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终于放了晴,耀眼的阳光迅速将湿漉漉的路面晒干。洒水车又开始滴滴叫着大街小巷的跑。推着小车的摊贩也出来了。
经过这几天的雨水,整个香港都被洗得闪闪发亮。
按之前约好的,我们又一次来到了“言”。
这次就很熟门顺路了,经过书架的时候我还顺便扫一眼那些厚厚的精装书。多数都是英文。偶有几本中文的,也都是那种很深奥、钻进去就像掉进无底洞的书。
米言拿出一叠设计稿,今天她穿了一件橘色的条纹衬衫裙,裙角绣了一片花鸟。我觉得她又灿烂又有气质。
那两个按我要求的便装,虽然我形容得很粗糙,但她真的画出来了,包括衬衣迷宫般的镜像图案和半裙上的立体花朵,还有黑色蕾丝裙……甚至连用料都已经找好。
“黑色裙子的气场已经很足,再加上蕾丝和色块背心就有点繁杂,两种办法,一是我再做一层欧根纱或者雪纺的外罩裙,二,我们精简蕾丝图案,把它设计得简单一点大气一点,这样看起来会更协调——你看这种方格图案怎么样?如果不喜欢还有船锚、千鸟格、甚至嘴唇、雪花,当然也可以选文字。这种蕾丝我们可以定做。”米言详细地讲解。
我已经眼花缭乱了。
迦炎提供意见:“选雪花吧,雪花更好看。还有那么多样式。”
“那,就雪花吧。”
米言仔细地记录下来,“至于礼服呢,蕾丝欧根纱之类的面料,小礼服和夜礼服都有,应您的要求我多做了几种设计。”
其实礼服最终目的是在适当的场合看起来不那么突兀,优雅得体。所以礼服不应该追求过于繁杂。
再加上身形方面的因素……还是那句话,扬长避短。
我没有学过服装设计,基本看不出来这张图和那张图的区别——就是几根线条勾勒出了一条裙子的轮廓,有简单的抹胸裙,有长袖的筒裙……但迦藏和迦炎看起来都很满意。
米言说:“那么请您再仔细挑选一下喜欢的款式。”选定了我就开始动手制作成衣了。
话说回来,很多客人都不懂装懂一样品评过设计图,其实设计图只是一个笼统的概念,像命题作文一样代表了一个大致的方向。很多设计图都无法细致表现出成衣的构造,需要设计师后期润色加工。
所以,看不懂没关系。看不出好坏也很正常。
这次换成迦藏替我选择,他重新一一地再把设计图看了一遍:“你的设计,这些都是不重样的吧?”
“是不重样的。”为了做好这桩生意她还把当季的流行元素和经典造型的礼服都复习了一遍……眼都差点在电脑屏幕前花掉。
于是迦藏一锤定音:“那就请你把这些设计图都做出成衣来吧。”他看向我,“正好有很多场合你都需要穿礼服。”
换句话来说,我需要很多件礼服来撑场子。
可是真抱歉我一件也没有……我那些裙子穿出去约会倒是足够了,但很显然我不能穿着那些去约会的裙子去宴会上犯傻。
但——是!有哪个小市民会选择一件至少也在四位数的衣服还只能穿着去参加宴会一次第二次就是对主人不礼貌?!那些参加过无数酒会宴会的女人,她们得买了多少美丽但天价的礼服啊?
当时迦藏这么跟我解释的时候我只想知道那个发明了这套规矩的人是谁,然后——我可以去他的坟墓前吐口唾沫吗?
我猜那人一定是服装界的资本家,只要这条规矩一出台,那么全世界去参加宴会的女人都得为了去参加宴会而不停地购买礼服,他就可以哈哈大笑地在他规模宏大的公司大楼的最高处的办公室里,抽着帝王级的雪茄搂着他的老婆,跟她说达令我们又赚了好多钱耶!女人真是这个世界上最虚荣也最可爱的生物!
再看看迦藏这豪气阔气奢侈气……你也不用一下子买这么多吧,这得花多少钱……不过是谁说得来着,男人愿意为女人花多少钱是与这个女人在他心里的份量成正比的……我似乎开始为他对我的好而心神摇曳了……好吧,换作哪一个女人都会激荡不已。
一个又帅又会心疼你的男人,愿意为你花钱,也愿意忍你让你宠着你……要是我还不喜欢他,只能证明我有病。
米言也很激荡……她的激荡不止是因为这么成功就做成了一笔大生意,说起来设计师设计衣服时大概都会觉得笔下的每一张图稿都是一个等待她呵护的孩子……如果这些孩子中的哪个不被人喜欢,她一样会很失落很难过。而现在客人眼都不眨就说他全都要了,这是在肯定她的设计肯定她的才华肯定她的孩子们啊!
低头迅速将这些设计图收好,她的声音稍稍有点抖,是竭力掩饰的激动长笑已经在胸腔里爆破开来:“因为衣服数量有些多,等成衣做好会再通知您来试穿。”
我问:“大概要多久?一个月时间不够吗?”
米言只好跟我用大白话解释:“一个月时间大概只够做两三件。而现在您定了十件礼服和两套便装,保守估计至少得需要四个月的时间……”还不算期间她可能有新的生意加入进来而耽误流程。
我看向迦藏:“那怎么办?等明年过来取么?”在这里等着拿衣服显然不现实。我还得回家过年。
迦藏说:“那很好啊,明年二月我们再来一次旅行,第一站还是九寨沟,第二站还是香港,不就可以顺便取衣服了。”
“明年还来?”同一个地方来这么多次你不会腻吗?
“我觉得最重要的是能和你在一起,”迦藏笑,“至于去哪里这并不重要。”
身为煞风景的高手,迦炎打断了两人的无声胜有声,他撇嘴说:“你还能更没新意点么?同样的地方去那么多次有什么意思?你确定你不是在敷衍姐姐么?世界这么美丽,你却总是让世界失望——去同一个地方和一直待在一个地方有什么不同?”
迦藏脸色陡黑。你一天不堵我话茬你能死是不?
迦炎嗯哼了一声,可爱的脸孔配上迷你的身高……
我忍不住凑过去在他头上揉了一把,啊,这头发真是柔软,手感太美妙了。
然后我跟他说迦藏的好话:“迦炎你还小,不知道男人都是理性动物,总是学不会浪漫。不过你只要知道,女人都喜欢男人心疼她们,愿意陪她们去任何地方就足够了。”我眯起一只眼做很有经验状,“等以后你长大了有了女朋友可一定要好好对待她哦,别和她唱反调,女孩子的心都是很脆弱的~”
这次轮到迦炎脸色发黑了。
……老妈你又把我当小孩子……现在我的个子可比你还要高了!要是还和以前一样幼稚一样白目我不是白活了这一千多年啊!再说我从出壳的时候就知道你俩亲热的时候我必须回避…………算了。
迦炎没有动弹一下,任由那只手一直揉着他的头。
这只手还是记忆里的那样软。软得一下一下这样揉着,他只想变回原形缩到她怀里去。
早就听说过香港人是出了名的笃信风水。
我看着路边杂志社正大光明贴出来的告示,什么下个月就要出版的风水运程书,什么风水世家排名榜风水大师排名榜……从买房购地经营理财到相看阴宅阳宅,顾问方向简直是720度的齐全……
但我觉得世界好像在我眼前变得更……不知所谓……了。
“……原来真的有这么多人都信这个啊……”
“哪是相信,是深信不疑~”迦炎站在我脚边,舔着一只哈根达斯——今天他已经吃了好几只冰淇淋了。
天气晴朗了阳光明媚了,气温就更加上升了,明明是金秋十月我却穿着夏天的裙子。
路上的行人都是汗津津的,越是出汗越是显得人油光满面。女人们大都抹着厚厚一层防晒霜,脸跟脖子跟露出来的肩背胳膊腿还有脚面全都不是一个色。路边摊水果丰富,冰淇淋成山,夏装依然火热上市……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季节。
迦藏似乎另有心思,跟杂志社的人问了几句,于是杂志社里的人就细致地介绍道:“几位是内地来的吧,内地来的人通常不信这些,不过风水师们真的十分灵验的,就像能通晓鬼神似的……可以看姻缘,也可以看命理,几位要是感兴趣,不如去现场看看?”
他这口吻活像是在推销特产……不过风水师也的确可以算作香港的特产了。
我还没来得及表示自己其实不感兴趣,迦藏便问:“多少钱?”
杂志社的人露出更加谄媚地笑,低声说:“看你们人多,一口价,一万港币一个座位!到时候跟我们的摄影师和记者一起进去。嗨,别看要价贵,那可都是大场面!几位想想,风水师是什么人?那可都是平常咱们见都见不着的人呐!可等你们到了那边坐着看,不过就离着几步远……怎么样?”
迦藏更干脆,点头:“好。”
这下轮到我愣了,心说你这么神通广大竟然还想去看风水师?那就是人中之神也神不过你啊!
然后我被迦炎拉到一边。
迦炎说:“老……爸他这么想去看看姐姐你就不要反对了嘛,难得他也有想去的地方……说不定那里有人是他的偶像!他节衣缩食朝思暮想奉若神明……”趁着你没时间管我我非多损你两句不可!叫你欺负妈妈!
我一想也是,我不能剥夺迦藏的爱好啊。他事事都那么顺着我……我要是连这点事都跟他计较不是显得我太没肚量吗?再说那也不过是人家的爱好而已,像世界杯开幕的时候全世界的男人都彻夜不眠为此酗酒……
记得我两个表哥结婚的时候我都有当伴娘……两个表嫂都曾跟我阐述过只要老公开心她们就开心的言论……当时我还想你们的感情是也依附我两个表哥而生的吗……结果现在我也有了这种想法……果然说“女儿生下来就注定是别人家的”也不是没道理。
迦藏已经跟那个杂志社的人说定了三张座位,然后回来跟我说要带我去附近转转……我拒绝:“算了吧,你不是说要去看那些风水师吗,万一我们出去转一圈回来晚了怎么办?倒不如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等。”
迦藏眨巴眨巴眼,最后自然是说了声好。
半隐在我身后的迦炎捂着嘴偷笑。
晚上六点,我们吃饱喝足才上车。杂志社派遣去现场的就记者一人摄影师一人,上车的时候他们扛着笨重的摄影器械,像扛着个火箭炮上战场。
那个记者还提醒我们说:“这风水师可不同普通人,使得手段神鬼莫测的,尤其一个人一种性子……到了那里可不要说些不中听的话,万一不小心得罪了人,谁都帮不了你们!”
迦藏和迦炎只冷冷淡淡应了一声证明自己听到了。
但我还是没忍住心里的话:“可是就算风水师再怎么厉害,还能听到别人说句不中听的话,就跟人死磕着没完啦?那也太……”小肚鸡肠了吧。
男记者压低声音说:“你是内地来的,不清楚这里面的厉害。风水师这种职业多半都是世袭的,就是老子传儿子儿子传孙子这么一代代延续下来——你就可以想象到这能形成多么庞大的风水师家族。跟你说个事吧,就在前年,这几个风水世家闹出了内部矛盾,但具体怎样肯定不会传到外面来,我们无从得知,只是听说曾帮助那个事败的风水世家的杂志社,不知怎么回事以极快的速度败落了……而且老板还家破人亡……好多人都说这其实就是那些风水师使的阴招,可是这种阴招啊,你根本就防不胜防避无可避……”
男记者心里其实对这样背后阴人的人十分反感,你有权有势犯得着和我们这些小人物计较么?可是架不住那些人气量狭窄,分明就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架势。他们属鸡蛋的还能真跟石头去碰?
他又一次嘱咐道:“这次的座子是例行分给各杂志社的,但我们杂志社这次能去的人不多,所以才决定拿出几个赚点外快……你们虽是和我们一起进去的,但出了事我们可没法替你们说好话!总之自己小心点!”
摄影师也跟着说:“可别自以为是。”
车子好像是走到了郊区,道路两旁只剩绿化带,直到走到明显是私人宅地的一处豪华小区,通行口的保安非常细致地看过记者出示的邀请函后才放行。虽然不知道是哪里,但只要看到宽阔道路两旁拦在围墙里风格各异的洋楼或者别墅,还有开阔的草坪或者花园的私人庭院,就能知道这里地价一定不便宜……也许是天文数字中的天文数字。
记者自进来小区就频频看表:“时间快到了,咱们快点,今天来的同行肯定很多,找车位也要费工夫的。”
其实这句话说了也没什么用。因为我已经看到前面堵得走不动的一长串车了。看来作为场地的果然是这里一栋豪宅,此时各种价值不菲的豪车如珠如宝一般在橘红色的晚霞里放光,尾灯和车前灯此起彼伏的闪烁个不停……看来除了各大报社的记者,来的更多的是政界要员或者巨商……反正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载我们来的这辆普通的车一没能找到车位,二也已经堵得只能停在路边,开着车的摄影师想找人帮忙看一下车,却被另外的报社同僚嘲笑:“哎呀,看看看看,居然开这么穷酸的车来……你说这里哪辆车不比你们这辆贵啊?那些大人物都没说叫大师们看着自己的车不要被划了碰了的——反正就算碰着了也是人家的责任,但人家会在乎那一点点修理费吗?不要这么死板啦,就当拿这点钱交个朋友嘛?”
记者和摄影师也不输嘴帐:“是啊是啊,这点钱还是算不上什么的,能搭到大人物说句话也算荣幸,是我们赚了,就是不知道万一出事的是你们开来的车,人家愿不愿意给你们一句话当好处,还让你们兜着回去啊?”
后座的车门打开,一个肤色略黑的年轻人下车,衬衫长裤看上去没什么特别……橘色晚霞里很多颜色都失了真,连多色砖石拼出鲜花花篮图样的路面也失了色。这样的夕阳里很多人都泯然众人。
但也有人被这样的光微妙地点亮了。
年轻人回身牵住车里探出来的小手,同时一手遮到她头上,以免她会不小心磕到头。
正在下车的人往外蹭了两下才踩到地面,橘色的天光里那从车里探出来的小腿缓慢地收紧,然后人一低头从车厢出来……晚风顺着街道横扫,她的头发裙摆和略略扬起,那红色裙子就像开在花坛里的美人蕉。
年轻人的手臂圈住她的肩膀,她仰头看他露出一个清淡的笑。
这一刻夕阳好像远去了,远得只是一个小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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