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网游竞技 > 驴子历险记 > 第十一章 一头会说话的驴子 二

??明月照在松间,光影斑驳,气氛冷淡诡异。松树枝桠虬劲参差,仿佛无数张牙舞爪的鬼影,纷纷向油糕张扑来。他一路狂呼,蹦跳了几十步,陡地,地面冒出一团火焰,一个红舌头白瞪眼的吊死鬼悬在树上,飘飘乎乎迎面拦住他的去路。他猛地一惊,“啊”了一声,一口气没上来,直挺挺摔倒在地下,吓死过去。

    听见油糕张的喊叫,马二杆以为他在打暗号,连忙从树后闪出身,手里扬起了鞭子。杨五郎从马二杆身后跑出来,咧开大嘴傻笑,担心错过这个精彩时刻。

    驴子静静地站在原地,对油糕张的举动感到奇怪。猴子眼尖,从后面蹦过来,伸出爪子捡起芝麻糖,举到耳边摇了摇。这时,一声清脆坚决的鞭声在它两的头顶炸响。驴子一惊,驴魂差点吓出来。它竖起耳朵,不待回头,直接窜到一颗树后。猴子吓得爪子一扬,芝麻糖飞上树梢,一串青灰色的巴豆凌空洒落。

    马二杆甩鞭子是一项绝技。这一声相当脆,是他厚积薄发的得意之作。不过,鞭稍返回来,却缠在了树枝上。他使劲一拽鞭子,一个马蜂窝从天而降,正落在他脚背上。

    “嗡”地一声,马蜂窝开始冒烟了。

    杨五郎看见猴子惊得跳舞,兴奋地开怀大笑。没料想,一颗巴豆先砸到他的鼻梁骨上,第二颗直接掉进嘴里,他没来得及反应,咽下去了。

    窦老六被惊醒,厉声问:“弄啥来?”

    “马蜂!”马二杆撂下马鞭,抱头鼠窜,身后拖了一股嗡嗡叫的黄烟。

    窦老六看见杨五郎蹲在地下,正用手掏嘴巴,“你咋了?”

    杨五郎可怜巴巴地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巴豆是炮制过的,烈性。”

    “滚一边玩去!”窦老六不满地大叫,“把俺一家都吵醒了。”

    杨五郎一声没吭,搂着肚子一路小跑,很快没了人影。

    “莫名其妙!”窦老六嘟哝着,看驴子还在,就又睡下了。

    马二杆撩起衣服蒙住头,一路狂奔,跑回篝火堆里。这里烟气大,马蜂进不来。他喘了两口气,感觉脑门上有一团火,正急剧向外膨胀,一股股阵痛刺激着神经,使他疼得龇牙咧嘴,眼泪不自觉流了出来。

    “马二杆,”崔老四从黑影里冒出来,“过来帮忙。”

    “咋了?没看俺正忙着。”马二杆倒吸着凉气说。

    “油糕张吓昏了,俺一个人拖不动。”

    马二杆哼了一声,跟着崔老四来到树林深处,见火把插在地上,油糕张直挺挺躺在地下,声息皆无。

    “这是咋弄的?”

    “嗨,我听见动静,以为驴子跑来了,就把火把亮起来,谁知道翟虎把他吓死过去了。”

    翟虎在树上来回扭动,红舌头刚才被崔老四的火把引燃了,燎去了他下巴上的一半胡子。

    “咔咔,快放俺下来,俺破相啦。咔咔,俺真快变成吊死鬼了。”

    “你自己不会下来?”马二杆没好气地说。

    “咔咔,黑灯瞎火的,崔老四,咔咔,给俺系了个死扣。”翟虎在树上艰难地咳嗽。

    翟虎和崔老四搭手把翟虎放下来,三个人合力把油糕张抬回篝火旁,急救了半天,油糕张才醒过来,哽咽着说:“吓死了,有妖怪。”

    “你出的这是啥馊主意?”马二杆气急败坏地骂道。

    四个人嘀嘀咕咕,互相埋怨,谁也没注意,杨五郎一晚上都没回来睡觉。

    天亮吃早饭时,一半僧兵都知道了窦老六的驴子会说话。大家议论纷纷,一致认为翟虎把油糕张吓出了神经病。

    马二杆找来薄荷,嚼碎了涂到脑门的大包上,这才感觉清凉一些。这时,林中走出一个人,脸色苍白,衣衫破碎。大家仔细辨认,认出他是杨五郎。

    “你一晚上到哪儿逍遥快活去了?”

    杨五郎捂着肚子,有气无力地说:“拉了整整一夜,一夜啊!俺都虚脱了。”

    窦老六早晨起来,觉得昨夜那些人鬼鬼祟祟,没安好心,一定是在打小夏和果儿的主意。他气哼哼地抓起三股叉,想去找马二杆算账。胡三麻却哈哈大笑,拦住他说:“不是!他们想作弄驴子,没成想却把自己作弄了。”

    小山上人找了一辆马车,派常河大师的两个弟子送他们的师傅回寺里,队伍继续缓慢前进。这天,闽浙督府张大人的信使送来军费和一封急件,命令这队僧兵改走水路,由羊关坝上船,经淮河转到运河,从那里直接去镇江。各地漕运的船队已经筹集妥当,正在等他们上船。

    有了充足的军费,僧兵不再沿途化缘,前方的军令,也给了他们紧迫感,他们自觉地加快了行军速度。倭寇是个什么东西?他们一无所知。霜天寒月,长路漫漫,他们对自己的前途懵懂无知,只是凭着心中的一颗火苗,照亮脚下无尽的路。

    窦老六把那晚上的捣蛋鬼挨个骂了一遍,他手中的三股叉非常夸张地配合着他的愤怒,使每个人都哑口无言,唯恐避之不及。

    他不知道,这些江湖老油条怕的不是他,而是那头会说话的驴精!

    驴子自从下了山,只兴奋了几天,就再也没有吃饱过。它的食量是每天十斤草料,窦老六给它带的干草,没几天就吃光了。虽然果儿和小夏每天给它买零食吃,却无法填补它的巨大需求。在山上,除了麦草,还有鸡蛋和羊奶补充营养。如今,每天匆忙赶路,路边的杂草都顾不上吃几口。初春的路边都是枯萎的蒿草,狗尾草,野蓟草,马鞭草和各种荆棘。这些植物经过严冬的摧残,失去了营养和口感,驴子一点都不爱吃。

    窦老六见驴子跟着他们受苦,心里无比愧疚。每过一个村庄,就挨家挨户乞讨干麦秸和棉杆。晚上宿营,窦老六总是等到夜深人静,就悄悄提着麻袋去麦田里偷青苗。一开始,他还一心向善,只择些野草。后来贼胆越来越大,眉毛胡子一把抓,青苗杂草菜秧,甚至整畦的春韭菜都被他偷了回来。

    尽管如此,驴子仍然吃不饱肚子,果儿只好安慰它,“驴宝儿,忍忍啊,等到了南方,那里春暖花开,草长莺飞,遍地都是你爱吃的花草,管保你吃个够。”

    驴子耷拉着眼皮,满嘴都是碎韭菜,不停地打着响鼻。“韭菜辣,不好吃。吃多腹泻。”

    果儿笑着说:“你还是个老郎中?”

    小夏说:“老神仙是个神医,一四七跟着他学了好多草药呢。”

    油糕张悄悄从树后溜出来,问小夏:“你两个小闺女不怕它?它可是驴精!”

    果儿说:“不是。一四七是神仙的驴子,它可不是妖精。”

    油糕张从地下抓了一把韭菜,讨好地递到驴子嘴巴前面。驴子不理他,转过身,把屁股对着他,尾巴懒洋洋地扫打自己的后腿。

    “它怎么不吃我的?”油糕张问果儿。

    “昂——你油烟味大。”驴子说。

    油糕张两眼放光,“驴子对俺说话呢?”

    果儿说:“一四七爱吃清淡,见不得油腻。张大爷,你回头把手洗净,在路上看见新发芽的嫩草摘回来,一四七最爱吃,还给你吟诗呢。”

    “中!中中。”油糕张搓着双手,“稀罕,稀罕!俺算是开了眼界了。”

    油糕张回到队伍里,嘀咕了几句,众人都好奇地回头望望窦老六一家和驴子。大家对驴子说话这件事觉得荒谬,但是看到油糕张一路辛勤地采摘鲜草,不免也萌动了童心,纷纷跟着采摘。吃饭时,窦老六眼睁睁看着一大群人围过来,正寻思怎样保护驴子,却见每个人都捧着野草,表情精灵古怪的,让人发怵。

    在众人的围观下,驴子神态自若地看着地下的一大堆野草,不慌不忙地用蹄子挑出不爱吃的枯草和荆棘条,然后旁若无人地吃了起来。

    “驴子,说话呀!”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谁没见过驴子吃草。油糕张等得不耐烦,催促驴子展现才艺。

    “驴子吃草有啥看来,没见过?”窦老六哄赶众人。

    油糕张瞪起眼睛,“它咋不说话来?”

    “你一个卖油糕的,它跟你说啥话?快滚蛋!”

    “哎,老六,让它说两句话俺们听听,也让大家伙开开眼界。”

    窦老六鼻孔朝天,“俺这驴大哥识文断字,忒有学问,入朝当个翰林也嫌委屈。你个卖油糕的大字不识两个,它跟你有啥共同语言?”

    崔老四在一旁冷冷地说:“大伙别看了,窦老六等着撂场子开锣才显摆他的绝活呢。还不知道怎么蒙事儿呢?驴子会说话,我就能下蛋!”

    众人一阵哄笑,纷纷转身准备离去。

    窦老六拽住崔老四,“老四,万一俺的驴子开口说话,你说你咋办?”

    崔老四傲慢地说:“我就下个蛋给大家瞧瞧。”

    油糕张连忙捂住崔老四的嘴,龇牙咧嘴说:“别、别、别赌咒。”

    窦老六露出一脸奸笑,大声说:“俺不要你下蛋,估计你也没那本事。俺的驴子说了话,你每天给它进贡一颗鸡蛋就行。俺不管你是偷的买的抢的骗的,反正每天一颗。”

    崔老四挣脱油糕张,说:“中!你的驴子要是不会说话,你咋办?”

    窦老六哼了一声,“俺就钻你裤裆,管你叫亲爷。”

    众人又围上来,伸长脖子看驴子怎么说话。

    窦老六摩挲着驴子的鬃毛,温柔地说:“驴大哥,说两句给他们听听。”

    驴子摇摇头,只顾吃草。

    窦老六的肩头轻轻撞着驴子的肩胛骨,亲昵地说:“驴大哥,你就念那个‘春眠不觉晓,处处闻驴叫。曲径通幽处,一览众山小’。”

    崔老四一愣,随后哈哈大笑。“什么乱七八糟的!哪有这诗?窦老六你长学问了,就这样教你家驴子的?”

    窦老六脸一红,“俺是跟驴子学的,兴许是俺记错啦?”

    崔老四说:“你那木头脑袋里能装下学问?行了行了,少废话,大家伙等着烧火做饭呢,快叫声爷,我就放过你一码。”

    窦老六搂住驴子的脖子央求:“驴大哥,就给他们说两句吧,俺最见不得崔老四那副嘴脸。破算卦的,装什么学问人!”

    众人起哄说:“老六,别丢人现眼啦!你抱住驴子装什么算?你那驴子要会说话,俺们一人给你个蛋。”

    段七锤尖叫:“俺两个都给!”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窦老六急眼了,转到驴子前面,打躬作揖说:“驴大哥,你平时话那么多,咋这会不开口了?”

    驴子抬起头,慢悠悠地说:“昂——你老婆不让吾和生人说话。”

    众人“啊”地一声,都呆住了。三秒钟之后,胆小的抱头鼠窜,胆大的都咧着大嘴,口水流出半尺长。

    “妈呀,”崔老四首先清醒过来,“窦老六你捡着宝贝啦!这开场锣一响,你还卖什么膏药,只管收银子啦。”

    窦老六一把拽住段七锤,“小子,先别跑!俺不要你两个,给一个就中。”

    段七锤挣脱不开,连忙趴在地下,“老六,你有这宝贝,俺服了,俺服了还不行?”

    窦老六一擦鼻子,得意洋洋地说:“大家伙都听见了?快拿鸡蛋去!俺驴大哥半个月没吃鸡蛋了。”

    崔老四拉住窦老六的袖子,挤眉弄眼说:“咋弄来的?我不信你能教会驴子说话。”

    窦老六哼了一声,“这是神仙的驴子,俺不过是照料几天。你们谁再敢打驴子的主意,小心俺的钢叉不给情面。”

    这下,驴子会说话的传闻得到了证实,全队的僧兵都跑过来看稀奇。驴子是个人来疯,人越多,它越轻狂,只要有鲜草吃,就傻气十足地卖弄自己的学问,丝毫不觉得羞耻。

    听到队伍里的喧闹,小山上人带着诸位大师来看究竟,这是他第一次看见那头日后闯下滔天大祸的驴子。

    只见天弦大师摸弄着驴子的脑袋,正在问窦老六:“老六,这驴子满嘴诗词,怎么不会念佛?”

    窦老六说:“师傅,这驴子不是俺的,它是一位老神医养大的。”

    天弦大师把自己的僧帽扣到驴子脑袋上,语重心长地说:“你如今是佛门弟子,要教给驴子念佛经哩。”

    油糕张钻出人群说:“不妥不妥,驴子念经,岂不真成秃驴了?”

    天弦大师抓起僧帽砸到油糕张的头上,“胡说八道!老衲今天废了你。”

    油糕张转身想跑,却被几个师兄弟拦住,只好趴在地下,大声求饶:“师傅慈悲!俺说的是驴子,不是你。”

    天弦大师揪住油糕张的脖领子,一迈腿,骑到油糕张的肩膀上,“老衲今天就把你当成驴子,先骑上二十里。”

    众人哈哈大笑。

    小山上人皱了皱眉,心想,天弦这样和徒弟们胡闹,一点没有为师的风范,真是缺心眼!不过,这些江湖艺人却也心灵手巧,竟然教会驴子说话。僧兵队伍里真是藏龙卧虎啥人都有。

    常河大师的徒弟杨百万悄悄把窦老六拉出人群,“老六,开个价,这驴子俺要啦。”

    窦老六摇摇头,“不卖!”

    杨百万看看驴子,思忖了一下,伸出五指,“五百贯!外加李家营一座宅院。你看二孬没个正经手艺,回头去俺的染坊做个小工头。”

    窦老六嘿嘿一笑,“卖不得。”

    “这价码不低了。你的驴子娇生惯养,拉不得车、驮不成货,就会说几句歪诗。这驴子弄好了也就十年的寿命,你赶着驴子去洛阳府卖艺,怕把驴子累死也挣不下一座宅院。”

    “这不是俺的驴子。俺卖不得。”

    “傻瓜!你把驴子卖给我,回头你另买一头驴子还给神仙充数不就行了?你咋是个死心眼。”

    “杨掌柜,你若是诚心要,等打完倭寇回来,俺领你去见老神仙。他高兴卖给你就卖给你,反正俺是不卖。俺窦老六穷得只剩一身虼蚤,可不卖良心。”

    杨百万咂着嘴唇,拍拍窦老六的肩膀,“中!咱一言为定,等回来你领俺去。”

    驴子在众人面前亮了相,杂草食物陡然增加了。有些爱玩的僧兵总是围着驴子转,不停地挖草喂它。窦老六不用担心驴子的草料了,却有了另一层担心……驴子被偷走怎么办?而且,这些热情的小僧兵,不但爱和驴子玩,扑朔的眼光也总在小夏和果儿的身上飘来飘去。

    “死贼秃!”

    窦老六没有办法,只得叮咛陈氏把两个女孩子看紧,尤其要提防那个蔫儿怪的常小酒。

    “常小酒咋啦?他不是弹棉花的吗?俺看他白净斯文,见人说话就脸红,挺秀气的一个老实人。”

    窦老六瞪了一眼陈氏,“娘们家懂啥!蔫蔫驴踢死人,老实人专干实在事儿。这种人最要提防!你盯紧了。”

    驴子问:“谁踢死人?”

    窦老六嘿嘿一笑,“大哥,俺说的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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