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气终于来了，再不来我妈就要把羽绒服和棉裤套在她穿的毛衣毛裤外面。
最近她非常欣喜地跟我说迦藏拿来的花茶果然很不错，她那啥又来了，然后着重强调了一下不来的时候浑身难受，跟她班上那谁不小心被火烧到从此皮肤上没了汗毛孔发不出汗来一样憋屈。
我没告诉她，我月经已经好几个月没来了。按理来说应该是身体出现了问题……那是以前，现在的我应该是没问题……不，也有问题，我琢磨着万一我妈发现了怎么办？要不要弄点猪血鸡血的抹到卫生巾上？或者我应该庆幸这会儿我妈没功夫管我。她正忙着办年货。
过年的喜气已经全城蔓延开来，其中最大程度地反映在购物上。各种商场搞的折价减价甩卖大促销活动就像打了鸡血似的……跟奢侈品不同，这些东西不看牌子不看商标，就是越便宜才越多人买。
我想就算LV或者香奈儿某天出了卫生纸，单说销量也比不过心相印和清风。就算它上头印着五金的LV老花，或者香奈儿用碎纸条拼起来的编制粗花呢经典造型卷纸。
卫生纸是干嘛的？就是擦屁股的。就算买五千美金一卷的纸你留到五百年后它也只能用来擦屁股，它不会像金银钻石一样有升值空间……就算是世界首富的屁股，也一样是用普通的纸擦。
我这么想的时候我妈正跻身于一群和她一样精打细算会过日子的女人中间，她穿着运动鞋和运动服，外面套着枣红色的长羽绒服，拎着六提卷纸走出群情汹涌的人群的时候就像关羽两手各提一把青龙偃月刀走出沙场。我仿佛看见那六提卷纸上滴答下来对手的鲜血。
我妈很高兴，她说六粒一包的心相印卷纸通常要二十多，今天大减价只要十四，一包便宜六块钱，算下来省了三十六块钱，而且六包使到明年端午都没问题。
把纸放进我推着的购物车里，里面还有同样减价甩卖的山楂卷、葡萄干、洗发水……她跟我说：“这鸡蛋和鲜肉要去外面买，水果蔬菜的就算要去商场买也得晚上来，晚上最便宜，还有过年的年货，核桃松子银耳之类的要买最新鲜的，去老摊子，新面孔的摊子都很会骗人，你个小丫头什么都不懂还不是被人家耍得团团转最后还乖乖掏钱？跟几年前你去买什么切糕似的，人家一小块就那么坠秤，要你妈我死活都不会付钱，要么你便宜点，要不我就不要了……”
她说得是我在济南上大学时候的事，那切糕很坠秤，摊主又一刀一刀割得格外狠，他这是在割客人的血，自然要狠，反正不是他出钱……她只知道我被人坑了五十多块钱，不知道我联合那些同样被骗的同学把人家摊主整得愣是一个月都没在那里挣到一分钱。
骗人骗得多了你还能指望人家不计前嫌继续让你在那里好生好活？
哪有那么便宜。
等全部逛完以后已经下午两点半了，我爸打电话来催了四次，最后一次我跟他说：“你自己吃饭吧老爸，我估计我妈得逛到下午。”
你看，果不其然吧。我妈一逛街就像猛虎下山或者猛兽出笼，谁也没法把她拖回家去。虽然每次回家她都会说哎呀好累呀真是老了连街都逛不动了。可下次去了还是照旧健步如飞，杀价如挥刀宰人的绝世剑客直把商贩逼得落花流水。
我饿的不行了，强烈要求吃完饭再回去否则我不帮她拎东西。于是她纡尊降贵一样挑剔了一番，终于陪我来吃兰州拉面。还说这是老字号的，很可信！其他的地方都用地沟油……
结果今天我犯了个天大的错误，我居然没带薄茗草……然后我看着满碗香喷喷的放着牛肉和牛肉汤的面差点流下了冷汗。
我妈催促我：“怎么不吃啊？刚才还喊饿饿饿的。”
我陪笑：“饿过劲了就不饿了……要不我们拿回去吃吧。”
“少来！我知道回家你就不吃了！”我妈当即怒了，“刚才非要吃现在给你买了你又不吃了！你这孩子怎么这么难伺候啊！”
“……”那我要是吃了然后在你面前吐到虚脱……你不会觉得我更难伺候吗？会不会当我有病把我拖进医院？
就在这个当口，隔壁桌的一个中年妇女看过来，她试探地叫了我妈一声：“欣仪？哎呀真是你啊，呦！你女儿真变漂亮了！”
“啊，陈姐。小凉还不快叫阿姨，这是你妈以前的同学。”
“阿姨好。”我顺从地跟着叫。
“好好好。前几天我还听小璇说小凉变了模样她都不敢认了，没想到还真是。想想以前，差距太大了。女大十八变呀。”
我妈很高兴，这几天她最高兴的事就是我变漂亮了，然后遗憾地说我除了变漂亮了其他丁点没变。
而我一听“小璇”我就知道这是谁的妈妈了。当年白芳璇有个外号叫“白太闲”，意思是说不管什么时候看到她她都是悠悠闲闲的……当年我还觉得这外号有点言过其实……现在看来倒是十分和衬。
白芳璇端着托盘回来，她看见我和我妈没有半分意外的模样，我觉得她早就看到我们了。
她们点了一份牛肉面一份排骨面，还有醋拌海带丝和红油土豆丝。吃相十分文雅。这边我妈见我不吃就把面条拖过来自己吃，用她的话说就是不吃没关系，饿你几顿你就什么都吃了。
白芳璇吃了二分之一的面条就宣布饱了，我觉得她很有徐婷的既视感，也许她们很能聊得来。而且她妈妈并没有像我妈似的强逼着她吃完碗里所有的面条，她贵妇人一样优雅地抽纸擦拭嘴角，说：“你怎么不吃啊？不饿吗？”
我都快饿死了。但也只能干巴巴呵呵两声：“还好。”
结果我妈立刻来拆台：“什么不饿！刚才还死命喊着不让吃饭就不给我拎东西，也不知道这面哪里不得你意了，不喜欢吃你不会直说啊！待会要吃什么自己去买！”
白芳璇的妈妈摇摇头：“你不会是在减肥吧？虽然女孩子瘦点好看但是也不能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
“阿姨，我从小饭量就少，没有胖起来过，自然也用不着减肥。”
白芳璇也说：“是啊，我记得上高中时因为你那小身板老师连搬作业都不叫你呢。”
我妈说：“不过她身体素质还行，很少生病。”
“对了，我有件事跟你说——还记得连青叶吗？上次咱们同学会上见过的。”白芳璇特意说得隐晦，好像这只是我们之间的一个普通的小话题，“她家出大事了，现在急需用钱，所以她才会回头去找严恺，还不惜低声下气地求他……”
“这件事我知道。”
“你知道？”白芳璇很吃惊。
“嗯。”
“那……那天她那样，你不反感吗？”
我笑笑，说：“我还记得上高中的时候我很不起眼，受过奚落，也莫名其妙地被人欺负过……可是到了现在，我连那些人叫什么名字都不太记得了，他们站在我面前我也不一定能认得出他们，”最后我总结，“那些都是和现在的我没关系的事。”
我妈撇嘴，明显不信我说的话：“你还被人欺负过？你不去欺负别人就很好了！再说那是你同学啊！”
白芳璇也说：“是啊，大家都是同学。就算关系不好也不是非得抹开面子过不去。不如有时间再聚啊。多走动走动才会关系好啊。”
我直直看着她姣好的脸，以前不见你有主动联系我，隔着这么多年，你才想起来我们是同学要多走动走动？谁信你啊。
“的确。以前你家就住在我们小区对面。不过搬了四五年了吧。算起来是没怎么在一起过呢老同学。”我微笑。
白芳璇似乎对我的目光有点别扭，低下头喝面馆赠送的面汤。
我看着她细白的颈项，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喂，闲着没有？闲着就过来接我一下吧，你岳母大人也在哦，还不快过来讨好一下……噢，我在美食街这边……你也在这边？这个点才吃饭？那迦炎……好。我知道了。”挂掉。
我妈在桌子底下踢我一脚：“女孩子家家的，怎么说话呢你！”
“又不是跟你说的。”我摆出油盐不进的样子，“我这么跟他说，他高兴得不得了呢。”
“那你也得给我注意点！别有了男朋友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
“我以为我生下来就注定有天要被冠以他姓。”我一个女的，顶门立户娶妻生子我是做不到了。
“……你等着，看我回家怎么收拾你。”
这时候白芳璇和她妈妈都不说话。
迦藏来的比想象的更快。而且他的车孤零零开在车流中间显眼到不行，周围的车子纷纷闪避……那可是迈巴赫啊，刮了蹭了就值一辆车的修理费啊！
我扛起我妈买来的重担，四个最大号的购物袋，而我妈拎着两桶花生油。
我利落地告别：“老同学再见，阿姨再见。”
“再见……”这是白芳璇她妈说的，白芳璇并没有说话。
迦藏已经进来店铺里，他一手接过我手上的购物袋，一手拿去我妈手上的花生油，笑得很有甘之如饴的意味：“我送你们回去吧。我很方便。”
“哎呀那真是麻烦你了。”
我正要走，白芳璇又叫住我：“韩晴凉，他是你男朋友吧？上次说话挺凶的，是不是不太好相处？我们这么久没见我很想找你一起说说话、四处逛逛。”
我笑，笑得格外闪耀格外幸福：“他其实是我未婚夫，对我特别好，只不过他不喜欢我和别人在一起，他想让我把时间都浪费在他身上……是挺霸道的。不过也很好，他帮我拒绝了很多我不想应酬的人。跟那些关系不怎么好的人凑一块连说话都很费事呢。”然后我转身走出面馆。
迦藏站在后座车门边，扶着车门等我坐进去，我抬头看他，你挺能招桃花的嘛。
“喂，这个可跟我没关系吧。”他低声说。
“那就是你看中的人？”陈惠文看着自己的女儿，论容貌，真的不如王欣仪的孩子。没想到那孩子越大越好看……一个从小就看着长大的孩子到底有没有整容，身边的人是再清楚也不过了。
“是。他很不错吧，妈。”白芳璇说，“开的是迈巴赫，穿的是高级成衣品牌的男装……我看他一定是个富二代。”
“就算再好也不是你的，你有什么可高兴的。”
白芳璇心里一紧，可是面上却不显。她自小就要强，从来不低头，无论多苦多累她都不会表现出来。
“不还没结婚吗，我不信他会喜欢上韩晴凉，她那个人性子又闷又不会讨好人，同学三年我最清楚了。”
陈惠文摇摇头：“韩晴凉的确不怎么好，但她长得好。如果那人就是看中了她那张脸你又能怎么样呢？”
“她不就是去整容了吗。”她也可以去！
“我最后跟你说一遍，韩晴凉没整过容，五官还是和过去一样……要真说有什么变化，确实是皮肤变得特别好……你一向都要强这点我很高兴，可是很多事不是你要强就能成的。算了，我跟你说得再多你也听不进去，那你就自己去试试吧。撞破了头不要回来跟我哭。”
“我才不会哭。”白芳璇冷笑，“韩晴凉就是个花瓶，她哪里比得上我，你等着看好了。”她起身离开，头也不回。
陈惠文低头继续吃面，这时候她就想起刚才韩晴凉意有所指的话。
是挺霸道的。不过也很好，他帮我拒绝了很多我不想应酬的人。跟那些关系不怎么好的人凑一块连说话都很费事呢。
那孩子拒绝了小璇的示好，明显已经看出来她的醉翁之意。说起来很久以前她们的关系就不好，那时候她总说不喜欢韩晴凉之类的……她以为韩晴凉就会觉得她很好吗？还巴巴地凑上去以为能占个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便宜……
陈惠文叹气。
那孩子看着不声不响地，其实内里很通透。而且她那个男朋友对她也的确是死心塌地的样子……人心里有谁，没有谁，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女儿教的太好也不是好事。她会自视甚高。
可你有多好也不是你说了算的。得看你心目中的男人怎么看，怎么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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