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锦赶到殡仪馆时,快深夜了,向老太目光呆滞的坐在大厅的长条凳上,眼睛布满红血丝。
听殡仪馆工作人员说向老太哭了快一天了,边哭边嚷嚷着让她也跟着李昊去,任谁也拉不住。大概是哭得久了,也累了,便直愣愣的坐在大厅里,见状的人无不心生怜悯。
向老太早年丧夫,李昊是她唯一的儿子,这样的打击对她有多么的深重,早已不是言语所能表达的。
对洪锦而言,李昊也是她至亲至爱的丈夫,他们结婚还不到三年,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这幸福才刚刚开始,还没仔细去品味,却突然土崩瓦解了。
向老太见洪锦进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情绪激动起来:“我们家昊儿没死,还活得好好的,别听他们胡说,你去把他带回来!带回来!啊,听见没有!”
洪锦如鲠在喉,视线突然模糊了,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轻轻拨开她的手。
殡仪馆工作人员要求家属签署火化协议,洪锦手里沉甸甸的,笔尖几次触及薄薄的纸张,却一直下不了手,仿佛那就是在亲手扼杀一个生命,对于连刀都不敢拿的她来说实在是太过残忍了。
几张白纸,配上几个黑字,最末再附上一个签名,原本如此简单的动作却是那么艰难。洪锦手中的笔尖颤抖,几次触及雪白的纸片都写不出一个完整的字。生命竟然抵不过一张不值钱的白纸,李昊,你不觉得你这一辈子太可悲了吗?她手背拂过面庞,冰凉一片。
洪锦还是毫无悬念的当了一回刽子手!他亲手结束了自己的丈夫在这个世界最后一抹形象。
签完字她浑身都快瘫了,后背紧紧贴着墙壁上,瓷砖冰凉刺骨,看着向老太那充满期盼的眼神逐渐暗淡,暗淡,最后竟似墨汁一般深不见底。
那眼神是洪锦从未见过的,陌生而又隐晦,洪锦努力甩甩头,不去瞎想。
哀莫大于心死!死了的是痛快,活着的却要承受无尽的痛苦!恰如此刻的她,尽管血泪纵横,却还在用意念支撑着。
“你需要去看看他吗?”签署协议后,一旁好心的大姐过来轻声问。
短暂思衬后,洪锦无力的点点头。
“跟我来吧。”
天空还有零星的小雨,估计也快停了。
大姐走在前面,洪锦紧紧追随着,走出大厅,拐个弯,沿着花台边往深处走去。四周的建筑隐没在黑夜中,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魔,张开森黑得大口吞噬一切。
她们沿着一条小径一支往里走,每隔几米便是一盏昏黄的路灯,发出森森的亮光,大概是因为晚上的缘故,周围显得特别的阴森,寒气直逼脑门,她浑身打了一个寒噤。
“很冷吗?”中年女人关切的问,当她转过身来,看见洪锦的脸色便洞悉了一切,她恰似安慰般的说:“快到太平间了,里面都是冻库,温度自然要低些。”
“嗯......”洪锦抱着胳膊,摩擦着光溜溜的手臂上泛起的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走在大姐身后,脚下的水泥地板被高跟鞋鞋跟叩得嗒嗒作响,像是一种无言的预约契号。
越往前越是寒冷,洪锦能够感受到那扇漆黑的大门后面的冷气正在一丝丝渗出来,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不知道是害怕还是真的很冷。
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大姐从怀里抽出了一大串钥匙,哗啦作响,在灯光下泛着闪闪银光。
洪锦突然停下脚步,怔怔的望着那扇门出神,报纸上的照片像是一张铺开的大网横亘在面前,张着血盆大口,越来越清晰,还有不断渗出的鲜红血滴......
洪锦一阵眩晕,脸色已经白如蜡纸,双脚丝毫不听使唤的一步步往后退。
好心的大姐听见声响不对,转过身疑惑的看着她:“怎么了?就到了不进去吗?”
洪锦紧闭着双眼,头晃得跟拨浪鼓似的说:“我不想进去了!不进去了!......”
说着转身快步朝着来时的方向奔离。看见越来越亮的灯光,她才敢停下脚步,蹲在花台边失声痛哭出来。
大姐跟了过来,站在旁边小心的陪着。
那或许就是人们常说的鬼门关,阴间和阳间的分界线,注定是进去的人便不再出来,那外面的人又何必进去呢?
大姐约么见此场景多了,见怪不怪,况且大半夜的去开棺验尸,想着也有点骇人,嘴上没有埋怨,没有劝说,面容平和,把大串钥匙夹在腋下,跟在洪锦身后亦步亦趋。
快走到大厅时,大姐在身后淡淡的问:“还冷吗?”
她没有回答,冷得直咬牙,扯了扯衣领,薄薄的衣裙一点都抵不住寒气,她反复抹搓着手臂。
冰冷的不止自己的身体,还有自己的心,宛如被浸泡在冰水里,每收缩一下都是疼到抽搐。
临近殡仪馆大厅时,洪锦刻意放缓脚步,看了看身后跟着的大姐,轻声说:“谢谢您。”
大姐笑着摇摇头便走开了。
向老太依旧如雕像般撅着脑袋呆坐在凳子上,洪锦不敢注视她的目光,更没有勇气靠近她那濒死的灵魂。
她选择了最接近光源的长凳坐着,目光始终盯着脚下光洁的、毫无生命气息的大理石地板,思绪由近及远......
“事情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不像是意外!案件还有许多疑点,我们正在调查之中,相信很快会有结果,希望您能配合我们的工作。”警察看了看她呆滞的表情后,继续陈诉案件情况,“经过现场勘查,我们发现天然气阀门似乎有被人为动过的痕迹,燃气灶下面的输气管道断裂开,浴室的热水开关敞开着,爆炸后还断断续续的滴着水,水管尚存温热。但因爆炸场面惨烈,案发现场损毁严重,对侦破案件带来极大难度,警方已邀请了专业机构对天然气设备进行分析检查,期待进一步结果。有最新情况,我们会尽快与您联系,除此之外,如果您有什么重要线索,也请您尽快与我们联系。”
洪锦瞪大眼睛环视这个陌生的地方,接到报丧电话,便意味着会被警察“邀请”到这儿来喝茶,茶虽不错,可惜就是太凉了,凉透了心底最后燃起的希望之火。
空荡荡的询问室里,洪锦独坐在桌前,面前的几名警员面部表情僵硬,例行着公事,逐一询问,循循善诱,一笔一划的记录着,力图找寻出最关键的内容线索。
洪锦的每一个眼神对于办案民警都至关重要,事出蹊跷,还涉及这样的非正常男女关系,按照传统思维,总会有矛头指到她的头上。
他们想在她的眼中寻思出可疑线索,但是很遗憾,洪锦对事情毫不知情,从始至终,她的眼里只有哀伤和间或的愤怒。
做完笔录,她的茶也凉透了。她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坐在外面的长凳上茫然的看着昏暗的天空,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具体等待什么,她自己都不知道,只是一厢情愿的觉得等在这里就能等到她想要的结果......
到底是何种原因导致他要坚决赴死呢?情杀?仇杀?还是自杀?
如果是情杀,那么该拿起这把屠刀的人应该是自己吧?怎么不见有人来通知一声呢!呵呵,真是可笑!
仇杀呢?李昊能跟什么人有仇?自认识开始,他就是一个本分的人,应该不会。
商业政敌呢?更不能了,谁能看上一个初出茅庐的小老板呢?
不简单的到底是什么?事情为什么会是这样呢?民警没有告诉她原因,也没有告诉她结果,未知的还是未知,可是结局已确定,她失去了他,还是丢失得如此惨不忍睹!
这个漫长的下半夜只能在凄冷中度过,她也渐渐的接受了这个残忍的事实。
从殡仪馆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五点多了,脑袋昏沉沉的,从事发到现在,已经整整过去了24小时。
洪锦抬起头望望天空,一片漆黑,雨总算是停了。停车位上只剩下一辆红色捷豹,雨水和露水共同滋润洗涤过后更加鲜红似血。车身的划痕和凹陷仿佛是一道道血口子,右侧的后视镜也没有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掉的,可能是在去警察局的路上,也可能是在来殡仪馆的路上,整辆车显得尤为突兀。
这车是去年才买的,为了纪念美丽的2周年纪念日!
一股寒气直逼脊梁骨,黎明前的黑暗是最黑暗的。顿时,洪锦的脑袋又开始嗡嗡作响,一整天发生的事情全部纠缠在一起,不得解脱,她拼尽全力支撑住即将倒下的身体,协调全身的气息,让自己的面色更好一些,即使此刻没有一个人看着她。
她还是没有勇气再开这车,拨打了4S店的值班电话,叫来拖车给拖走了。
最刺眼的死物也没有了,她却感觉莫名的空虚,回家的路还在,她想走走,抱着臂膀,沿着明亮的路灯走着。
进城的货车飞快的穿梭,争分夺秒的抢占着为数不多的夜班时间将更多的货物运往目的地,车辆碾过凹凸不平的路面,溅起一阵阵泥水。
洪锦脚踝裙边沾上了湿嗒嗒的泥水,她却无暇顾及,漫无目的的走着。
第一次发现,原来回家的路途是那么的漫长。
看着天空的云片一片一片的白起来,像一朵绽放开的棉花,到家时天已经完全亮了,天空竟然是一片蔚蓝,万里无云,一派大好晴天。
太过讽刺了!竟然连天气也这般戏弄她!
盼了好久的大晴天总算是给盼着了,却没料到竟是在这种情况下,她的心情如乌云笼罩般,嘴角不禁扬起一个淡淡的苦笑。
推开房门,家里一片空寂,墙上的挂钟嘀嗒嘀嗒的转着,丝毫不愿停歇。
但屋子里却满是他的气息,他的水杯,他的烟灰缸都静静的躺在茶几上,阳台上还挂着前两天换洗下来的衣物,白色的名贵衬衣如同挂起来的坟纸翩跹飘曳。
洪锦怒火中烧,从储物间拿来几个纸箱,一把拽下他的衣物全部塞进箱底,包括床上的床单被套,装了满满几大箱,全部推进储物间锁起来,找来两张白纸条,就着剩下的米饭粒给封印起来。
收拾妥当后,她也筋疲力尽了,头顶盘着的发丝都来不及拆卸就无力的躺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仿佛在旋转,不一会儿就进入梦乡。梦里只有她一人,站在一个漫无边际的地方,依稀可以看见李昊在远方向她招手,她飞奔而去,他却转眼消失不见!
任她呼喊,任她哭泣,都得不到回应,泪水不知不觉便浸湿了沙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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