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二十八。离订婚还有三天。
这天早上迦藏带着化妆师帮我定造型，定下穿的礼服，定下举办订婚的场地，定下流程……
他说：“我其实很想把这场订婚大办，但是我害怕流程一繁杂，小凉撑不住就会在现场丢下我自己跑了……”
我妈利眼如刀，刀刀剜我的肉：“你放心我女儿肯定不会这么做的！”
然而我爸这次终于替我说了句话，同时也是变相表示他赞成订婚宴缩减流程：“那你就打算累死你丫头？”她那么没耐性。肯定受不了。
于是我妈不得不同意了缩减流程：“那好吧，那就缩减一下流程。”
我在一边碎碎念：“既然都可以缩减流程了，为什么不全都咔嚓掉？我自己的订婚为什么不能自己说了算啊？来参加的人只要吃好喝好就一切都好了吧？干嘛还要站在门口迎宾，去包厢里敬酒？我感觉自己像是个吉祥物……”
穿着礼服跟每一个人说：嗨~你好你们好我是凉凉！欢迎你来参加迦藏和韩晴凉的订婚典礼！
我妈咆哮：“你懂什么！新人去给长辈敬酒这是礼节！”
“礼节个屁。三层楼的大厅加包间，我看那天我一定会被你们给累成狗。”我别开脸小声嘟囔。
迦藏看着我满脸不情愿的样子说：“既然这样那就让所有来宾都坐一起吧。找一个非常大的礼堂，不要包厢了。”
我妈反对：“这怎么能行？”
“没什么不行的。”迦藏斩钉截铁地说，“有包厢的话还得一一让人去安排座位，万一有个人找不到座位或者来的人多了位子不够，倒不如我们就让人全体集中在大厅，我们就在大厅里举行订婚典礼所有人都可以坐在座位上看到……这样小凉也不用踩着高跟鞋四处跑来跑去地给来宾们敬酒。”我自己的老婆为什么要去给那些人敬酒受累？礼节繁琐就是事多！
我父母面面相觑。
“呃……其实你这么为小凉着想我们很高兴，”我爸说，“但是这样你父母能同意吗？”
迦藏肯定站在我这边说话：“我父母那边不会有任何问题。其实我家亲属关系很简单，爷爷奶奶年纪大了，终年人在国外可能来不了，我们赶着月头订婚也不知道最后能来多少朋友。噢，还有一件事，订婚按照这边的风俗……那结婚典礼能不能照我们那边来？当然，我们那里的风俗习惯要比这里简单松快得多，肯定不会累到小凉。”
我妈和我爸对视一眼，说：“这个……到那时候再说吧，现在先说订婚的事。”
“哦，对。”
化妆师打开了她自带的一个很大的化妆箱，里面是磨砂玻璃的瓶瓶罐罐……瓶瓶罐罐上都有溯颜的繁体字商标和产品名称，封着金属的盖子。
我爸曾经上网搜索过溯颜公司，简介说溯颜公司的产品全部由公司接受订单然后生产制造，最牛逼的是人家公司不给你送，你得自己过去取……后来因此专门发展起来了一个快递公司，叫“颜运”，就是专门被溯颜公司委托给世界各地的客户送做好的化妆品以及给溯颜公司运输化妆品原料。因此不是颜运快递送过去的化妆品就都是假货。
我狐疑地看着她：“你是溯颜公司的？”特聘化妆师？
“不是。我只是自己开美容店的，这些产品都是你未婚夫拿给我的。”化妆师，不，美容师露出祝福的笑，“你未婚夫对你真好，连这个都帮你想到了。你一定会很幸福的。”
“谢谢。”
“不用客气。我也是拿他的钱嘛，又不是白做工。”她说，“好了，现在让我给你做个美美的造型，如果你满意的话，结婚的时候也选我给你做造型吧？”有钱不赚是傻子。美容师很满意这次外快。
花瓣柔肤水和花瓣柔肤乳基础护肤，揉一点山茶油匀面，接着竹柏隔离露，芍药温和饰颜乳，再扫一层匀颜香粉……“闭上眼，我帮你画眼睛和嘴唇。你皮肤这样好显得五官也很立体很好看，用不着再打阴影上高光……这些化妆品真是不错，粉底比那些国际知名的大品牌出的还要轻薄透气，肯定不伤皮肤，但是这样的粉底也只适合你这样好皮肤的人来用，因为它遮瑕力不够强……”
我感觉到细细的眼线笔在我眼皮上轻轻一笔划过，果然是职业美容师，画眼线一气呵成毫不停顿。不像我从来不画眼线不是因为不想画而是因为手残画不出来。
“你还年轻，画的太浓不适合怕你撑不起来，还是选嫩一点的颜色吧。”她在一众颜色多样的唇彩里选了一只珊瑚色，先用溯颜的一款无色唇膏打底，然后浅浅抹上一层。
化完妆之后我的模样大变……如果原来是森系，现在就是明艳系，画过妆的眉眼立刻变得妩媚起来……整张脸就像是被阳光照亮，或者它也开始发光。
“来，现在给你做头发。”美容师解散我的马尾，仔细地摸了又摸，“你这头发很毛躁啊，发丝还这样细……”这样的头发很难做造型。
“我自小就这样。”我跟她建议说，“你能不能帮我把头发挽起来再编几个很细的麻花辫？我觉得那样很好看也很别致。这样也能把我那些碎头发都顺好。”
“……我试试吧。”这么细，发蜡不能用，啫喱不能上，还真得挽起来了。
梳好我心目中最想要的发型，再换上从“言”那里拿来的刚做好的礼服。也不知道是快递过来的，还是迦藏他们来回四个多小时去取回来的。
我拉开自己房间的门，客厅沙发上坐着喝茶的三人都看过来。
今天是个好天气，雪后一片晴空，阳光像春天的那样灿烂。积雪地反着阳光，整个世界都格外耀眼。
客厅里有道很大的窗户，阳光从外面直直落进来。也显得屋子不那么狭暗。
韩晴凉走出房间，慢慢走到他们面前，她正好站在那片阳光下……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这个人盘着头发，白色的缎面礼服，细高跟的高跟鞋……随着她一步一步走近，好像阳光也被她带着来到他们眼前。
她露出一个明媚到潋滟的笑。她笑过那么多次，可绝没有哪次比这次还要好看。
她说：“老爸老妈，你们觉得怎么样？应该不会给你们丢人了吧？”
这一刻，空气里似乎满含着一种叫人心酸眼胀的气味。
韩旭和王欣仪都在心里说：“我们从没觉得你给我们丢过人。”
你是我们的宝贝。
此刻的心情，唯有她出生的那一刻可比拟。
可如果时间回溯到二十二年前的那个夏天，回到这个孩子出生的那一刻，他们定然不知道日后还会有他们恨不得重新再回到这一刻的时候。希望还能将她捧在手心里，听到她的哇哇大哭就心急火燎地打开襁褓看是不是又尿了，还是又肚子饿了，宝贝你怎么老哭呢？你现在还不会说话，爸爸妈妈不知道你想表达什么啊，要是你能赶快长大就好了……要是你能永远这么大，永远需要被父母宠着爱着呵护着，我们就能一直给你遮风挡雨，时间不要流逝，我们不会变老，你也不会离开我们……
虽然你是要去组建新的家庭，日后也会有你自己的孩子。
“真漂亮。”王欣仪说。
“真的很漂亮。”韩旭说。
这就是他们已经长大成人的孩子。
真是个漂亮的孩子。
想来每一个孩子的一切都会被他的父母所铭记于心。他出生的那一天那一刻，他婴儿时候的哭闹不休，他孩提时代的懵懂可爱，他一步步长大时那些多到数不清的往事……那些回忆催动泪腺，王欣仪低头捂住自己发红的鼻子，她感觉自己的眼睛已经开始模糊了。
这样好的日子不该哭的。
她扭头看向窗台，试图平复一下心情……然后她看见窗台上放的盘雕，那是女儿初二跟着学校去实践时亲手做的，女儿说自己在盘子上“磕磕巴巴”地刻了好几天才刻出了两枝桃花，亲手染色，拿回来的时候好像献宝一样……她就真的当宝贝一样摆在窗台上，每次打扫卫生时都会仔仔细细地擦拭。
说起来这个房子也是他们夫妻结婚时买下的，紧接着她就怀孕了，孩子跟房子算是同龄人……然后房子在这些年里一天天变老，里面多了各种各样的摆设，也包括孩子作下得的业：冰箱上揭不下来的小贴画，被她摆弄过明明一个零件也不少却总是“坚持”比正常时间慢五分钟的闹钟……她房间的地砖上还有以前烧蚊香时烫出来的焦黄印迹，以及满书柜的漫画和小说……以前跟她说过无数次，但孩子就是对那些东西念念不忘，哪怕节衣缩食也要买回来……她原来还想当破烂卖掉，结果孩子居然威胁她说如果哪天你卖了我的书我就是追到废品收购站也会再把它们买回来！
气得她好几天都没理她。
后来孩子伏低做小地讨好她说：这些书我花了不少钱哦！如果你就这么一斤两毛地卖了那可是吃大亏哦！不如你给我留着吧等以后我找个书店出租！这样至少还能挣回来点！
她当时还讽刺孩子说谁会要这种破书？也就是你这种没脑子的死抱着不放当宝贝！可你说它们有什么用处？能帮你吃饭吗？能帮你找工作吗？！
结果毕业不久孩子就因为文笔好在岐鸣找到了一个杂志社的工作，她当时愣了好久……再看到那满书柜的书也觉得它们顺眼点了。
王欣仪心想，如果没有那些漫画小说，说不定孩子就没法在岐鸣找到工作并且找到房子并且找到男朋友……好像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一样。
这边，韩旭也在看着女儿。从见到女儿那天他就觉得女儿的确是变得漂亮了，但这未免也变得太多了……然后看到化完妆的女儿他才释然，想来变漂亮什么的都只是因为化妆的关系，而且照孩子的经济情况来看她也没那个钱去做整容手术……那种手术可不能乱做，万一毁容之类的这辈子都完了……
他眼看着迦藏一个健步走到她身边，脸上的欣喜之色溢于言表……不可否认她真的挺有运道，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走到一起去的……当时他听说女儿交了男朋友还一起出去旅游，那心情，复杂的就像酥锅一样，从头到脚都骨脆筋酥……
结果事实证明女儿的确是挺有眼光的。迦藏对她很好，有事业，有房有车……长得也很不错。
他记得女儿第一个男朋友也是长得挺好……但人家的父母却很不喜欢他女儿。
不过现在无所谓了。
因为女儿已经找到了最适合她的人。而且马上就要订婚了。
想到这里他转头看自己的妻子，她一脸既想笑又想哭还要努力按捺住的表情，看了就让人觉得纠结。
不知不觉这么多年了。
要是当年没有那件事……你也能过得舒心点。
他轻轻地在她肩上拍了拍。
揽着韩晴凉的迦藏忽然回头看向他的岳父大人。
已经不再年轻的男人和不再年轻的女人脸上都露出怀念的神色。
仿佛在想的是同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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