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苏醒,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让对着面前的景象久久地发起呆来。
广袤的森林,泛黄的叶子,飘落。湖,清澈的水,泛起的涟漪。树灵,湛蓝的躯体,发着绿色光芒的眼睛,注视。
咦?树灵?
他混沌的脑袋里突然冒出了一点意识。树灵?什么东西?为什么我会知道这家伙是树灵?--这是最初的念头。
接着是身体的知觉,从脚开始往上蔓延,直到那麻木和疼痛遍布全身,这令人难以忍受的麻木让他只能僵硬地趴在地上,些微的动作便会引起难以言喻的不适。
龙呢?那个叫做--叫做‘迪莱厄’的家伙呢?那头肮脏又恶心的巨龙--这是第二个念头。
一切开始回归正常,回归这不能称之为正常的正常。思绪渐渐清晰,先前发生的事情变成零碎的画面在头脑中闪过,他大致明白了自己目前的处境--糟糕的处境。
巨龙没有离开,当然,他不会愚蠢到认为那个该死的巨兽会好意放过他。身后传来的一阵阵热气毫不掩饰地昭示着它的存在。他身体之前的麻木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抑制的颤抖,任谁都不会在背后趴着一头一口就可以吃掉自己的怪物的时候还能镇定自若,至少让不认为自己可以。
他先前的猜想落空了。巨龙确实如它自己所言要将他带给某个被称呼为‘格兰诺·德瑞卡尔’的家伙,但那家伙看来似乎并不是头母龙,而是眼前那个漂浮在他姑且可以称之为‘湖’上的树灵。
那当然是一个树灵,他确实无疑,书里的知识总不会出错。他感受得到那种力量,深不可测,却又如同树叶和微风一样温和,看着那个娇小的身躯就好像看着整座森林一般。太美了--让想到,即便那树灵连齐全的五官都没有(它们本来也不需要那种东西),但那种美丽超越了让所能理解的范畴。无暇的宝石,纵使看了许多书,他也只能用这样一个拙劣的词语来形容她。真是亵渎,让!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她实在是太美了。
关于树灵,他所看过的那些书籍也只记载着她们大致的外貌,树灵们无一例外只生活在森林,据说只是为了更好地与自然亲和。一个树灵统御着一座森林,但又并非所有的森林都存在树灵。她们数量稀少,行踪诡秘,被人类亲眼所见的次数屈指可数。据说树灵是一座森林意志的体现,是森林力量的具现化,她们拥有着与生俱来的魔法,受到自然的庇护。另外一个值得注意的一点就是,几乎所有树灵的目击者都在极力描述她们的美貌,尽管这在其他人看来实在难以理解。依他们最先开始所说的单纯元素组成的类人身体,五官除了眼睛再无他物,这样的外形实在难以同美丽搭上边,让当初看到这些的时候也纯粹只把那些当做目击者希望通过极力渲染树灵的神秘感来引起他人兴趣的无聊噱头罢了。
他错了,错的很离谱。以一个人类的审美他竟然会对这个树灵产生如此强烈的冲动,一种迫不及待想要上前膜拜,为她奉献一切的冲动。
冷静,让!这一定是魔法,不要被**!他告诉自己,同时强迫自己低下头,不再注意那个生物。
“啊,美丽的‘格兰诺·德瑞卡尔’,我们终于再见了!”身后传来巨龙的声音。
那树灵从先前就一直注视着他们,或者说是它,“噬泥者”迪莱厄。听到巨龙,树灵没有动作,她那散发着翠绿光芒的眼睛甚至没有任何变化,如同‘迪莱厄’没有说过话一样。
但反应是有的,最先开始变化来自湖水。一圈圈的涟漪从树灵的下方扩散开去,紧接着是树木的摇曳,风不知从何处吹来,开始是微风,但渐渐地,风越来越大,从温柔的吹拂变成猛烈的刮扯,叶子纷纷掉下,连同原先已经凋落的那些,依循着风的轨迹狂舞。热烈张狂的舞蹈,不,不像舞蹈,更像是武斗,他感受到了森林的意志,从这些狂舞的叶子上,感受到了森林的愤怒。
风开始呼号了,树木们也在低吼。这座森林彻底打破了长久的宁静,这宁静本可以追溯到数十年前。
一切都开始躁动不安,为了迎合某个生灵的意志,以排斥另一个存在。湖水流动,一时成了书里描述的凶猛的大海,浪潮翻涌,水滴飞溅,仿若下起了大雨。就在这狂风暴雨中,就在那巨龙话音落下不久,那位沉默的树灵发出了响彻整个森林的尖叫。
他恨自己不会游泳,嘴里灌满水的危机时刻,脑子里却萌生着这个念头。但又能怨得了谁?生活在那个藏在一个不起眼角落的贫瘠的村子,他一辈子都没有见过海。大海,对,大海是他所向往的,书里描绘的一望无际的碧蓝,汹涌的波涛都让他神往,温和的阳光,海鸥的鸣叫,不时从浪涛中蹦出的鱼,他想象着它们的存在。连河都不挨着的小村子,怎么指望他会游泳呢?
淹死?真是愚蠢的死法,比死在巨龙的肚子里还要糟糕!他当然不想就这么淹死在树灵召唤的波涛里,如果他会游泳的话,这说不定还是个逃走的好机会。倒霉倒霉倒霉!他咒骂着,但咒骂阻止不了水灌进他的嘴和鼻子里,他的胡乱扑腾对于拯救自己毫无意义,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
窒息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灌到他肚里和肺里的水也让他无比难受,意识开始变得模糊。四周的声音已逐渐微弱,激流滚荡,他睁不开眼睛,却又分明看到有个人影就站在面前,被光芒所笼罩着的黑色身影,熟悉的身影。是谁呢?斯德瑞?还是帕兰?是来救我的吗?
或者是伦娜--怎么会突然想起她了呢?明明这辈子估计都见不到了,从森林精灵村子出来的一路上他想起伦娜的次数快超过以前一个月的了。因为这么长的时间没见,所以更加想念了?
那身影伸出手,他本能地想抬手去抓,却发觉身体已经失去了做出任何动作的力气。幻觉吧,让这样想,将死之人的幻觉--不是说如果一个人即将死去的话会见到自己最思念的人吗,但是他却猜不透那个身影的归属。
是谁都好--只要能救我的话。
那个人影似乎是听到了他的声音,慢慢朝他走来,张开双臂将他拥入了怀中。得救了吗?他刚这么想,一股伴随痛楚的紧缚感就从那双手臂传来,力量越来越大,简直要将他的身子整个抱断,某种声音传来,尽管意识十分混乱,他也知道那带着疼痛的声音是什么--他的骨头错位了。
难受,这当然是让的第一反应,如此强大的力量挤压着他,刚才灌进肚子里的水全因为这股力量而吐了出来。
剧烈的咳嗽,当他意识到自己已经窒息很久的时候又赶忙深吸了一口气,不过这气流在那因挤压而变得狭小的肺里回荡,让他感觉不到一丝的舒畅。眼睛终于可以睁开,四周的感觉告诉他自己已经脱离了那要命的湖水。风从耳边划过,带着呼啸声,紧接着他意识到自己身处高空。下方是已经平静了的“湖”,还有那个如同湖水一般静谧的树灵。
死里逃生,但让依旧高兴不起来。没有什么人影,也没有伦娜,更没有拥抱他的手臂。有的只是完全不在乎他脆弱身体,将他肆意卷住的尾巴,属于巨龙的尾巴。
“格兰诺·德瑞卡尔,不要挑衅龙之威严!”高傲自负的‘迪莱厄’显然被树灵不甚友好的举动激怒了,“你现在还能安然在这里进行那可笑的‘聚灵仪式’,不过是因为受了我的庇护,难道你以为躲在这座森林里‘伊扎齐兰’就找不到你了?躲在那棵老树附近,你这个小小的树灵就能得到它的保护?别天真了,德瑞卡尔!如果不是我在这里,把‘阻断之壤’洒在周围,遮蔽你的气息,还费尽心思得到这里的统领权,驱逐其他同胞。如果不是我做了这些,格兰诺·德瑞卡尔,你区区一个树灵,怎么能好好地活在这里,还妄想用那些微不足道的力量拒绝我的好意?!”
“Azubazabuhalahulannakuxuakaluahonzanluku”整个森林忽然传来这样的声音,像是动听的音乐,却又似乎是某种古老的语言。树灵注视着他们,虽然脸上只有眼睛,但直觉告诉让,这声音就是她所发出的。
“你可以试试,但是又能坚持多久呢?只要我一离开,世界树的那群家伙就会立刻将这里夷为平地,你以为毒龙们会允许任何除了龙以外的生灵在这里生存?或者你自信在世界树的庇护下可以安然无恙?天真的家伙,你那悠久的年岁就没有为自己长点脑子吗?”巨龙的语气充满了嘲弄。
“Ahusahuxualantaeavabahuasahuxuaazusahuakuka”他还是听不懂,这种语言的所有发音都带着音律,没有掺杂情感,实在难以揣摩大概的意思。
“你让我不耐烦了!你睡了几十年,我也在这里守了几十年,今天你在这里‘聚灵’,我还特地给你送来了养料,但是你却用这种态度对待我--格兰诺·德瑞卡尔,我给你最后的机会选择,是接受这个礼物,还是干脆让我亲手了解了你!”巨龙的话语凶狠暴戾,它的耐性似乎不足以承受树灵的拒绝。
拒绝,对,当然要拒绝,你们两个要是能狠狠地打上一架那肯定是最好的!让心里期盼着,虽然如果真的打起来的话他可能首先就会再次掉进湖里,或者更惨,被巨龙直接吃掉,但无论哪点,似乎都比做养料好一点。食物和养料,后者可能遭到的待遇让他有点不寒而栗。
他不清楚‘迪莱厄’口中的‘聚灵仪式’指的是什么,但是依照书上对于树灵只言片语的记载,当它们开始想要进行某些行动的时候,会首先从自然中吸取用以维持身体的力量。它们本身似乎只有单纯的意志,只有当某些特定的时候才会尝试具现化,以肉体形态出现在世间。不过虽然用的是肉体这样的称呼,它们的身体也更倾向于纯净能量的集合,与人类或者巨龙这样的血肉之躯有着本质的差别。
沉默,树灵的回应久久没有传来。整个森林也在此刻安静了下去,唯有‘迪莱厄’扇动着有力的巨翼,狂风激荡,在平静的水面上掀起阵阵波涛。
她的态度果然不甚坚决,让有些惴惴不安,沉默说明她在思考,思考意味着巨龙的威胁已使她感到惧怕,树灵也会畏惧吗?不属于生灵却带着生灵的情感。他希望他俩打起来,但是自己在这里能起到的作用微不足道,巨龙不会在乎蝼蚁一般的人类的挑唆,而树灵,让干脆就根本没法同她交流。
又过了许久,树灵依旧没有决定的打算。卷住他的尾巴收缩的更紧了一些,让能听到自己的骨头发出的悲鸣,他知道巨龙已经不耐烦了。
快决定啊!再不出声的话我就要被这条该死的尾巴直接弄死了!
“Asuzufahua”
这声音突然响起,又迅速结束,快的仿若没有存在过一般。
巨龙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吼声。
她说了什么?那是什么意思?让被这吼声震得一时脑袋混乱无比。不过他很快就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了。
身处半空中,如同断翅的鸟儿一般朝树灵方向坠去的时候,他只能呆呆地望着碧蓝的天空,不愿再思考任何事情。
伦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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