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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寒意窜上罗恒的心头,他再看刘毅,刘毅那目光好像正责怪他的乌鸦嘴。
万籁俱寂。
半瞎陈突然掀起帐篷光着脚跑出来大叫:“那婆——”
然而半瞎陈也看见了那黑影,脑子一愣,嘴呈圆形僵在原地,机械地转动眼珠看看罗恒,又看看刘毅,不免冷汗直流。
三人目光交缠。
罗恒紧张地咽了口唾沫,鼓起勇气再望过去,黑影已不见了,刚想松口气,却见半瞎陈正对着自己挤眉弄眼。罗恒一头雾水,半瞎陈更加面目扭曲地看着罗恒身后,嘟着嘴唇比划什么,他正想骂半瞎陈,突然明白过来,深吸一口气,静默几秒,豁出去般猛转身,追向不知何时移到自己身后的黑影。
刘毅也疾步跟上去。
“——婆娘不见了!”半瞎陈跳脚大喊。
两人追到黑影处,却什么也没有,喘息着茫然四顾。
风吹过成片草地,月光下像一阵阵波浪。突然,罗恒悄悄拉了下刘毅的衣袖,刘毅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草地中正涌过一道逆风的波浪。刹那,两人双双拔刀追砍,而那道波浪更快速地冲向山上的树林,越来越远,最后从草地里窜出一个黑影,消失在树林的瘴气之中。
等两人追至,见是去仁义堂和石房的方向,但究竟去哪一处?
“分头!你去石房!”罗恒断然分兵。
刘毅追向病人村,罗恒跑向仁义堂。
跑着跑着,烂鞋底支撑不住整个从罗恒脚上掉下来,他索性穿着一只鞋追,等跑到仁义堂附近的竹林,忽然神色一凛停住脚步。
耳边竹枝飒飒的响,他握住腰间匕首缓缓转身,黑影就站在近处,背对着自己,看不清面目,但无疑是一个裹在黑色披风里的人。
“转过身,拿下帽子。”
黑影不为所动,罗恒几乎听不见他的呼吸。
“是人是鬼?不说话么?”
黑影却轻盈地跃上竹竿,准备飞身离开。罗恒越追越近,此时黑影扔出两枚青绿的竹叶,如暗器般直刺他的眼睛,他没来得及完全躲开,竹叶从脸颊划过一道长长的伤口,鲜血直流,趁他在此分心的瞬间,黑影折断竹竿,旋转身体落向地面。
罗恒伸手去抓黑影,未果,却拽下他腰间某个冰凉的东西。然而黑影已落地遁逃而出,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他站定,恼恨地跺着脚,张开手,是一枚古朴的鱼纹玉佩。
“不好!”
罗恒惨叫一声,不顾一切地跑进仁义堂。
春梅已仰面死在院子里,如出一辙的死亡方式:双目瞪大、面目扭曲、丢缺心脏。
罗恒压住胸口苦闷,跪在春梅的尸体旁:“姑娘,罗某没用,没保护好你啊……”
春梅的身旁燃着一堆纸钱,还没烧完,一直草鞋遗落在她手边。
他想,这傻姑娘大概是趁夜偷偷祭拜自己枉死的主人的吧?
“大人!”刘毅满头大汗地跑进来,见到这一地的血污,大惊。
罗恒抚摸着春梅的脸,觉得她的脸不对劲,捏住下颚打开口腔查看,果然含着什么,掏出来见是一把大而怪异的钥匙。
刘毅看了看:“是那把大锁的钥匙?”
罗恒合上春梅的眼睛,捡起那只草鞋攥在手里,怒气冲冲地走出去。他记得一清二楚,这种草鞋是那些牢中人独有的!
营地的火把点亮了,牢中人的脚被依次拽出来检查,尖叫声、哀鸣声又依次打扰了平素安静的山。令罗恒意外的是,只有白天对同哥扔草鞋的胖子缺了一只,其余人穿的好好的,不免气愤地一拳砸在囚车上。
在前任首辅夏言被杀的同一夜,仁义堂发生挖心案。此中详情诸方讳莫如深,查的不明不白,传言在暗地里兴盛。
这个冷漠而敏感的年尾,全无过年的热闹,街上行人反倒更少,沿街好多店铺关门,但凡有些年纪的石柱、树木旁,无一例外供着香炉,燃香云雾缭绕,像一座死去的城。
化雪了,街上湿淋淋的,不大好走。
远方有一只黑色的部队走近。
孝陵卫指挥使梅川一身官服、戴着面罩在这片青烟中骑马慢行。身后跟随一只行动有序又沉默无声的部队,苍白的脸、黑色的锦衣、黑色的刀戟,仿佛从世外而来。
行至石桥边,梅川举手示意停下,跳下马走到桥边树下烧香的老头子面前,掀起面罩,露出白净英气的脸,举手投足别样的高贵洒脱。
“老人家,请问您这是做什么?”
老头子无端被人询问,抬头却看到梅川漂亮的脸,不禁愣了一下,这不凡的气质令他心中欢喜极了:“禀告大人,老朽在求神呐。最近紫金山上的厉鬼出来了,专挖人心呢!”
“哦?何人说的?”
“大人,大家都这么说,还会有假?世道不好的时候,那山上的妖魔鬼怪就出世害人,老朽活这一辈子见多了。”
梅川见老头子煞有介事的模样,微微一笑。
老头子继续碎碎念,待一抬头见到梅川身后那只严肃的部队时,登时吓得魂飞魄散:“神鬼部队孝陵卫!晦气啊!佛祖保佑!阿弥陀佛!”
老头子爬起身飞也似的逃走了。
孝陵卫,不仅是一只庄严的送葬队伍,也是一只处理牧野诡事的神鬼部队。此卫自明.太.祖朱元璋时设下,迄今已有三个甲子,专为皇家作用,凡夫俗子莫敢亵渎。
梅川环顾四周的香炉,心中沉重,飞身上马,带着卫队向前飞奔而去。
城中萧瑟冷清,刑部大堂反倒吵得热闹。
胖乎乎的南京刑部尚书钱斌百无聊赖地坐在高位,一边饮茶一边皱眉看底下的官员吵成一团。他已近退休之年,特地从京中调来这清闲的南京,当个挂名的刑部尚书,是为了躲避朝中你死我活、机关算尽,岂料耳根子还是没能清静。
钱斌斜斜瞥了眼右手边坐着的刑部侍郎聂贞,他仍一脸沉静,手中玩弄一块光泽照人的美玉,透彻的目光却仿佛看进了底下每一个人心里。
当初钱斌初来乍到,前来接待的南京刑部的负责人竟是个刚过而立之年的“毛头小子”聂贞,乍一看,除了张好看的皮囊,性子闷声不响、拘谨守礼,几乎一无是处。但时间久了,钱斌发现这小子不同寻常。
聂贞最大的不同寻常,就是钱斌吩咐他、为难他、折磨他的所有事情,没有一件他没办好。
想到这里,钱斌捏紧衣上一只纽扣,仿佛像要捏死心上一只臭虫,斥道:“行了!老夫整个头都在嗡嗡嗡响!你们这吵得头破血流,凶手就能抓到了?还是那只鬼就自己出来了?”
众官员安静下来。
罗恒跪下叩头请罪:“钱大人,此事闹得满城风雨,是属下办事不周,愿受责罚。”
“你心里清楚就好!罗恒,你在刑部干了二十年,从没出过岔子,怎么这次把个活生生的证人给折腾没了?你让老夫以后如何敢用你啊?”
罗恒心里咯噔一声。
聂贞瞟了眼强作忧愁的钱斌,心中不由发笑:你钱大人分明开心的很,谁让罗恒是我的人。想着,他收起美玉,缓缓起身行礼,语调一如既往的持重:“钱大人,罗恒是聂某的下属,此番他出了差错,应该怪聂某监督不力。”
刘毅一听就怒火攻心,不由低声辩解:“如果那天多派几个得力人手,也不至于如此。”
他故意将“得力”二字拖长了语调。
罗恒忙瞪了眼刘毅,示意不要辩解。
聂贞眼含深意地看着罗恒,罗恒知道但凡聂大人神色如此,心中大概已有应对计策,自己多说多错。
“老夫就想知道你们如何收场!”钱斌看着这几人公然在自己面前眉来眼去,烦闷地一甩手,“聂大人,那叶君行的夫人聂冰可是你的妹妹,你心里没别的想法?”
听闻此言,众人大惊,又是一次喧哗骚动。
罗恒愣住了,下意识就去查探聂贞的腰带,但系着一只颇为寻常的福禄玉佩,结绳色彩暗淡,一定已有些年头了。回过神来,他又不禁为自己刚刚刹那浮现的想法感到荒谬。
吵闹声变成了窃窃私语和指指点点。
但聂贞纹丝不动。
“全凭大人作主。舍妹与我虽不同父,却同母,实则血缘至亲。她自小心地善良,而今死于非命,做兄长的当然为之痛心,定当竭力追凶。若事与愿违,也是她今生的命,怨不得大人,也怨不得别人。”
话音未落,厅堂外传来梅川凛然的声音。
“聂大人这话,岂不和当今圣上一样,不信苍生,偏信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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