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一。九寨沟人满为患。全世界所有的名胜古迹都人满为患。
想来从事旅游业的人恨不得一年只有此七天。天天大家都出来玩。
大清早就是喜欢晒太阳,那可真是舒服的浑身发懒骨头都软。但客房的阳台比较狭小,如果摆桌子,就只能我和迦藏面对面地坐……总不能让迦炎一直蹲屋顶。所以还是到公共餐厅吃早餐。
我们下来的时候早饭的点已经过去了,餐厅里只有稀稀拉拉几桌客人。
我们照旧选了靠窗的桌位,从这个角度望出去,对面连绵一大片山头的树已经黄了大半,连同那些荣尽枯来的草。
这一次秋天来得格外诗意。像色彩鲜明的狂岚,飘入九寨沟这奇幻美丽的仙境。
城市里只能见到蓝灰色的天和随时被风滚滚吹来的灰尘。汽车和工厂的废气带着各种污染的味道,草木开始凋零,被风卷着净往干净的地方去。
突然觉得要是能在这里住一辈子就好了。
迦炎要了一壶柚子茶,说昨天的麻辣烫太辣了吃点下火的清清口。迦藏就讥笑道瞧你那点能耐,不能吃辣趁早说,别上了餐桌又嫌东嫌西唧唧歪歪的。
于是迦炎恶狠狠一拍桌子:“服务员,有什么甜得不得了的东西全都给我拿过来!”
我清楚地看见迦藏眉头一跳,继而若无其事地端起茶杯,不置一词。
这边,迦炎脑袋瓜子上好像冒出了恶魔的犄角,他呵呵呵:“老爸,这是儿子我的孝心,请您笑纳。”
迦藏果然笑纳了。等服务员端上甜点来,施展无影手……盘子就默默地空空如也了。
面对如斯局面,迦炎分分钟就想出了应对之法,他笑眯眯对我说:“姐姐我只告诉你哦,老不……老爸他最讨厌吃的东西就是甜食了,越甜他越不喜欢哦……”
这是过来泄密以求外援?你很懂围魏救赵嘛。
我夹起一块表面铺着杏肉蜜饯的年糕堵住自己的嘴,顾左右而言他:“唔?里面还有荸荠?味道真不错。”我不是墙头草也不是裁判。才懒得介入你们之间没营养的争执。
我们这桌正热闹,凑热闹的就突如其来。
“你好。”
我从自己的碗里抬起头,一个穿着超短裙的女孩不知何时出现在旁边,披着一背的大波浪卷发。看年纪似乎还不到,但是依然化了妆涂了睫毛膏……也许是她妆化得太浓了,我觉得她身上的化妆品味儿有点呛人。
女孩一双眼睛完全落在在迦藏身上:“你好,我叫王雨婷,今天刚到九寨沟来,正在找人结伴旅游!看你们人少就过来问问——要不要和我一道啊?”
真直接。现在的女孩都这么大胆吗?人生地不熟地就敢跟陌生人随便约了去一起玩,她平常不看新闻的吗,不知道今年开学季多少单独出去的女学生被……不对重点不在这里,而且我替别人操哪门子心!
我正想说话,迦藏先我一步开口:“没兴趣。”接着他夹给我一块点心,“亲爱的,再尝尝这个。”
……你说话太直接了吧,这种话小年轻皮薄还不马上就跟你翻脸……迦藏眼皮都没抬,她敢么?
如他所言,女孩愣了几秒脸色青了,但却没骂出一个字来,只是转身气呼呼地走了,脚下高跟鞋每一步都咔哒咔哒地用力跺地板。
我听到脚步声在背后走开,停在不远处。
微微侧头去看,那个女孩已经愤愤落座,她的同伴嬉笑着跟她说着什么,但她的脸色还是没好过来。
她们几个年纪不大的女孩都化着那种脸比脖子白很多的妆,唇彩眼影睫毛膏让年轻的脸蛋略有点落俗。
迦炎皱皱鼻子,粗鲁地抬手揉了一把,说:“姐姐你知道她们在说什么吗?她们在笑那个女孩巴巴地凑上去,结果人家看中的是一朵老花!真是一帮不知天高地厚的死丫头片子!不知道祸从口出!”他一副挽袖子要扑上去大干一场的架势,吓得我急忙按住他。
开什么玩笑,要是由着他上去闹个天翻地覆,还不得把这旅馆都夷为平地接着再掘地三尺把人化骨扬灰啊!
“算了啦算了啦,我的年纪确实是比她们大……那又怎样,没听过浓缩的都是内涵吗,年纪大的都是阅历!”虽然被叫“老花”我也蛮不爽的,于是我阴暗地在心里希望老天能听到她们的出言无状,如果顺便能让她们扭个脚啊闪个腰啊什么的就更好了……
迦藏迦炎眼睛闪了闪,接着他俩对视一眼。
只有在面对共同的敌人时,这两只才会暂时摒弃前嫌一致对外,而且默契十足。
迦藏:什么叫老花?小凉凉明明是风华正茂!举手投足都带着无比吸引我的魅力!
迦炎:(本来也想骂,不过听到他爹说的话又骂不出来了)……虽说爱情是盲目的,但老不死的你也不能这么放弃客观事实。
视线转回韩晴凉身上,她今天头发随便一扎,穿着卫衣牛仔裤就下楼了。外面阳光明晃晃的刺眼,她像犯困一样懒懒倚在座位里……很随意,很悠闲……
“不吃了!”气饱了!王雨婷丢下手里的筷子。本来被人拒绝就已经够丢脸了,结果老天似乎还嫌她不够丢脸一样让她被人看笑话,被嘲笑……
大概很多人都会有这样的心理,我邀请你是好意,你拒绝我就是你不对。总之我是没有错的,错全在你身上。
王雨婷一边恨得牙痒痒,一边又忍不住想那个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的男人,还有坐在他对面的女人……正严重走神的她忽然感觉她的腿被什么绊了一下,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她正好压在前面的朋友身上,瞬时几个人多米诺骨牌一样接连翻倒,有个女孩手臂乱挥又带倒了旁边堆着还没来得及搬走的碗盘,于是稀里哗啦一阵东西砸碎声和呼痛声,几个原本衣着光鲜妆容凑合的女孩子狼狈不已地趴在地上,不仅满身都是油污剩菜,还扭到脚割破手的……
虽然几个女孩的确是在店里受了伤,但也只能算是她们自己不小心,这一点监控也看的清清楚楚。所以不仅医药费自理,还要赔偿店里的损失,就是那些砸碎的碗盘杯碟。
十几分钟后,她们就退了房,钱包都由鼓囊囊变成轻飘飘,拎着自己的行李带着一身药味含恨上了离开九寨沟的大巴。
真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的最佳写照。
有娃的父母以此为反面教材告诫孩子一定要注意安全,小心走路,不要三心二意。看到刚才走的那些女的不?一心二用的下场就像她们一样!看那满身的伤!看那花出去的冤枉钱!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自以为自己多么金贵呢,看到没,谁会心疼你呢?都跟你八竿子打不到一起!
我站在镜子前。
穿着,卫衣牛仔裤……不够漂亮?
嗯。不够漂亮。
……那脸蛋呢?拜托这么好的肌肤哪里老了?!
那么是不是因为没有化妆的关系?
放在墙角的行李箱被拖过来躺倒,两只手在里面翻来找去……没找到?我蹲在满地从行李箱拿出来的鸡零狗碎里茫然地挠挠头,终于想起来我根本没带bb霜粉底液遮瑕膏彩妆盒……
我又回到镜子前。嗨。明明肌肤很好啊,细嫩幼滑!光彩照人!其实这样简简单单的也很好嘛。为什么女人非要往脸上涂那些东西呢?堵塞毛孔不说还味道呛人,而且她们化了妆也没有多好看。脸比脖子白,眼线眼影睫毛膏眉粉混在一起,出了汗就会融化了一条条往下淌……
迦炎把贴门缝的耳朵收回来,扫了一眼迦藏手里拎的一只礼盒,道:“还是自然美最好是不?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哎呀妈妈果然是独具慧眼~”
迦藏嘴角抽了抽,默默将手里的东西收了回去。
因为藤萝小舍的居住环境特别好,所以住客基本都是不差钱的人,二楼空出来的那间房很快就被新来的人全面占领。
地上倒着三个行李箱,一个高大上的进口货,两个矮穷挫的便宜货。三个拖着行李箱从人潮里激流勇进出来的年轻人都各自倒在各自的榻榻米上。
二楼的房间有独立卫生间,能洗浴,但格局没有三楼的大,也没有特意区分客厅和卧室。为了弥补面积上的不足旅馆特意把床换成又宽又长的榻榻米,但是大电器只有电视和空调。
穿着名牌运动衫的年轻人一手解下系在腰间的名牌外套,仰面躺在被子上喃喃说:“娘的,没想到这穷山恶水的地方居然这么多人……差点没被挤扁……”
趴在他左边的年轻人连鞋也没脱就上床了,气若游丝地抑郁道:“累死老子了……”要不是已经来了真想立刻就回去……
穿着纯棉T恤戴眼镜的年轻人说:“所以我一早就说过了,千万不要十月一来么。”揉着发僵的腿,把背包像蜕皮一样扒下来,然后拿衣服抹掉自己满头的汗。
“早知道我就跟我妈去马尔代夫,白沙滩上肯定满是比基尼美女……”大胸长腿小蛮腰才是最美的风景线。
李栋更想吐:“顶着大太阳,还在小摩托上颠了那么久,我的胃……”他干呕了一下,旁边两个怕脏的顿时努力往边上挪。
“去厕所去厕所!”
“别吐在这啊,我可不负责出洗床单的钱!”
似乎是快要黄昏了,火烧云漫卷半边天。他们房间里没开灯,更显得外面特别明亮。
严恺撑着身体爬起来,看向不远处那姿势极像是准备砍头的死党,正想打趣几句,视野忽然一暗……好像一只蜂鸟猝然飞过眼前,截断了直直冲进眼里的光。
就算它飞的再快,人眼还是能察到阳光那毫秒之间的停顿。
其时不过一瞬,却恍然有种阴凉缓缓从窗外爬进来。
严恺惊疑不定地看向窗外,他觉得刚才似乎有什么巨大的东西连声音都没有就从面前这扇窗户过去了,而且大得几乎能全遮住窗户透进来的光……这时山林间的风扑上来,撞得窗户发出被击打的声响。
严恺一个激灵,他那个像猪一样强壮也像猪一样粗神经的死党李栋哼哼唧唧地问:“怎么了?停电了?”
“你没看灯都没开嘛!”
恰好也目击到的申樾推了推自己鼻梁上歪掉的眼镜:“我刚才好像看见一个巨大的东西飞过窗户呢。这要是人的话……是跳楼的?不至于吧,这要是客死异乡连个收尸的都没有。”而且要真是跳楼的,下面就应该有人因为发现尸体而尖叫了。
李栋趴在被子里头也不抬:“肯定是你们看错了。说不定只是一只巨大的鸟而已,谁那么蠢在这里跳楼自杀。”
“唔。有道理。”申樾摸着下巴,“可问题是什么鸟有那么大呢?”
“唉……老鹰就很大吗!两个翅膀加起来就有一米多长!”
严恺和申樾看着至少有三米多长的窗户……
申樾说:“肯定不是鸟。可是除了鸟还有什么东西会飞过咱们客房的窗户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几乎是呼之欲出。所以严恺随手捞起一个枕头狠狠砸过去:“别说那个字!说了的话那种东西就会被引过来的!”
妈呀妈呀妈呀,早知道就去马尔代夫了!娘的刚住进来就看到鬼的呀!那东西跟人是两道而行的呀!不管是拿着三八大盖儿还是AK47都是囫囵吞枣一锅灭呀!千万不要出现在他们眼前和他们过不去呀!
严恺内心已经五体投地的趴在地上三跪九叩了。
不用跟他们不见不散!他会请高僧施法,保佑您沉冤得雪早登极乐!对了,还得立刻去买个如来佛祖挂在身上!
我搭上迦藏的手,他坐在阳台的原木栏杆上,一条腿放在栏杆外。
半空中翻卷的火烧云像真的燃烧起来一样。晚风把他的头发被吹得乱七八糟,但是依然如丝般顺滑……我摸摸自己最近新长出来的毛茸茸的头发,典型是“迎风炸毛”,绑不上去的碎发一直往脸上飘。
我随手把扰人视线的头发捋到耳后:“今天带我去哪儿啊?”
迦藏说:“当然还是个绝妙的好去处。”
迦炎也跃上栏杆,小身体在风里有种松树稍儿般的柔嫩感。
“这次我也去,就在边上给你们看着场子,万一哪个不长眼的过来我就打晕他丢到山下去!”
“那你可要小心了——小心踢到铁板,反被人丢下山。”
迦藏一个后仰带我从阳台翻下,迦炎忙紧跟着跳下,但仍是稍稍落后了半步。
在人们眼里,一团无形却分明的影子从楼上一晃而过。快得像是幻觉。
而我眼中——因为视角不同速度不同,景色也不同。风与光霎时烈起来,所有景色在眼里飘摇不定,转出许多虚影。虽然已经体验过几次身在风中或者该说是腾云驾雾的感觉,可我仍然有种喝醉酒一般轻飘飘的虚幻感。
脚下飞快掠过的树海几如苍漠一般,因为速度太快而根本看不清楚。但却可以让人体会到“浮光掠影”是一种怎样的景色——就是身在半空中看着自己的影子从树海的翠绿色带上掠过,风无痕迹,云太高太远,只有光是无处不在的,浮着在天地间,俯仰洞明。
高处的景色是笼统全局的美。于高处俯瞰,我一一认出了和迦藏迦炎一起去过的地方,仿佛它们都被打上了“曾去过”的标签,还写着丰富的游后感。
“嗳,你看那边!那边那颜色深浅不一,特别像块染杂了色的布,是五彩池吧?”“好像是啊。”迦炎在我旁边凉凉说,“可惜上次去的时候下雨。”
是啊,上次去的时候天色阴灰雨雾蒙蒙,雨丝碎了如镜的水面,看不出如今各自为政的色彩。
“你看那边,是五花海。”
果然是五花海。从高处看颜色的变换更加清楚。就像在调色板上一一调汇过渡色似的。上次去时我还看见很多掩映在水层下的一段段树木躯干,迦藏和我说那些树干是活的,可是这么活着,不像陆生植物,倒像是水生植物了。
继续向前走,终于到了世人罕至的深山老林里。也许这里已经不算在九寨沟的区域里了。
似乎是觉得这片地儿很合适,迦藏慢慢降低高度,落进山谷中一小片如织锦般的竹林间。
竹叶从身周擦过,像故意撞上来的一样。我听到竹枝折断落叶簌簌的声音,还有风吹的竹枝叶沙沙作响。
我看着下方像网子一样张开的竹枝,自然而然地开始搜寻合适的落脚点。这时迦藏单手抓着一棵粗枝,他手放在我腰上还没松开,于是我们俩的身体都停在原地荡悠。
良久,他欣慰的说:“你学习的速度比我想得要快。这么短短几日就不恐高了。真厉害。”
头顶上还没来得及下来的迦炎像鸟儿一样在枝头蹦来跳去:“姐姐这么厉害自然一点即通毋须多言啦。”
“我这算是什么厉害。你们俩才是真·厉害呢!”
身体随着竹枝晃悠忽上忽下,还是和之前一样,迦藏扶着我的胳膊始终距我不远也不近。可踩在比树枝细的多也柔软的多的竹枝竹叶上,尽管我努力提气稳住身子,竹子依然往下弯折成一个濒临折断的弧度,于是我只能不停地在竹枝间移换位置以免自己真的摔下去。他们俩倒是气定神闲全然不当一回事,可对我来说不是这样!如此紧要的关头请不要和我说话让我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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