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娘,这告示上说什么?”给谢廷和陆永送羊肉而进京的陈氏踮着脚,伸着头朝开封府衙门口的照壁上看。
刘贞拉着想到处乱跑的陈大娘,刚想回头看告示。
跟着来府衙领取殿试浮票的谢廷已经告诉陈氏了:“新上任的开封府尹,发出告示,说京师仍旧戒严,但禁止国人强令流民为奴,如有发现立即入罪!流民可就地入籍。”谢廷高兴起来:“那也就是说,南人不可再以作保为由,要挟北人为奴了!婶娘!”
之前的政策是,如无保人,北人皆做流寇处置。使得很多无良的人以作保为要挟,强令被人为奴,这才使得无数不堪折辱的人落草为寇,烽火四起。
“啊呀!真是,真是大好事啊!”陈氏高声喊道:“菩萨保佑!菩萨保佑!果然朝廷还是为百姓做主的!”
围着告示的人群里熙熙攘攘,说什么话的人都有。或为北人庆幸,或为流寇担忧……
而刘贞只看着那白纸黑字,心如喝了蜜一样甜。
拉着牛大郎去过韩王府后,刘贞虽对赵休寄予期望,但是没有想到竟然他的动作如此之快。
韩王殿下果真和别的贵人不一样的!
刘贞见过了那些个菩萨一般宝器华贵的贵人,腹内与贫贱之人并无不同,甚至因为聪慧,为恶更易。可是赵三郎,他明明那么富贵,却与刘家这样的百姓来往从无傲气,还肯为河北百姓谋取活路。
刘贞被“读书人”刘钧拉着上过“政治课”,也不是不晓得,那些政策使多少人受益,不说权贵之家了,就说村子里的人家,多少人过上了使奴唤婢的日子?赵三郎与那么多人作对,得罪了那么多的人,还要为北人做主。刘贞想,赵三郎没有受到生命威胁的时候,真真是个活菩萨!大好人。
“贞娘,贞娘?”谢廷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你可知韩王……”话没说完,开封府内又出来一波人,捧了告示出来张贴。
刘贞他们赶紧又挤过去去看。
“朝廷不日将派天使到各地,探访民情。盗贼可对天使互相揭发举报,如举报有功,可免罪。每五名盗贼杀死一贼者,可为良民。”
刘贞看不懂,但也晓得是不再见盗贼就杀,地方官应该负担轻了很多。
“这明着是对盗贼宽宥,实则阴毒得很。”谢廷皱眉道:“楚王殿下堂堂君子,怎地政策变得如此之快?”
“这下做贼的,可都得做独行侠喽!”人群中有人意味深长道。
但这条对盗匪的政策,百姓感兴趣的不多,众人看完后,还是挤到那边对北人为奴政策的那条告示便指点江山去了。
谢廷的疑惑很快就得到了解答,只见开封府衙门开,走出两个文官模样的人。
当先者,年少英武,朱衣朱裳,,扎系罗料的大带,身上挂着锦绶、玉佩,脚上穿着黑皮履。头上戴着朝官才有的直脚幞头,帽翅有一尺多长。
刘贞一见他出来,只觉整个衙前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都不见了,只有那位官人,闪闪发光,仿佛庙里的佛光。
“这,这不是赵,韩王么?!”陈氏吃惊道:“怎的还做官了?!”
谢廷紧皱着眉,满腹疑虑,“竟然……”
隔着远远地人潮,刘贞只看得到赵休和那位刘府尹在交谈,就被陈氏拉走了。
与谢廷分别后,正排着队,等着兵士甄别身份,等待出城,刘贞忽听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回头一看竟是张耆骑马追来。
“哎呦,张官人可真巧,你也是赶早市?今天的青菜水灵又大个。”陈氏还惦着赵休要拉着她家做“大事”,担心着。
张耆跳下马,缰绳扔给了使唤人,笑道:“我跟着大王去开封府,碰巧看到你们,就追过来了。”
“你家大王怎地穿了那身衣服?这是当官了?”陈氏问道。刘贞也露出了好奇的眼神。
张耆笑说:“官家命殿下总领全国治盗,还给了开封府府尹的实职。你们下次见到他,叫他府尹,必能讨他欢喜。”
开封府尹?
刘贞与陈氏互相看看,很是茫然——这亲王殿下难道不比一府主官更尊贵么?别是张耆胡说吧?
张耆见她们一副乡下人的样子,收了原本装出来的小心和讨好,和煦自信的笑容显露出来,亲切道:“陈妈妈,我可要向你们道喜了。”
陈氏心里有鬼,以为张耆说的是,魏大那夯货两贯钱求娶李舅母的破事,脸黑了黑道:“我孤儿寡母的能有什么喜事?”
张耆冲刘贞欢喜道:“真是大喜事。我家大王已经在蜀地访寻到你家亲族啦!”
“什么!?”
陈氏和刘贞俱是喜出望外。
陈氏忙不迭道:“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啊呀,还得好好谢谢你家大王。贞娘,咱回去就赶面,三郎最爱吃我做的蒸饼!”陈氏连声道:“三郎可是皇子,如之前那个书院的刘老匹夫必不敢在他面前造次。看来这是真亲戚了!”
刘贞也激动:“烦请大官人给个地址,我们好去蜀地认亲。对对对,妈妈咱应该这就家去,备份厚礼拜过殿下,就走。”
张耆好笑着拉住刘贞和陈氏,“你们不需那么急。你家的亲族,说来也是巧,就在这京城里。”他卖了个关子,“大王近日忙于治盗,过两日就会邀你们去见人。我先来通知你们,好让你们早作准备。”
“多谢张大官人了。啊呀张大官人不如赏脸家去喝杯茶再走?啊,张大官人慢走……”陈氏碎碎叨叨跟张耆寒暄完,才跟刘贞两人激动着一路说笑回家。
回家一讲,刘家人纷纷都是高兴起来。
“如有亲族,大伙抱起团来,就不会被人欺负了。”李舅母忿忿道,“这天旱成这样,田里的苗都快渴死了。可是村里就咱是外来的,只能由着人家先浇田。哎呀,若是韩王是咱们这的保长就好了,县官不如现管!”
“如何不能现管?”刘贞嘻嘻一笑:“今日开封府贴告示了。以后严禁国人强令流民为奴,北人可就地入籍啦!”
“真的!”李舅母高兴地站起来,连连抚掌道:“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陈氏看李舅母眉飞色舞,脸一冷道:“那当然是好,村子里那些个有手有脚的私奴,必定都要变成良民。你一不用嫉妒别人家好日子,二不用被魏大那夯货捡漏了。”
李舅母脸上讪讪的:“阿姊快别提魏大那厮。我当时是痰迷了心窍,现在想来后悔地紧。”
陈氏不再挤兑,转而问向刘钧:“这天没黑,就不练宰羊,这般偷奸耍滑,何日能学会?!”说罢怒气冲冲地去刘钧的卧房抓他。
李舅母看陈氏的背影,悄声对刘贞抱怨:“阿姊有儿子有靠山,哪里晓得我这样的人的苦楚。我自己苦就算了,贞娘,你说,大娘二娘没个兄弟,日后谁不敢作践她们?”
刘贞对于母亲和舅母之间的话语,不好插嘴,只能本心说道:“不论日后,咱们孤儿寡母的平日过日子,都得小心些坏人才是。”
李舅母有些没趣,想回房休息。
那边响起陈氏的叫声:“贞娘!贞娘!快看看!”只见陈氏惊慌地跑出来,手里拿着一张纸。
“阿钧房里的衣服细软都没了,是不是遭了贼?!”陈氏紧张着盯着,接过纸,正在看的张刘贞。
刘贞识字不全,一个字一个字,边猜边想,读的很吃力,但还是明白了意思:“不是遭了贼。阿钧他说,他去当兵了。”
“什么?!”
“什么?”
陈氏懵了:“当什么兵?打仗会死人的!”
刘贞连蒙带猜:“信上说,官家在招兵。阿钧不仅自己去了,好像还拐走了种咱家田的一个私奴。就是隔壁家的那个。”
陈氏抓过刘贞手里的的信,昏花的两眼睁大了都看不懂,反倒是流出泪来,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苦骂:“这个贼养的!哎呀!是要了我的老命啊!他大哥、大舅、翁翁,都是死在打仗里头。他这是作死啊!好好日子不过,去当什么兵啊!啊——”骂着骂着,痛的直拍心口:“都怨我!我逼他当什么屠夫?他想当读书人就读,想娶卫娇娘就娶,一辈子丢人也比死了没个全尸的好哇——我真是悔啊——”
刘贞没想到刘钧就这样走了,又如当初在凌阳那般,跟着个伙伴说走就走,那个时候阿钧是多么的快活和自信啊。是什么时候开始,阿钧成了窝囊的代名词了呢?刘贞不知道,只记得她那日从粮铺抢粮回来,见到坐在家门口的刘钧一见她就哭了。哭得是那么伤心羞愧。可是这份伤心时日久了,恐怕阿钧也记不得当时的感受了吧。
“阿姊快别伤心,咱家不是认得韩王么。求他把阿钧弄出来不就行了?”李舅母的劝解,令陈氏眼睛一亮。
她重新撑起精神,嘴里却硬了起来:“这混账死在军营才好,省的天天惹我这半老婆子为他操心。阿贞,你也别去求韩王!”
刘贞囊着鼻子,应和陈氏说:“嗯,我不求韩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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