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武侠仙侠 > 孤危传 > 第九章 欧阳飞鹰

??第九章:欧阳飞鹰

    四方城下,天弃久久驻立。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进城了,但还是颇多感慨。

    “公子我们进城吗?”

    残阳余辉,“我从不怨天,也不怨人,难道我是在怨我自己么?”

    易山一听此语旋即问道:“公子,你医术超群,西域人人敬仰,为什么你还要怨自己?”

    天弃此刻早已不知身旁还有一个易山存在,只对问答道:“我不能怨天,怨天与凡夫何异?只有不会世事之人才会怨天。我不怨人,我不该怨人,只怨我生来残疾才被父母遗弃。”

    易山听此以为,是天弃自怀自弃,只是自己生来愚莽,不善言辞:“公子无过,残疾又非公子过错。只是……”

    天弃直至此刻方才有所反应,对易山道:“我生来残疾若无过错,那么我父母生我弃我,自然也无过错。”冷笑一声道:“若生我弃我,是过错的话,全天下,便无一件对事。”

    易山抢道:“自是他们不守道德,抛弃你就是错的!”又忽然觉得,这句话本是天弃早已对答过的。一时间急的不知如何是好。

    “我们进城。”

    “公子。”

    “我们进城。”刚进城门,立刻迎来一队官兵。为首的是欧阳盈盈,盈盈嘴角挂着得意的笑容。

    天弃也只是微笑。

    天弃认得那胡将军,只见他下马上前抱拳道:“城主有请!”天弃要进城,等的就是这句话。

    盈盈听得这四个字脸色大变:“胡将军,城主不是要抓他吗,你怎么敢伪传命令!”

    胡将军回身对公主行礼道:“这正是城主的意思。”

    盈盈气急:“你胡说!父亲怎么会骗我?”

    “公主,属下只是奉旨办事。”

    盈盈哼了一声,狠狠的看了天弃一天,心道:你等着。转身与胖丫环离开了。

    胡将军复对天弃做一个请的姿势,易山与天弃随众而行。待走到江湖酒楼,天弃忽然道:“独孤天弃满身风尘,总不能如此去见城主。”

    胡将军考虑一番道:“也好,我回去禀报城主,明日一早接赛华佗进宫。”

    天弃微笑点头。

    胡将军离开,天弃看着酒楼上层紧闭的窗户又是一笑。

    他说话永远那么得体,不会给人任何推辞的机会,他不去见城主并不是因为满身尘土,而是这阁楼上有人在等他。

    鬼见愁租了间房,不开门不打窗,关在屋里独自喝酒。此刻他知道他要等的人已经到了门外。

    天弃也不打招呼,径自进了门,然后关上这才道:“鬼见愁从来都是使别人发愁,没想到自己也会被别人弄得发愁。”

    鬼见愁惨然笑道:“鬼见愁也是人。”

    天弃行至桌旁,“你在等我,却不给我准备酒具?”

    鬼见愁虽借酒浇愁,却用的是一个小小的酒杯。此刻递过来道:“如不嫌弃,请尽管用!”

    天弃一笑饮尽杯中酒:“这家酒店的酒不算很好,食客却还是很多。而你饮的这酒,简直是这四方城中,最差的酒了。”

    鬼见愁拿起酒壶灌了一口:“是酒就行。”

    “其实,你可以不必愁。”

    “告诉我龙魂刀的秘密。”鬼见愁言简意赅,人忽然精神了不少。

    天弃转向窗外,“龙魂刀的秘密你会知道,但不是现在。”

    鬼见愁振臂而起:“不是现在,难道要等到龙魂凤血决斗!”他有些激动,他本不应该如此激动。这是他从小受的训练,冷酷、无情。凤血剑,女神龙,上官燕,临危崖,他简直要被这几个名字逼疯了。拳紧握,这个人料得不错,他一点都不想杀她。

    “不错,是要等到那一天!”

    听到这句话,鬼见愁反而平静了,决斗本来就是不会避免的。他苦笑,他已经深爱女神龙了,这是多么简单,又是多么糟糕的事情。灌了一口酒,任酒洒在衣襟上。

    “其实说不定死的会是你。”天弃道。他有些不忍看着鬼见愁伤心,他知道这句话对他来说很重要。

    鬼见愁眼睛一亮:“对!说不定死的会是我。”他喜欢上官燕,上官燕不一定喜欢他,他若真死了,倒是一种解脱,可是父亲的仇呢?捏碎了酒壶,不知他喝了多久,等了多久,几坛几瓶酒壶里已经没有酒了。

    忽然他明白了,声音也平静了,又恢复到以前那个人见人怕的鬼见愁:“你说得对,这一战不可避免,也不能避免。”对赛华佗一抱拳,眼中似有感激神色。然后大步走出这件封闭的屋子。

    鬼见愁走时并没有关门,阳光就从门中透了进来。

    他能来这找他,想必白童已与他比试过了。招式之中若非有破绽,女神龙怎么可能在那一次战斗之中伤了他。刀剑合璧对付毒尊时,又怎会处处偏离三分。

    天弃眼中永远都是有着智慧,连应该属于微现的一抹伤痛时,也化作智慧一般的光芒。唯一还有在人前才会露,十分的智慧般的高傲。

    鬼见愁决定在这一战中查清楚父亲究竟死于谁手,他的目的终于和天弃相合。

    天弃要查的幕后主使很可能就是导致一切悲剧发生的源泉。

    天弃也在等一个人,他知道女神龙一定会来。不过此刻进来的不是女神龙,而是白童、浪子。

    浪子之后撞上来一位小厮,小厮低着头连道对不起,然后低着头将手中的酒坛放到桌上,还是低着头出去了,临走还关了门。

    不等他开口天弃道:“等到龙魂凤血决斗的时候,你在人群中找一个灰衣银发的老者,你那柄剑的一切,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多谢。”

    浪子很明白那小厮就在外面偷听,天弃也一定知道,而两人都不以为意。

    “但此刻,你最好离开,离开这里。”他指的是这间屋子。浪子不是笨人,他也明白。他本身自命不凡,此刻若换了别人他一定就拔剑了,而他不能拔剑,他感到赛华佗身上的气,顿时仿佛就是帝王的气质,但却比帝王更不容侵犯。更何况方才他才见过赛华佗的玉箫,他没有把握能打得过赛华佗。

    他不过是来还箫穗的,而他没有战胜天弃,此事日后必会向鬼见愁说明,浪子白童,岂是趋炎附势之辈。

    系上箫穗。天弃拿出了玉箫,独自吹奏起来。天弃的箫声往往都是悲凉的,使人黯然泪下的曲调,而此刻他吹的仍是《诗经·王风》中的第一首《黍离》: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彼黍离离,彼稷之穗,行迈靡靡,中心如醉。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彼黍离离,彼稷之实,行迈靡靡,中心如噎。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与毒尊一别之后,毒尊常常所抚即也是此曲。天弃吹箫,虽同一题名,常常冠以新意,此回箫声柔细,却无悲怆。只是绵密之间,不禁要问:知我者何人?

    不久女神龙果然来了。女神龙来时,那小厮连忙躲过,等女神龙进了屋子,才悄悄溜回来偷听。女神龙警觉窗外,天弃却道:“无妨。”当下便猜出窗外之人是谁。

    这首曲子是他在风雨亭吹给她听过的,当时她说这首曲子好听极了。

    女神龙缓步而入,竟不知到说些什么。赛华佗身旁还有鬼见愁捏碎的酒瓶。“玉竹夫人……”

    天弃收起玉箫,神色微伤,他和她在江湖重逢,却似乎渐行渐远,不知是她身世背负着的一些任务使得她变了,还是她真的就会忘记了他。

    “玉竹夫人不会有事的,你可放心。”

    窗外人一听玉竹夫人,更听的细了,不慎碰到窗户,发出清响,但似乎里面两人都不曾发觉。

    “你知道她在哪?”

    “你仅为此事而来吗?”

    “我……”

    “关于以前的恩怨,玉竹夫人已说的明白,其他的我艾莫能助。”

    女神龙一阵沉默,这一次,上一次,都是天弃打断这个尴尬的回忆,然而这却令她更为尴尬:“谢谢你的雪蟾。”又道:“对不起。”

    说罢便离开了,雪蟾是赛华佗找到的可代替冰蚕的一种东西,但是仍旧不及冰蚕功效。却也是预防万毒的良药,上次托易山给女神龙的锦盒即是此物。

    窗外那人搞不懂女神龙对不起赛华佗什么,但是他送进去的酒,赛华佗未动分毫,心下有些急了。

    推门而入:“你为什么不喝酒?”

    天弃料到她会进来:“我为什么要喝酒?”

    小厮一时无语,心下大悔:“对呀,我为什么给他酒,我应该给他饭菜才是。”她在酒中下了巴豆,本想惩治一下赛华佗,她竟忽略了赛华佗是位神医。

    自知被看穿身份的公主,哼了一声准备离开。

    天弃道:“你父亲一会就回来,你出去一定会碰上他的。”

    盈盈道:“我才不信你的鬼话!”

    刚出门外,就撞见了父亲,盈盈还是怕他父亲的。

    “你不是陪你母亲去了吗?怎么在这里?”

    盈盈只我我的说不出话来。还要飞鹰没有细究,只道:“在这里也好,见见一个人。”

    大批客人入驻客栈:“公子那些人像是官兵。”

    天弃从屋而出,一华衣一高髻人对面而立,神庭英威,嘴角挂着笑意,旁边是上好的酒席,欧阳盈盈赫然在侧。

    欧阳飞鹰竟等不及想早早见这个能力可以与拜月教对抗的人。

    “来来,小女日前多有得罪,今日特来陪礼。”此人笑起来颇为豪爽,倒像江湖里的正义侠客。

    此人是他的生父,他想过千万种与父亲见面的情景,没想到这样见面了。一时天弃没有答话。

    盈盈上前道:“前些天是我不对,特来陪礼,并谢过当日救命之恩。”脸色肃然,却似心不甘情不愿。

    “公主不必多礼,况那日侍卫已到,天弃本是多管了闲事。公主不怪罪那已是天弃福分,哪敢受公主赔礼!”天弃淡然道。

    此话虽说的得体,但大是反话之意,欧阳飞鹰得知赛华佗性情偏激,也不以为意,只是笑笑道:“来我被了酒席,少侠入座!”

    易山心里则是激动,他深知公子很想见父母,但从来到四方城却没有主动去寻找。也许是公子读的那句诗里的“近乡情更怯”,但多数天弃有自己的打算。

    一来四方城,天弃包下客栈之时,就知道,城主一定会注意到他。

    天弃定过神来,先巡三杯,一一饮尽,然道:“请恕天弃有疾在身,不能行礼。”

    “这又不是宫中,何掬这些。”

    待坐定,天弃道:“今日本该天弃入宫见礼,城主前来,晚辈如何受得起。”

    “哪里!我也是江湖出身,虽坐了王位,但也受不得那些规规矩矩,听闻少侠才华,欲早些亲近。”

    “城主抬爱。”

    欧阳飞鹰道:“听说少侠星相医术无所不会,而且博古通今?”

    “知识无限,人生不过百年,以百年学习无穷的知识,哪敢称得博字,不过略读些许罢了。”口中如此,心下清楚,欧阳飞鹰这几日定是听闻江湖中传言,并暗中跟踪调查了自己,能与四方城抗衡的拜月教有个极其厉害的毒尊,近日与拜月合谋让赛华佗救治了毒尊,拜月想若不能收服赛华佗就杀之,让毒尊试探,并纵容石憬,嫁祸赛华佗,使他名声倾恶。欧阳飞鹰则是想看看赛华佗的能耐如何,如今证实赛华佗能与毒尊抗衡,以三题胜过毒尊,这样的才人怎能让拜月教再挖了去?

    端详天弃,容貌俊伟,似如故人,尤其眉间朱记更显风华,当下便觉犹如亲信,不禁有所感慨:“未知哪家竟有如此福气,能生出这样的好儿子!”天弃心中不由冷笑,易山听起来心酸以极,想替他父子说些什么,但是能说些什么却也不大明白。

    “城主贵为四方城主,子女已是最贵,是所有人羡慕的。”

    飞鹰一叹道:“不瞒少侠,我并无子嗣,却生了十八个女儿,上天真是不公!”语气愤愤。

    天弃敬了城主一杯酒道:“城主厚福必能得子。”

    飞鹰竟似有些痴了:“我要是有你这样的儿子该多好。”

    盈盈本来听从父亲,方才道歉,天弃虽顾及她颜面,说了那番痛不痛痒不痒的话来,心下仍旧别扭得很,一直未言语,此刻听了这话,实在忍不住起身道:“爹,你说什么啊!那日就是他对你不敬,此刻娘又下落不明,你竟然想认他做子?”飞鹰大怒,一拍桌子,震得桌上饭菜齐齐离席,复落回时,仍旧完好,未有一片菜一滴酒洒出杯盘:“你这是什么态度!”

    盈盈从未见父亲如此大怒,吓得蓦然不敢做声,忽欲转身逃去。欧阳飞鹰叫道:“站住!”

    盈盈道:“我不舒服,想回宫。”虽然惊惧,不过大小姐脾气却是不改。

    飞鹰待说,天弃则是一笑道:“公主乃千金之躯,身体若有不适,还是好好休息的好。”欧阳飞鹰露了一手上乘内功,天弃又何不知他是示威与他?

    飞鹰听了很是高兴,而盈盈听来却觉得此人假心假意的可以,也不过是个谄媚之辈。

    “女儿告辞了。”说罢便走了。

    “我这个女儿被惯坏了,少侠海函。”飞鹰一直难改江湖习气,竟然不以“朕”称。

    “公主天真率直,十分可爱。”

    “少侠是哪里人士?”

    “久居边疆。”

    “阿,那路途遥远,万里条迢来四方城却为何事?”

    “寻亲。”

    “寻亲?”

    天弃凄然一笑:“父母见我天生残疾,恐辱及门风,便弃我于山野之中,任我生灭。”他语声低沉,掩住颤抖之声,再平静,也不免语声冷硬。

    易山捏了一把汗,只听飞鹰大怒:“天下竟有这样的父母?他们若见到儿子已如此出众,必定后悔当初!”

    欧阳飞鹰啊欧阳飞鹰,你难道真不记得你曾经抛弃过一个双腿残疾的婴儿,那漫天大雪里差点被冻死的婴儿!可笑,真是可笑。欧阳飞鹰居然对这件事一点联想都没有,也许他的心本就是这么狠的,所以何必记得这件事呢!

    “胡威!”欧阳飞鹰忽然道。

    胡威承命走出来,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墨。易山认得,这是天弃给城主的信件,不禁凝神。

    “当今天下,久未得定,必有变故。柳林关外,方圆万里,已成乱世。邪道倍出,草莽多居。城主所谓,流寇者首,非为正君。纵观天下之势,除周武王朝八百载,未有久存于世者。分合灭亡,天之道趋。智者某事,成道在天。明月国虽未强定,但统领之下,未有怨声,是人心所向。若论亡属,定亡于明月。但西国民安,武将不及东城。惜东城枫林拜月互峙,不成一气,又民心向外。只因拜月一教,明月短时不敢来犯。而枫林志灭拜月,若灭,四方城危,定与枫林力战,明月亦不犯境,斗两败之际,乘而来占。”

    天弃在笑。

    “这是你写的。”

    “正是。”

    “很有道理啊!”

    “‘智者可以谋人,而不可以谋天’,又:‘医者之子多死于疾,巫者之子,多死于鬼。’天弃医巫皆占,尚不能谋定自身,况余其他。”【见《古文观止·深虑论·方孝孺》】

    “我不信天!只相信事在人为!”

    “人心乐善,而斥于恶,只要城主与人善事,百姓记你恩德,自然拥戴。这正是人为。”

    “那怎么那些所谓的好人,却终究死于非命?”欧阳飞鹰似与他辩驳。

    “身命而已,若善在天下,即便他死了,后世无限拥戴。而如若不然,死后,尸骨怕也无人掩埋。”

    “那么,那些所谓的恶人,为何比他们活得久?这不是说明,天道可笑?”

    “天道善生,万物皆从,何况人为!天道不亡,愿从善而改之。天道不亡而人道亡,人心乐善,恶而不改,代天伐之。这是替天行道,即是江湖人心所谓的天道。若引公愤,孤身寡人,谁能抵挡得住?”

    “你是说我是恶人?”

    “城主玩笑,城主一直对待天下,不就是以此为民?”欧阳飞鹰忽然省得,自己的事,面前的这个人或许并不知道。欧阳飞鹰好享受,又不知何为真善,只道是我给予你们些东西,你们必须护我。他的善予众人,只是交易。天弃的一番解说,并未动心。

    他直言欧阳飞鹰是“流寇者首”,这份勇气岂是寻常人敢言。

    但欧阳飞鹰并不不生气,这不是他宽容大度,而是他城府极深。

    而天弃这颗心,只能引用古人言:天无私覆,地无私载,日月无私烛,四时无私行,我亦无私心。【注见《吕氏春秋》天无私覆也,地无私载也,日月无私烛也,四时无私行也。行其德而万物得遂长焉。】

    欧阳飞鹰与天弃相谈甚欢,谈及四方城的情况,天弃将江湖局势,包括枫林拜月教,以及西方天山明月国的情况分析的恰到好妙,欧阳飞鹰心思虽集密,但有些关节一经天弃点透,方觉奥妙如此,当下对天弃很是倚重,但转念又想:此人如此聪明,恐留后患。天弃知他心思,任他揣度。

    欧阳飞鹰斜目微测,又想:但此人才华极好,谋略极佳,若能收为我用,自是很好不过,可惜他偏偏太过聪明。

    “城主?”欧阳飞鹰想得入了神,给下属叫回神来。哈哈一笑掩过尴尬:“少侠果真好才华!当世少有,为此来干一杯!”

    举杯饮后,天弃看着父亲,一时感慨万千,不禁怅然叹了一口气。

    飞鹰放下酒杯道:“少侠何故叹气?你的才华堪比诸葛,不仅仅是赛华佗,也是赛诸葛!”

    天弃微微一笑,自知他心意,微冷略言:“可惜,空有一身才华,无用武之地,也是枉然。”

    飞鹰大笑,这句话正中他下怀,想用赛华佗,却不知如何启齿,当下承言道:“那有何难,你千里迢迢来我四方城,我必重用于你!这样一来,你才华的用武之地,使天下尽知,二来也好让你父母知道他们当年抛弃的儿子如此出众,三来……”

    “三来也好为四方城尽一份力。”

    飞鹰见他脸色苍白颇显难受,以为有什么事,岂知是天弃听他这“二来”一句心下难过以及,再也难以忍受。“少侠可有什么不适?”

    天弃听他此说,也借言道:“略有不适,不是什么大病。”

    城主现出关心之色道:“既是身有不适,还是早些调养的好,你即号称赛华佗,一定很快康复。若需药材,我可派人送来。嗯,时间过去,现下也不早了,若你同意,明日我派人来宣旨。”

    天弃听他一番话,更是心下难受,一来,他所惦记的是自己能否归依四方城,到他坐下听他差谴,助他铲除一切不利因素,二来他无意间提及自己的名字“明日”缘故。当下不发一言。

    飞鹰见他面色越发苍白,又似极力忍着病痛,当下也不追逼:“你且好好养身,回头我派人送些药来。”说罢起身欲走。又停下道:“城东有座府宅,不管你同不同意,等我收拾收拾,派人来接你去那里居住。”说罢就要走了,随行的人随后跟上。

    易山忙道:“恭送城主。”

    天弃极其勉强,也未说出恭送二字。医药,府宅,倚重。这算是他父亲对他的关怀?久未尝受父爱的天弃,对这一点点恩惠,心中都好生依恋。

    飞鹰回头微笑一下,上了备来的皇撵,离去了。

    易山待问,见天弃样子却止住了。

    天弃看着欧阳飞鹰离去的地方,久久不语。

    小厮上来询问饭菜是否可以收拾,易山代答。

    小厮将饭菜收拾干净后,天弃这才道:“易山,回屋。”

    易山见他面色略有缓和,心下稍稍松了口气。

    欧阳飞鹰惊讶于天弃的才华,无论是天文地理或是朝里事物,两国国事,他都能做出很好的回复。

    欧阳飞鹰欣喜,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辅佐他的能人。

    天弃望向窗外许久不语。“公子,我可真担心你。”易山将茶端过来。

    天弃接过茶:“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自从那城主走后,你不是**就是对着窗子发呆,我怎能不担心?”

    “易山你真是我的好友,他此次前来是试探于我。”

    “他试探什么?”易山虽知其事,但为了是公子不再沉浸于苦思伤痛之中,故而与他盘问。

    “他想让我做他的心腹,一会便会有人来宣旨,还会赏赐大批财富。”

    “那样的话,公子岂不是可以入宫了?这有何可虑?”

    天弃叹声道:“我们一路行来民声怨道,我真不愿承认他就是我父亲!”

    “那我们就回去,继续在边疆行医救人,岂不也好?”

    “话虽如此,可他必竟是我父亲,最近事事纷争,我又岂能坐视不理,再说玉竹夫人失踪多半于他有关,入宫可以就近打探。”

    “既然有这么多好处……”

    易山还未说完,门外有人道:“城主有旨,赛华佗接旨!”

    天弃出门来道:“圣旨之事我已明了,不必宣读了,易山。”易山接过圣旨,那人道城主赐给赛华佗一处宅子,请随我来。

    女神龙左思右想,一但自己出了什么不测,寻找少主,为父报仇找生母等事只有赛华佗能帮他,这玉玺固然可以交给师父,但师父年事已高,已经多年不理江湖之事,也不便交与师父。赛华佗自幼时与自己见过一面,而且那日风雨亭下,二人年少无知,私定了终身。赛华佗人又极其聪敏,能预料各种事物,有这重重关系,自然交给赛华佗最为妥当。而她此时赶来却见到的是赛华佗接过圣旨成为朝廷的人,当下不禁有些气愤。

    国师府,三个大字。天弃有些伤感。

    这一处宅子是他父亲赐给他的,他何尝想要任何赏赐,若不是为了种种原因,他真想当面质问:你真的不记得你曾抛弃过一个儿子?你当真对当初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可笑、可笑。

    那人见天弃嘴角泛笑,以为是高兴,随即道:“城主请国师准备次日进宫。”天弃不冷不热的嗯了一声,随即入府。易山见那人仍然不走,自知道官场有种不成体统的俗气,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塞给那人,才随天弃入府。对于那人的“哪里敢当”,心下厌恶,也充耳不闻。

    国师府虽不如春风得意,但也奢华的很。一并有十五名丫鬟,十五名男丁伺候。

    是日夜里天弃对月吹箫,女神龙入得府来。天弃箫声顿停,并未答话。

    一旁圣旨敞开于侧,一行字迹尤为明显:特赐不死不救赛华佗为皇城国师。

    “没想到赛华佗也是贪图荣华之人,我上官燕真是看错你了。”

    易山接口道:“不是你所见的那样……”

    天弃打断易山:“凡事都有两面,入宫也未必是件坏事。”

    “但愿你能使欧阳飞鹰,实行仁政!”语气中很是漠视。

    女神龙说罢就走了:“公子,你就任由她误会?”

    天弃慨然到:“万事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

    忽然那宫人特有的声音响起:“公主驾到!”

    随园中有丫鬟男丁路过一一见了礼,易山则在天弃之侧,并未行礼,盈盈公主有求于人,只好不在意这些,大步走到天弃面前。鉴于二人几次不和,有些不知如何开口。还好天弃先道:“这么晚了,公主有何事找我?”

    “赛华佗不是无所不知吗,本公主要你猜!”

    天弃笑道:“想必是为了玉竹夫人。”

    “正是!我希望你……不,是国师能帮我找到我娘。”盈盈一来听了父亲的话,确知母亲不是天弃掳走,二来又从上官燕处证实,故不再怀疑天弃。

    天弃略一思索,易山已离开并对行走的众下人道:“国师喜欢清静,有不必要忙的事就不要去做了,早些休息。”

    众人是第一天见国师,又听闻国师能力虽好,但性情孤傲,都不愿惹及,是以都道是退去了。

    “要我帮你也可以,你必须把夫人的事都跟我说说。”

    “你找人还要听故事吗?”

    “我若不对一切十分明了,怎能有十足把握找到她呢?”

    盈盈抿嘴道:“原来赛华佗也不是无所不知。”

    天弃淡然一笑,盈盈对他满腹怨气,此刻不得不有求于他,正好抓到这个可以损他的机会说他并不是无所不知。

    盈盈想了想道:“自我有记忆起就记得娘就住在水月庵,爹爹不喜欢我娘,十余年来都不愿见她,只是在娘亲生日的时候,拗不过我,请娘回宫过生日。”

    “未知夫人生日是?”

    盈盈不知他问这个做什么,但也答了:“登高节,九月初九。”

    天弃嗯了一声,盈盈继续讲她母亲的故事,无非是与母亲在佛庵之中的琐事。或与她玩耍教她识字,让她明了何为善何为恶,并讲些佛祖的故事,割肉喂鹰,菩提树下悟道,娑罗双树下涅槃等等。讲的很是详尽,几乎每年都讲了。

    “母亲是一个和蔼可亲的人,她常做善事,而又不让人知道这是她的施舍。过生日时为我祈福,给我礼物,啊!对了,每年十二月十二日这天,他都会在佛前祷告,我问她佛祖的成道日也过了四天,离弥勒佛圣诞也还有十八天,这一天你为什么都要念佛一夜?母亲说这一日是一个她最亲近的人的生日。我问她是谁,她却不答了。”

    “十二月十二。”天弃念着这一个日子。微有酸意,这正是他的生日。忍住道:“如此说来,再过十五天就是夫人生辰?”

    “正是!”

    “你按我说的去做,我保证,你一定能见到你娘!”

    当下将生日前与生日当天该如何去做都一一细说了。盈盈听完道:“我很想尽快见到母亲才来找你,何况我母亲真的在宫中?”

    天弃道:“你且试试,若你父亲听了你要和母亲过生日这话生气的话,说明夫人一定在宫中。”

    “为什么生气就一定说明在宫中呢?”

    天弃一笑道:“若不在宫中,他听了这话,大不过是以为你想要在过生日之前找到母亲。”

    盈盈也是聪明的女子当下领悟道:“哦!如果母亲被他藏起来,听了这话那么他就会发怒,这就叫做:做贼心虚。”说完就觉不妥,自己居然这样说父亲。当下窘迫。

    天弃只当没听到:“差不多是如此。”飞鹰听了这话定当以为盈盈从何处得知了母亲的消息,自己扣押她的生母,盈盈如何看待与他?定然因此迁怒于天弃,除了天弃,谁还能告诉公主这些?

    “可是我找遍了宫里都不见母亲,你确定这样和做就可以见到我娘?”

    “只要公主不意气用事,乱发脾气,一定能见到夫人!”

    “好,我这就回去和父亲说。”

    “公主最好在夫人生日前几天再说。”天弃道。

    “为什么?”

    天弃笑了笑:“这是时机。”

    《易》重时机。盈盈虽不懂得其它,但父亲与群臣商议也常提起时机二字,当下也不多问,带候在府外的随人离开了。

    公主离开,群星璀璨夺目。

    未过几日,天弃被请入宫,这天是国母生辰。

    正是夜里,在宫中已摆好了酒席,盈盈也早到了,却不见城主。

    “我真能见到我娘?”盈盈见天弃到来,上前问道。

    天弃见到她,竟有种莫名的高兴。

    “你一定能见到夫人,只是当夫人离去时,你切不可求城主留下夫人,也不可追随而去,否则……”

    “否则如何?”

    “夫人性命不保。”盈盈一惊。还未及问,宫人报道:“城主到,夫人到!”

    随城主之侧,微笑而来的素服妇人可不正是玉竹夫人。

    “娘!”

    盈盈扑向母亲,眼泪簌簌而下,天弃低头,自那日与父亲一聚,已经少了许多激动,但今日不免又是难过一场。

    飞鹰见天弃冷落一旁道:“也不让人笑话,我来介绍,这是国师,江湖人称不死不救赛华佗:独孤天弃。”

    天弃微笑以礼:“见过城主,见过城主夫人。”

    玉竹一惊道:“是你?”

    飞鹰道:“怎么,你们先前认识?”语中虽无恶意,但这话背后往往既是危险。

    天弃忙解释:“那日夫人迷路,在下碰巧遇见送夫人回庵,当初天弃未有功名不敢辱及先人,所以道了假名,还望夫人莫怪。”他知道欧阳飞鹰已知其事,是以不加隐瞒。

    “不防。”玉竹一直见他就如见到自己的儿子,此刻不禁更是疑惑。

    “别站着,入座。”飞鹰道。

    “公子府上何处?父母叫什么名字?”

    “娘,国师的从小被父母抛弃,没有府第。”盈盈按国师所说,果然父亲的反应被国师料中,此刻能见到母亲,心下对国师有了几分好感。

    “那可知道令尊下落?”

    “这种无情无意的爹娘找来做什么?”忽想起那日之事道:“父亲当日还想收他做义子呢!”

    说到义子二字,玉竹夫人,心下一颤,不禁更是确认天弃就是自己的儿子,当下仔细端详天弃样貌。

    该说的盈盈都说了,天弃只是道:“夫人抬爱,在下惶恐。”

    倾许无语,飞鹰静观二人说话,但似乎话语中倒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飞鹰道:“来来吃菜,菜都凉了。”

    又谈及些别的事物,天弃都还是一一作答,盈盈本惦念母亲终将离去,这一顿也没吃好,玉竹夫人心下牵念儿子,也没吃好。总之,各怀心事。

    一席饭毕。

    “来人,送夫人回庵。”飞鹰下命令。

    “我不要娘走。”希望宴席不散,但终于还是到这个时候了。

    “乖,娘去清修,和你怎么能修的好呀。听话!”

    “清修是件美事,公主就不要阻拦了。”盈盈记得赛华佗的警告只好作罢。天弃又接道:“只是夜黑路远,夫人路上小心。”

    玉竹微一俯身:“多谢国师。”

    随人跟在玉竹身后,盈盈见母亲身影消去夜色中,心下难过以极,跑回了屋里没有出来,想必是大哭去了。

    “你们都下去吧!”

    “是!”

    众人散去后,欧阳飞鹰问道:“是你教盈盈说那些话的吧?”

    “不敢有瞒。”

    “你倒是很厉害呀!”语气很是不满。

    “不敢,公主以为我挟持了玉竹夫人,硬要我要人,天弃素来少通易理,知晓夫人定在左右,于是便教盈盈公主自己去找,我也好以洗脱罪名。”

    “这也不算什么,另有件事我要你去办若办得好,此事我可不追究。”飞鹰沉吟道。

    “城主所说应该是断剑崖一役?”

    “正是,我要夺得玉玺,杀死鬼见愁,此事不可泄露与他人知晓。”

    “天弃定不负所托。”

    天弃出到庭外,易山早已等候:“公子,夫人在慕寒院。”

    慕寒院是下人干活的地方,玉竹正刷着马桶,失了神似的道:“是他,一定是他,可是……他恨我。”说罢又是一呆。

    忽然又臭又脏的液体当头倒下:“发什么呆,这些这些还有这些天亮之前必须做完,都等着用呢!”

    玉竹连声称是,他倒不是惧怕这些宫女,而是他的性子就是这样随和。

    一不小心桶里的污物洒在地上流到那宫女脚边。“你是故意的!”

    宫女大怒连同其它几名宫女拿起苕帚便打。

    天弃专程赶来,金丝一弹几名女子手觉忽然一痛,软绵绵的再抬不起来。环顾四周,只觉树形怪姿,有不明之声瑟瑟梭梭,如泣如诉,哪里还有旁人?这慕寒院素闻有冤死之鬼。宫女脸色铁青,大叫有鬼四散而逃。

    玉竹四顾环望,天弃忙示易山退后,侧隐于栏珊芭蕉,以便不被发现,玉竹四顾无人又复痛哭。

    天弃从栏后复出,看着哭泣的母亲,心下黯然心酸,不仅对母亲没有丝毫恨意,还觉这二十年来母亲的关怀就如同在身边一般,登时心下泛起一阵暖意。

    娘,我一定救你出来。欧阳飞鹰,我恨你。

    第九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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