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漉的草地上,它们潮水一般朝他涌来,就像是无数蚂蚁汇聚的洪流,但这些“蚂蚁”却比他小不了多少,有的甚至大得让他恐惧。
它们嘶鸣,硕大的嘴里的利齿颤动,恶心的汁液四溅。
如此凶狠的生物,如此可怕的数量。还好,躲在树上的让心想,至少现在的我是安全的。这些家伙看起来不会爬树,这是最值得他庆幸的事,虽然它们数量众多,但面对这棵粗壮的足足要十数个人才能合抱的大树,即便它们有那对看起来无比锋利而又充满力量的巨钳显然也无济于事。我也不能应付它们,让想,但还好斯德瑞可以。他舒了口气,转头看了眼蹲在离他不远的另一根树枝上的屠龙者。树叶浓密,屠龙者的身体不甚分明,但他的脸在穿透树叶缝隙洒下的日光的照耀下却清晰可见,胡子拉碴皱纹密布,还有数道伤疤点缀的脸,无人会觉得这张脸英俊帅气,但被他救过不止一次的让却觉得这张脸可爱无比,虽然他不会学怀春的少女在上面留下娇羞的吻。
“注意四周,尤其是你的脚下,你想掉下去给他们当食物吗?”声音从树叶另一边传来,丝毫不亲切可爱的声音,屠龙者显然对让的发愣不满意。
“知道了。”让老实地回应。又向下方瞄了眼,在确认底下那群家伙暂时不会造成什么威胁后,他的视线才移向更远的前方,透过层层枝叶,他隐约能看到,就在那原本被湖水填满,而现在却空荡一片的圆坑中央,一个孱弱的身影正在地上翻滚挣扎,而属于那身影的尖叫也传入耳中。何等痛苦的叫声,让打了个寒颤,这声音的主人到底正忍受着怎样的折磨,他无法想象。
那是属于树灵的身影,那也是属于树灵的尖叫,或者,应该用惨叫形容更为贴切。
不久前发生的一切仍令他心有余悸,他本以为自己会死在树灵手上,至少,从高空中坠落的时候让就是这么想的。失去了全身的气力,思维混沌地自由坠落,他不知道如何才能求得生存。但一双手接住了他,就在他已准备好感受大地的拥抱的时候,那双大手牢牢地接住了他。然后他见到了那个人,那个他先前遭遇危险时无比期盼却未曾出现的人,在他距离死亡最接近的时候,这个人出现了,这个带他离开从前那种浑噩等死的生活,带给他无穷危险,同时也带给他无穷精彩的人。
与树灵的惨叫呼应着的是巨龙的咆哮,那条身上满是烂泥的散发着腐臭气息的巨龙,它收束了翅膀守在树灵身边,巨爪重重地拍击着地面,以此发泄着愤怒。
“我要把你碎尸万段,你这个肮脏卑鄙的人类!我要把你生吞活剥~亚哈苏恩~你逃不掉!我会找到你,卑鄙的杂碎!”它的鼻子不停地抽动,想要嗅到那个它仇恨的罪魁祸首的位置,但四周满是精灵举行仪式造成的魔力混乱,各种各样的气息混杂在一起,即便以巨龙灵敏的嗅觉也无能为力。
虽然对巨龙将他认定为凶手这件事让觉得自己有些无辜,毕竟他至始至终都受着它和树灵的摆布,发生这种事他也料想不到。但他心里更为关注的还是那个在地上挣扎惨叫的家伙,不知怎的,看着那个在视线里显得无比细小的影子,他却似乎能感受到一些莫名的东西。
心跳,最直观的感觉是心跳,让能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剧烈跳动,虽然他尚未觉得有任何不适,但是另一个心跳的感觉却清晰地传来,从那个他注视的方向,不是巨龙的,而是属于那个纤弱的身影。两个心脏在一齐剧烈跳动,再细细感受,树灵惨叫的声音就更加清晰了,简直像从他嘴里发出一样!
是因为那个仪式的缘故吗?让回想起树灵用两条红线从他身上抽取某种东西的情景,他觉得被夺走的应该是自己的血液,因他分明看到树灵胸口中的心脏在红线的交织下渐渐成型,而那些红线正是从他身上抽出的。
“我们该离开了。”屠龙者已经注意到树下的敌人越聚越多,虽然整个圆坑边缘都有它们的身影显露,但在他俩下面聚集的尤为众多,再这样下去,巨龙迟早也会注意到这里。他不想跟那家伙交手,至少现在不想,迪莱厄‘噬泥者’的称呼绝非浪得虚名,只要脚底下还有土壤,那它在战斗时就仍处于优势,况且他此行的目的只是为了救下让,既然目的已经达到,再在这里停留只会徒增危险。
“能再等一等吗?”让问,他也知道这里不宜久留,但树灵与他之间奇妙的联系却让他不想就这样轻易离开,他的心里有股冲动,想要冲到她身边的冲到。
屠龙者用古怪的眼神看了一眼正全神贯注盯着前方的少年,“不知死活的臭小子!”他嘴里骂道,“这两天跟龙呆久了倒是给你增长了不少盲目的勇气,说说你想留下的理由。”
“至少看看那家伙会怎么样。”他回答。
“毫无意义,那个树灵死定了。”他陌然地看了那边一眼,以屠龙者优秀的眼力,他能清楚地了解那里都发生了什么,无论是惨叫的树灵还是焦躁的巨龙,它们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屠龙者的注视。
“你怎么知道?难道你知道她身上都发生了什么?”让不解。
“我当然知道,”屠龙者显得有些不耐烦,“还有注意你的用词,是它而不是她,那个树灵没有生命,虽然它差点就成功了,但是你不是也看见了吗,‘聚灵’失败,那家伙只有死路一条。”他转头望向树林深处,心里已经开始计划离开的路线。
“‘聚灵’到底是什么?”
“只是那些树灵用来获得肉体的手段,一副有生命的肉体。树灵不像我们,没有肉体的话它们一辈子只能生活在一个地方,你可以理解为它们就像一棵树,在一个地方呆久了偶尔也会想到别处去晃悠几圈。”屠龙者漫不经心地答道。
“只是这样?”
“当然,只是这样。”他又瞄了下面一眼,怪东西们越聚越多,密密麻麻难以数清,这得是用多少生命才能创造出来的大军,只是为一个蠢东西服务也未免太可惜了。
“你可没说这东西是怎么回事。”让卷起衣袖,把两条手臂伸给他看,沾有泥土和各种碎渣的手臂上两个红点清晰可见。
“只是那个树灵想从你身上吸取‘聚灵’的力量,没什么特别的。”屠龙者瞟了那红点一眼,声音很随意。
“我这不这么认为,那个树灵在我身上做的一切怎么看都不像是单纯地吸取我的生命,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让质问着他。
屠龙者皱着眉看了让一眼,“你太敏感了,我对你一个小鬼隐瞒又有什么意义?”
“我不信,”让朝屠龙者瞪大了眼睛,仿佛要从他脸上看出些许异样,但是他那张脸从一开始就极少有除了皱眉以外的其他表情流露,好像他天生就是为了皱紧眉头而生的,但让没有放弃的打算,“我的感觉不会错,现在我和那个树灵之间有着某种联系,就是靠这东西建立起来的。”他再次抬起手,眼光隔着手臂落在屠龙者身上,“如果只是单纯的吸取生命,那为什么我现在还能活着站在这里?”
“我给你吃了阿库玛,你当然没事。”
“那东西只能回复体力,这话是你自己说的。”
他又皱眉了,如同往常一样,额头间的皱纹狠狠地拧在一起,像几条纠缠的麻绳。“臭小子,我开始后悔带你出来了,永远不让人省心的小鬼!”声音带有无奈。说完这句话,屠龙者干脆跳到帕兰蹲着的那根树枝上,用手捋开了遮挡在前方的枝叶,以让前方的视野更加清楚。
屠龙者的动作虽然迅速却又十分轻巧,那根有让手臂粗细的树枝只轻微摇晃了一下便恢复稳定,但即便如此,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也吓的让抱紧了树干,生怕自己不慎跌落下去。他们所处的位置很高,就算掉下去侥幸没有摔死,也绝逃不过那些东西的包围。
等到让抬起头想要看屠龙者接下来的动作,却见他只是蹲在树枝上,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那张有着未刮净络腮胡子的沧桑的脸又一次回归到毫无表情的平静。让耐心等待,他知道屠龙者要做的绝不止如此。
半响,他听到屠龙者重重吐出一口气,然后开口道:“你的感觉没有错,那个树灵在你身上做的远没有吸取生命那么简单。真是个奇怪的树灵,让,你说它为什么不选择巨龙,却选择了你呢?”
“什么选择?”选择杀我?
“选择变成你,或者,变成人。”
他依旧迷惑。
“我说过的,‘聚灵’的目的是获得肉体,让它们也能够拥有生命的肉体,在此之前则是需要积攒塑造这副肉体的能量,当然,这对于树灵而言根本不算什么问题,它们通常都有着一整座森林作为供给。迪莱厄把你抓过去送给它或许只是想为它提供更多的能量,毕竟人类的生命虽然比不上巨龙,但是也远超这些树木了--”
“你还是没有讲重点。”让打断他。
“认真听!”屠龙者瞪了让一眼,又继续说,“‘聚灵’的最后一步是将肉体塑造成型,这与它的意志融入这具肉体是个同时进行的过程,当然这具肉体不可能是凭空想象,它们需要一个模板。”
“模板?”
“对,模板,透过这个模板,它们可以选择成为任何一种自己渴望的生灵,可以是巨龙,也可以是猛兽,还有可能是人--我想迪莱厄早就已经准备好了一切,那头蠢龙就等着把自己的血液交给树灵,让它变成同自己一样高贵的存在。哈哈,完美的计划,看来它对树灵爱慕已久呢,竟然不惜取出自己的心头血。不过以它那蠢笨的脑袋估计一辈子也想不通树灵为什么会放弃成为强大的龙族而选择变成一个弱小的人类呢!”
“它想变成人?”不可思议,如同她本身的存在一样,她的想法也让人捉摸不透。
“不然你以为它留着你的小命一直到最后是为了什么?难不成是看上你了,想要跟你调**?美丽的少女和英俊的少年之间的纯洁爱恋,啊,美好的童话故事。”
他一定是被帕兰给传染的。让装作没有听到屠龙者的调侃。
“但是现在它失败了。”
屠龙者眯着眼,微微点头的同时也打量着让,“对,他失败了。按常理而言它或许选择塑化巨龙肉体会面临一些困难,但是获得一具人类的身体还是轻而易举的,除非--”
“除非什么?”让急切追问。这或许是他一开始不想告诉我的原因。
“除非什么?--哈哈”屠龙者笑了起来,“我也不知道,有太多的可能了,也许是因为这个树灵本身的与众不同,也许是因为你的与众不同。”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有光芒一闪而逝。
少年低下头,看着自己摊开的手掌。多么普通,他想,我又有什么与众不同呢?力气更大?还是跳的更高?事实上他时常埋怨自己缺少这些。也许是面对巨龙也不会退缩的勇气使她的仪式失败--这不算是个高明的笑话。让跟着屠龙者一同笑了起来。
前方突然传来的巨响打断了他俩的笑声。狂风猎猎,树叶被这迅捷而狂乱的飓风吹的四散,一时到处都是黄色绿色的叶子乱舞,让也被这风吹的直晃,不得不再次抱紧树干,而屠龙者依旧蹲在树枝上,而且是最接近边缘的位置。狂风**着他那头原本就略显凌乱的头发,把它们拉扯成各式各样乱七八糟的模样,一时变幻无常。但屠龙者的身影平稳,仿佛丝毫没有收到这狂风一丁点的干扰。他只将手平放在额前以阻挡被风携带者的沙尘,一双眼睛眯的更细,也更专注地注视那动荡传来的地方。
原先伏在圆坑中央巨龙的身影早已不见,迪莱厄再次回到了天空中,绕着这片茂密森林中空出的巨大场地盘旋,吼声连同风声传来,尽管那声音已被狂风撕扯得稍显混乱,但让还是听出里面有些许惊疑的意味。
连巨龙都对这突然发生的一切感到疑惑吗?让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被屠龙者的一只大手环住腰间。“注意了。”他听到这粗重又镇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接着就感到整个身体都被一股大力升起,脚底下是空荡荡的够不着任何东西的感觉。狂风有那么一瞬间带给他仿若被切割的痛觉,四周的景物瞬息变幻。我飞起来了吗?恍惚间他有这种错觉。
等到脚上再次传来触感,屠龙者也松开了抱着他的手。让轻吐了一口气,小心蹲下以保持平衡,抬起头,发现他们已从先前那棵树转移到了另一棵差不多同样粗壮的树上,而原先那棵树--
又是隆隆巨响,持续不断又近在咫尺,那棵巨树用自己的倾倒告诉了让如果还留在那里下场会如何。地上一阵嘶鸣,那些制造出这破坏和巨响的家伙们正耀武扬威地将它们的巨钳高举空中挥舞。它们的数量已增长到一个让看到就头皮发麻的境地。
“它们什么时候--”聚的这么多。可怕的东西,让心想,这些东西到底从何而来?
“就在我们说话的时候。”屠龙者拨开挡在前面的枝叶,“比起这些,小鬼,看那个。”他的手指向前方。
让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刚好看到圆坑中央那个漂浮着的身影。
只一眼,他的心就狠狠颤动起来,犹如电击。他的视力远达不到将那里看得清楚的境地,但是那个身影在他眼中却如此清晰,好像就立在他眼前一样。那头黑发柔顺地披下,直达腰部,光滑的身体饱满而有生机,他的手仿佛已经触碰到了那柔软的肌肤,美妙的感觉。
他又一次同她对视,即便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他将她看的无比透彻,她也一样,只是她那双变得如头发一样黑亮的眼睛里已没有了先前的木然,而是带着一种莫名的情感,一种先前的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拥有的情感。
“这算什么?它成功了?”屠龙者摸着下巴思索。
“她成功了。”让机械地说,他朝她伸出手,她也回应地举起了自己的手。血肉相连,他第一次能清楚地描述这种感觉,血液仿佛在同一根血管里流淌,思绪好像在同一个脑袋里缠绕,我们已同为一体。
我要去那里,她的身边--对,我应该到那里去。下一刻,少年迈开腿,踏向虚空的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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