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她束好了发,披上对巾窄袖的男子胡服,转过身来冲一直低着头的侍女扬了扬嘴角,“怎么样?”
侍女无奈地点头,自家主子的脾气她是知道的,天真豪爽,天不怕地不怕,加之被父亲从小当宝贝宠着,几乎是骄纵了,骑马上房梁,赤脚采莲藕,世上就没有她不敢做的事。
所以这次她偏要着男装,大摇大摆街上走一遭,定是谁也拦不住的。
侍女只想着一路别惹麻烦,谁知麻烦却自己找上门来。刚走到巷尾,便听背后一片争吵混乱,看样子是几个市井儿在刁难一个卖字画的书生,那人不温不恼,看不见一般,依旧气定神闲画着手中画。谁知这姑娘却忍不住了,她向来见不得这以多欺少的无赖事。
“我周朝的市署,何时要麻烦几位来做主了?”
那几人看出头的是个模样清秀的“小郎君”,全然不放心上,嘲笑道:“哪来的白面小儿?凭你也管得了爷几个的闲事!”
她唇角轻轻上扬,言语举止间是与生俱来的骄傲和尊贵——“复姓宇文,单名一个灼字。不知这事,宇文家的人可管得了?”
宇文,周朝皇室当今天子的姓氏,那几人倒也不傻,使了个眼色落荒而逃了。而那作画的书生至始至终未曾出声,一直专心于笔下的画卷,那是一幅水墨江南,谁家女儿立在三月的草长莺飞里,鹅黄小衫,新绿襦裙,走过青青石桥,一柄十八骨伞下,盈盈地笑。
她使了个眼色,侍女便走过去,将一把崭新的布泉铜币①放在他作画的几案上,“我家郎君心善,看你穷书生一个在此卖画还没什么生意,便赏你绘张郎君的小像。”
他抬起头,对上面前一身胡服的她。
飞扬跋扈的女子,却在那眉眼清秀的画师前,慌了心神,“喏,这是定金,画像我明日来取。你可要画得用心些,不满意的话······我可不给钱的!”
他笑着地摇摇头,将那布泉悉数放回到女子手中,“第一,我并非卖画,只是高兴在此作画,第二,鄙人七岁便袭爵石保县公,并算不上穷,第三,喜欢书画并不全是书生。”
女子愣了愣,觉得失了面子,“我管你是不是书生,不画就算了!”
看她这般模样,他唇角禁不住上扬,噗嗤一声笑了,“画还是要画的,不过这第三嘛,”他不着痕迹地凑过去,在她耳边小声说:“姑娘家,还是要温婉些好。”
她的脸顷刻涨得通红,转过身落荒而逃。
“复姓宇文,单名一个灼字。”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他记起那一章《桃夭》,初见之时,这样的句子便涌入脑海。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谁一路高唱着这古曲,簇拥着新嫁娘走向他。反复咏赞,音韵缭绕。待看清她的模样时,他突然怔住,一双清亮的眸子,点妆胭脂似微醺,丹蔻色的唇微微上扬,便映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她俏皮的冲他眨了眨眼睛,却对上他僵在了面上的笑。
“不、不是······”
“什么不是啊?”一身嫁衣的女子看着他,依旧温婉地笑着。
他的语气带着诧异,甚至惊恐,“你不该在这儿的,你不是已经——”
“是啊,我不是已经死了吗。”她平静地说出这句话,对他却似是晴空霹雳。
突然,周围的景物都模糊了。送亲的人群,漫天的红绸,来凑热闹讨糖吃的小孩子,顷刻间,全没了踪影。十里长街,只剩下站在他面前这个一身凤穿牡丹②的新嫁娘,熟悉的容貌,单纯的笑,轻轻用手抚上他的脸。
“我知道我已经死了,你看到迎娶的新娘是我,是不是很失望?”
他震惊地说不出话来,想逃离却发现自己竟似定在了原地,怎么也迈不开脚步。她看着他,一如当年初见时,轻笑着开口唤了一声——“二郎。”
如雷鸣般轰响在耳畔,《桃夭》还在唱着,不知是谁,充满了悲伤绝望的,一遍遍低沉地轻哼——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二郎,我真心待你,你怎忍心,让我一个人长眠此地。”
她扑进他的怀里,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的身体,十里长街的红绸,突然燃起的火,顺着那件灼灼的嫁衣,从衣角蔓延开来,灼热着,毁灭着,顷刻吞没了他怀里的女子,扑面而来的火光里,他听到她痛苦的挣扎,听到她一遍一遍大喊着——“二郎!二郎!!”
可他还是没法挪动半步,只能眼睁睁着看着怀里的人被这样痛苦地烧成灰烬,和无数次同样的场景一样,站在原地,看着她死在面前,却无能为力。
似乎是眼泪,顺着他的侧脸落下,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阿灼,阿灼,如果这是你的诅咒的话,对我来说,是不是太过残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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