，那我也不必再和你兜圈子。一句话，不归门门主相当赏识你。也只有你这样的身手，才有资格加入不归门！”
图穷匕见，敖慢这下明白了：“打了半天哑谜，原来不过是想拉拢我，加入不归门！”
“你该觉得荣幸才是。这年头，能令到不归门如此煞费苦心笼络的人才，放眼江湖上，已经是不多见了！”
“不见得，找找也还是有的。我这份荣幸，就让给他吧！”
阮天香笑道：“敖慢，我现在见识过你的实力了，我也明白，通常越有实力的人总是越高身段的。可是，如果你知道你加入不归门之后会有多少方便和好处，而且那是别人做求也求不来的……我相信，你就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自命清高了！”
“哦，那你倒是说说看，都有些什么好处？”
阮天香拍了一下手掌，古筝下的石案忽然打开。居然里面走出了两个人，还抬出了两个大箱子。
“打开！”
登时只见金光闪耀，几乎灼伤了人眼。这一箱子，全是足分的黄金！
“这一箱黄金，随随便便都可以买下京都一条街了！”
“而另外这一箱，你所看到的这些珠宝，每一件都是旷世奇珍。这些古玩也是价值不菲。底下铺着的那一层，既有可以全国通兑的数不清的银票，还有各式各样的房契。包括赌场、酒楼、豪宅，应有尽有。还有，如果你喜欢，方才马车里的那些姑娘们，也全部都是你的了。怎么样？”
或许是看到了敖慢沉吟不语。
她一咬下唇，再拍了一拍手掌。佩玉像一只轻盈的小燕，不知从哪，蓦然飞到她的身边。原来她一直未走远。她的手上也多了一物，用红绸掩着的托盘！
“你再来看看，这是什么？”
她一揭红绸，这下，连敖慢也不得不为之侧目了：“上天入地，伏虎降龙，青牙偃月刀！这口上古神兵，居然也落在你们手里——不归门的本事倒也不小！”
“好眼力，现在，想必你也已经知道了，你如今面对的是一柄千百年来武林中人怎样梦寐以求的神兵利器！此刀出现之日已无典可考，但是这么多年以来，用过它的武林名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而且，这中间，没有一个不是轰动一时，雄踞一方的武林高手。江湖上行走的人，可能不贪财，可能不好色，但是，绝对没有一个习武之人会不渴望拥有这样一口好刀！何况你是个刀客中的佼佼者，见了这么一把刀，难道你都不动心吗？”
“而且，这些还都只是见面礼，只要你肯为不归门效力。以后的好处还会源源不断，接踵而来！敖大侠，你觉得如何呢？”
敖慢叹了口气：“金银财帛，宝刀佳人，光听着都已经是动人至极。原来人性的弱点，基本上都被你们抓住了，难怪啊，不归门势力扩展的势头几乎能叫一日千里……试问天下间，又有多少人能抗拒这样的诱惑？”
阮天香面露喜色：“你答应了？”
“不，恰恰相反，我不答应！”
阮天香的笑容那么突兀，一下子地凝在脸上。这一瞬看来竟那么傻，那么可笑兮兮！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答应，为什么？这怎么可能？难道你没听清我说的？”
“我听得很清楚，我可以得到世人梦想中的一切金钱权利。只不过要以失去自由，原则和尊严为代价。感谢贵门主的抬爱。不过，不归门的条件还没有优越到足以让我敖慢放弃所有，去做一条任人呼来喝去的狗！所以，东西你收走吧！换句话讲，你们就是做梦，根本在枉费心机！”
“自由？尊严？原则？”阮天香笑起来，这是冷笑，嘲笑：“真可笑，就为了这么些个虚无缥缈渺的东西，你知道你将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吗？你可知道，不愿做不归门的同盟，你就只能选择做我们的敌人！”
“我的敌人太多了，再多一个也无妨！”
“你以为不归门是寻常的对手么？不怕老实告诉你，你那些所谓的敌人，根本不足以和不归门相提并论！”
“不管怎样的敌人，在我眼中，也就一个样——跳梁小丑，隔靴之蚤！”
“你太傲慢，太狂妄了！”
“你忘了，我本来就叫敖慢！”
阮天香简直没想到，世上还有这么狂妄，这么顽固的人。她已经把所有威逼利诱都用上了，也把好话歹话全说了一遍。结果，他依旧不为所动。这人的心难道是铁打的？她又惊又怒：“你到底还想要什么？不过只需要点点头，你简直可以呼风唤雨，这天下之大，我可以保证，就没有什么是你得不到的！而你……”
敖慢的声音更清冷了：“让我再说一遍。我敖慢不是神，我也会杀人，也爱钱，爱美女，也会想要正常人所想要的一切。但，一定只有我想杀的人，我才去杀，只有我想要的东西，我才去拿，但凡我要的女人，我才去追，我从来愿意自己去。我自己的事情，不用人教，我也同样能做得很好。最重要的是，无论什么东西，我一向只喜欢自己的，最讨厌别人来强加给我，更讨厌被人命令着做事！我这么说，意思你应该已经很懂了！”
阮天香的脸色已经铁青：“门主要招揽你，那是看得起你。敖慢，你不要不识抬举！”
“你的话太多了。”
“我奉劝你，不要为了一时意气，成为江湖上一个最大组织的敌人，从此后只能亡命天涯，你值得吗？”
“这不劳费心，告辞！”
“你会后悔的。一定会！敖慢，我绝不相信，不归门里竟会没有能够吸引你的东西？一样都没有！”她近乎歇斯底里了！
敖慢忽的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戏谑的光芒，他回头：“这话倒不假，的确是还有一样！”
阮天香眼睛一亮，她骄傲回来了，自信也回来了。果然，再怎样假清高，到底不过是欲迎还拒，用以提高身价的手段：“我就知道，说吧，你倒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他一字一句：“就是你！”
然后，敖慢就定定看着，看着阮天香的面孔，明显先烧成火红，又明显再气得发绿。
然后，他笑笑说：“如果你可以答应这个，或许，我也还可以考虑一下那个！”
“啪”一个清脆又响亮的耳光打在敖慢脸上。阮天香气得发抖，鼻孔都似要冒烟了：“无耻，滚，你给我滚！”
“哈哈哈！”
明明挨了她一掌，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看她生气的脸,敖慢却只觉得心情从所未有的酣畅淋漓。这些天暗笼在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
于是他大笑而去。满山遍野似乎都是他的笑声！
佩玉忽然噗嗤一声笑。阮天香一瞪眼，看到抬箱子的大汉居然也在偷笑！
她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正是一肚子气没处撒，反手也给了他们一人一记耳光：“笑什么？再笑，我把你们满口牙齿都打掉！”
骂完，才一转身，就惊见一个修长的身影！
青衫出尘，飘飘洒洒。
“扑通”一声，阮天香双膝落地：“属下拜见龙少主！”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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