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冬天不比南方那样温柔,街上已经见不到敢于穿一条打底裤走完冬天的女人了。要风度也得有命去美才行。
还没下雪就已经降到零下十度。而且我们杉城一贯风大,不戴帽子冻头,不戴手套冻手……在室外站上半天,什么都穿身上了还是觉得已经冻得硬邦邦。
往年冬天到了这个时候我得穿一条毛裤,等到最冷的时候不想穿棉裤就得穿两条毛裤……可今年这个时候我只是穿了一条加绒的打底裤……虽然是那种远红外线……或者是电子波……反正是那种自动保温加热的高科技产品。也是香港带回来的战利品,姐姐妹妹嫂子舅妈都有份。
家里还没来暖气,我穿着薄薄的睡衣晃荡到下午,我妈才发觉她忘了把我冬天常穿的毛绒绒的珊瑚绒家居服拿出来了。她责怪我说天气这么冷你穿这么薄万一感冒怎么办?真是不让人省心的孩子!一点儿也不会照顾自己!
我诧异。因为我一点儿也不觉得冷。默默看着我妈一身厚毛衣厚毛裤裹得跟绵羊似的……往年我至少也得穿那种毛茸茸的家居服。
于是我才发现我抗寒能力也增强了。
“以前我还很奇怪你们为什么穿得那么少,原来你们真的不怕冷。”
就好像现在,中长款羽绒服里我只穿了一件衬衣和针织背心,按说该觉得冷的,可我一点儿也不觉得冷。
迦炎穿着浅蓝色的短款羽绒服,配运动鞋运动裤,戴着粗线针织帽,一路在我们前面蹦蹦跳跳地走,看起来像被父母无法无天地宠着一样无比快活。
迦藏跟我慢悠悠地走在后面,他今天穿了一身黑,黑色呢大衣黑皮鞋,唯一一点亮色是一条我给他选的咖啡色拼紫色的羊绒围巾,手感超好……当时他坚持买两条,此时另外那条正在我手上的镯子里待着,和很多他给我的东西待在一起。
一大早醒了就爬出了门,时间充裕,我带他们去巷子口的那家包子铺吃我上学时每天早上都要吃的鸡汁灌汤包,还有旁边据说开了好几十年的馄饨。走出这条巷子就是我高中的那条两边都是梧桐树的大道,风大的时候整条街好像起来沙尘暴一样,有些起晚的学生一边往前跑一边大口吃早饭……就连沙子一起吞进肚子里了。
已经到了这里就不免要回忆一下我的母校……除了每天从早学到晚的学业之外,还有另外一项让人非常怨念的东西,那就是学校食堂的伙食……虽然如此像猪食,我也一直吃到了毕业。那时经常听同学们说,吃完学校的饭已经对人生绝望了;吃了食堂的饭老子终于觉得还是我老妈做得好吃!虽然她只会做蛋炒饭;吃了学校的饭本大神终于决定以后的志向是要毁灭全世界的学校食堂!
我心说学业没能把学生们逼疯,但食堂做到了。它即将造成跳楼自杀的悲剧和快速塑成威胁社会和谐稳定的“危-险-分-子”。
这个时候已经过了早读,从外面看教学楼里所有的教室都开着灯。
我们并没有去学校那边,我带他们俩去闹市区,去我吃过的关东煮摊子,去我以前买衣服鞋子的商场……他们说想跟着我四处看看。
可其实我挺宅的。并没有把杉城每一个地方都踩一遍。
跑得再远,也还是要回家来。
认识得人再多,也还是只有那几个关系好的不得了的。
又或者一个也没有。
我听我妈说起过高中同学的近况,她说好些人都回来了,没准什么时候你们就能遇上。
这个没准真是快极了。
午饭我领着他们去了那家历史悠久的罐罐米线,我最爱他们家的番茄米线,酸鲜可口。还要了两份红油肚丝,直吃得鼻头冒汗。
正吃的欢,店里突然有人大嗓门地叫唤,店里人太多噪音太大,具体叫的是什么我并没听清楚。我转过头,不远处一张双人桌上的男人起身穿外套,伸出去的胳膊带倒醋瓶子在地上砸了个粉碎,一地狼藉,但男人已经径自出了店门,留下同桌的女人接受所有人的注目礼。
但女人仍然淡定不已,她放下筷子从包里抽出钞票付账加赔偿,然后一手把头发全拢到一边,拿起筷子继续吃。
就在看到她做这个动作时我已经认出了她。
她依然不扎头发,依然在冬天穿能盖到小腿的长款羽绒服,然后在里面穿裙子。背的皮包很精致,里面应该有个小小的化妆包……可能还会有一本小说?
她叫白芳璇。现在是文学女青年,当年是四十五度明媚忧伤的文艺女孩,连50块钱的裙子都能穿出遗世独立的感觉,骗尽男生青睐。
……只是,感觉人长大了好像就没以前那么水灵了。
我低头继续吃米线。
即便算上高中那三年,我也没跟她说过几句话。
过了两天。
我妈告诉我我的高中同学策划着要聚一聚,问我去不去。
我诧异:“你哪儿得的消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的同学要办同学会你居然能知道?这太不科学了吧……难道是做梦梦到的?
“是白芳璇她妈妈告诉我的。说她的女儿这些年都和同学一直保持着联系……你这丫头不和人交际老窝在家里什么时候是个头?今晚上你就给我去!不准待在家里看电脑!”
我一边腹诽我现在哪还老在家呆着?明明一天到晚和迦藏迦炎出去乱逛……今晚肯定没好事。不知为什么我就是如此肯定。
晚上六点,街心花园对面维生素西餐厅。
今晚,维生素西餐厅被杉城一中2007级11班的毕业生们包场了。11班应到人数57人,每人200元吃AA制自助餐。
严恺混在最先到的人里,穿着名牌的西装革履……大款一直都致力于吃喝玩乐和寻找吃喝玩乐中。
“好久不见了兄弟!”
“今天咱们又聚在一起啦!当年也是在这里吃的散伙饭还记得不?”
“怎么可能忘了啊?虽然当年咱们吃的是麻辣烫……说起来当时一直说要再找时间聚聚,可是一晃这么多年都没能再聚啊。”
人一个个都到了,虽然三年同学,可七年未见,几乎都认不出来了。
萝莉变成女青年,正太变成男青年……有些沧桑了的脸蛋简直像冻豆腐……
不过美女们似乎没变。白芳璇,连青叶,南重锦,沈约还是公认的四大美女,当年相映成辉,如今也是伯仲之间。
严恺身边的老同学用胳膊捅捅他,头往女人堆那边一扬:“如今再看见人家,有么有回忆起来当年一见钟情的感觉啊?”
严恺无所谓的笑了笑。他一见钟情的女人多了去了。
玻璃门再次被来人推开,碰得那串铜风铃清脆一响。因为屋里暖气开得足有二十多度,她忙不迭地脱了身上可可色的羽绒服,露出里面白底橘色碎花的连衣裙来。
维生素西餐厅装修风格是那种纯粹的冷色调,连灯都是直晃晃的,在这样的环境里这颜色鲜丽得简直叫人眼前一亮。
再等这女的转过脸来,在场的许多人都直了直眼。
餐厅明晃晃的LED灯光有兵器般的冷意,许多人脸上的瑕疵皆无可避免,像是光戳出来的伤口。
但同样的光落在这个女的脸上,却似滑过去了一般……仿佛玉一样润而透光,也真正称得上是毫无瑕疵。如果只是看背影看身材,约莫二十多岁,可一看到脸,你会觉得她哪有二十多岁?恐怕还在上高中吧!可是气质又实在不像那样大的女孩子。
她笑笑,把名字留在签名板上,很小巧的三个字。当年还因为字小的蚂蚁一样被远视而看的费劲不已的老师当堂点名批评。
韩晴凉。
这三个字代表的那个人不同程度地存在于这些同班同学的记忆里……只是完全没法和眼前这个比出众更出众的女人联系到一起。
在众人记忆和现实混乱交错的当口,她已经和严恺打招呼了:“嗨,你也回来了。在九寨沟有新认识美女么?”
严恺在一众瞠目结舌的人里显得格外淡定,而且对美女依旧不吝美言:“当然有,不过最美的还不就是你么?”
“真的?”
“千真万确。”
当然千真万确。美丽这东西,差之毫厘便谬以千里。更何况差之千里。
在所有女人同样嫉妒的千真万确的眼神里,连青叶最为明显。因为韩晴凉依然站在严恺身边和他说着话,叫她更不可避免地记起更多的过去……不想岁月经年,连她都不免失色,韩晴凉却如同被时间琢磨出来……
又一个老同学:“好久不见……你变漂亮太多了。”
“谢谢。”
“最近在哪高干啊?怎么从没见过?”
“在岐鸣市杂志社当编辑,最近准备换个离家近一点的工作。”“那还不好说嘛!咱们老同学,有好的肯定会想着你啊。”
“哎呀现在真是大美女了,”现在说话这人叫薛辰,当年和严恺关系就铁,现在还是严恺家公司的一个小主管,他看严恺跟韩晴凉说话甚是熟捻,就以为他俩死灰复燃……不对,应该是终于冲破阻碍相遇在了爱河,“哎呀,我记得当年你俩还传出绯闻来呢,只是当年那的确是闲话……但现在来看,你们俩不会真的——?”
这话意味深长的停顿,叫一直侧耳细听的连青叶差点把手上端的盘子掉到地上。
她再次回头看向那个陌生的漂亮女人,和严恺。
这画面好像一条激流,又好像是一段人不能违抗的时间。
于是冲口而出:“什么漂亮不漂亮的,原来也长得那么难看,又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好看?我看是整容整的吧!”
大厅里因为这句话突然安静了很多。
韩晴凉回过头来,漂亮的眼睛……眼神也是那样干净。她对上连青叶风雨翻涌的视线。
她说:“并没有整过,只是最近做了一些美容,女人还是必须要对自己好一点。我可不想以后别人对我说‘你皮肤怎么看着这么老啊’之类的。”
连青叶却以为韩晴凉这话是在针对她。
“我看你就是故意的……你故意跑来同学会上给我难堪,你可真是记仇啊,也真够能忍……那么多年过去了你才来!韩晴凉,你终于抢走我男朋友了你得意了!不枉你去哪里换了张漂亮的脸!”
“……我男朋友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喂。你不要太过分啊你。我刚进来我怎么了你就这么着对我?
“有没有什么关系你自己心里清楚!”
越说越不中听了。严恺也转过身来看连青叶。他谈过的女朋友不计其数,这种小心思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直接。再说连青叶也没有刻意遮掩……
就算他曾经喜欢过她,那也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怎么又发小姐脾气了连小姐……喔,看着别的女人比你漂亮你就不高兴了是吧?还是放宽点心比较好。这世上比你漂亮女人多了去了。单说这些年我交往过的女人都是一个比一个还要漂亮!应该让你看看那些女人是多么漂亮……要是对每个比你漂亮的女人你都吃醋,还不如整天缩在屋里边儿像白雪公主那后妈一样对着镜子说‘镜子镜子告诉我,我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
老同学们听到这句话都发出了几声笑……几声笑就像几声耳光。
对于心怀期待的连青叶来说,没有什么比这样的结果更让她失望。于是心怀愤怒,于是有足够的理由去迁怒。
连青叶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忘不了这个晚上。
她觉得自己也应该让人忘不了这个晚上。
她端着自己手上的盘子走过去,踩着高跟鞋她步子碎而快……许多人都摸不清这时她又要做什么,然后她告诉了他们!她将盘子举过头顶!对着面前不到几步远的那张漂亮的脸!
然后,因为被握痛了手腕她忍不住扭曲了面容歇斯底里地尖叫。
连严恺都没来得及动作,韩晴凉却上前一步一把攥住了她的胳膊,另一手打落她手上的盘子。整个动作一气呵成,瞬间爆发像是篮板球入筐的那慨然一声。
严恺吹了声口哨:“不错啊,练过两手?”
“谢谢。”只是被某人教过。
“放开我!”连青叶挣扎,随即另外一只手也被抓住。
韩晴凉直接捏住她的手指,免得这又长又花哨的指甲抓破她的衣服:“连青叶,你自己盘算落空也不要把气发到我身上。就算有什么目的没成功也只能怨你自己。”
“没关系?!如果不是你,我本来有机会跟他说话的!我等这一天等了这么久!你知道我等了多久吗!”她挣扎着想推开她,自己却不小心歪倒在地。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占着他这七年,做了他七年的女朋友,他在外面跟别的女人交往的时候你在哪?哦,你也许不知道他跟多少女人交往过。所以你就以为他站在原地等你了?还是你觉得只要你一开口他就会回到你身边?”韩晴凉说,“我跟我上一个男朋友分手的时候还想过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他呢。”
说完这句话她转身就走,漂亮的裙摆就像是开放的花一样在风里转动。
“我先走了,回家陪男朋友吃饭。大家有空再聚。”
严恺兴致败尽,胃口也没了:“我也是。突然没心情吃饭了还是回家陪女朋友吃饭吧。”
整个班的老同学又一次目睹了当年曾经莫名其妙开始又莫名其妙结束的八卦。不过和当年一开始就知道这不过是闲话不过是风言风语不同。
而且结局不同。
当年连青叶和严恺推心置腹一番交谈结束冷战立刻又好到蜜里调油,至于另一个重要人物韩晴凉,她沉默寡言天天看书,被人刺两句当没听见,被人欺负一下当没发生……跟个布景板似的。
而这次严恺是跟着韩晴凉一起出去的。把曾经的女朋友给丢在脑后。
这算不算是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
旁观这场闹剧一样突然开始突然爆发又突然结束还没个结局的八卦,不免都有意犹未尽之感。可主角都走了,戏还能演下去?
连青叶抱着自己的衣服包包跑出了店面。也不知道是要追人还是要回家去哭。
南重锦和沈约对视一眼找了个位子坐下继续吃饭。
花了两百呢,不吃回来太可惜了。
餐厅里重新充满谈笑声。渐渐嘈杂起来。
面上过得去就行了。就算同学三年,还不是各人过各人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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