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国强一点没说错,许愿在即将开始吃饭时,带着自己的一帮朋友姗姗来迟。
早就坐在席间的梁凉在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时,心就像被揪起了一般。在这之前,她在心中演练过很多次与许愿再次见面时自己要说些什么,作何姿态。曾经无话不说,甚至相拥入眠的那些日日夜夜的时光,在她看来早已付诸东流。她企图猜想这两年时光是不是磨去了少年头顶尖尖的棱角,他不会再那样“残忍”地去对待她和他自己,但每次猜想都被记忆里少年怨恨扭曲的脸面终止。
她终于再次与他见面,不过她却认不出那是她的“许愿”。
还未走进,她便察觉他长高了,身形也瘦削了许多,头上的头发看起来像是刚长出来似的又短又硬。看到他嘴里嚼着槟郎,低头啐出一点槟郎渣滓,然后伸手揽住身边一个少年的肩背,痞气十足。走近了,他感觉到她注视的视线,刚一对上,她便被他眼神里的颓然不羁给吓到。
与她四目相对,却很快离开,甚至都没有给她足够的时间去感觉,也没有给她特别的眼神让她去体会。这比依旧怨恨她来得更为伤人。
他走到她这桌,张腿就坐在了梁母的身边,笑着喊了一声妈。梁母也许久未见儿子,即便见他一副颓废、市井的样子,也是忍不住眼中泛泪,旋即抚摸着他的脊背,上下打量着她许久未见的儿子。
他继续和梁父打着招呼,和许国强这一边的亲戚客套几句,甚至对于梁松对他“哥哥”的称呼都十分友好地“嗯”了一声,却独独越过了她。她也没有主动开口,呆愣地坐着,身子一点一点变得僵硬,甚至连梁父梁母投来的眼神,都没有察觉理会。
梁凉想告诉自己,这并非是“许愿”,可少年招呼他人脸上露出的两个酒窝又是那么生生地印刻在她的脑海里。她单手覆上自己脸上小小的凹陷处,那是她和他最易被人察觉的印记,是他们之间最明显的联系,多少人都通过它知道他们的关系,知道他们无法切断的姐弟情深。
她告诉自己,两年的时间人都有变化,就像总是喜欢安静远离喧嚣的自己,也学着在人群里逗笑他人,一起胡闹一起欢笑。可两年未见,许愿没有出现的前一刻,她的脑海里都还是过去那个阳光干净、笑起来十分温暖的小小少年,可见到的这一刻,他却只是满身颓然气息,甚至原本白皙的面色都微微泛黄,犹如在破落的市井里流浪了一番。她不能说服自己这一切都与她无关,甚至她觉得一切都源于自己。至亲者自私而抛下他的认知,像是一个恶毒的种子种在他幼小单纯的身体里,种子发芽长藤包裹了他稚嫩的心脏,渐渐硬化。
“来来!大家都动筷啊!”许国强招呼着,在一长段致辞后招呼着几桌宾客吃饭。
耳边都是他人欢笑吃食的喧嚣,她却是犹犹豫豫、食不知味。她不信他没有感觉到她流连在他身上的视线,可他偏偏不曾偏头望向她。即使因为同坐一桌而偶然夹到同一盘菜,呆愣片刻的瞬间就看到他视线都未上挑,就转向其他的菜肴。
像是知道女儿的心思,梁母问着许愿:“在学校里一切都还好吗?”
她凝神听着。
许愿从进来起倒是稍稍收敛了痞气的样子,在母亲面前还算乖巧,“都挺好的。”
“现在还在高中吧?你姐姐现在在A城岳山读大学,以后你也可以填报她那里的学校,以后也好有个照应。”
她更加紧张地等待着他的回答,哪知许国强却插过话,“他现在的成绩那里还考得上什么岳山,能本分毕业读个二本我就谢天谢地了。”语气里满是无奈与沧桑。
她睁大了眼睛,看着不语的许愿,几乎要惊呼出声。他不是一直在学校里品学兼优的吗?
梁母也是吃惊,更是心下一痛,当下就想抱怨许国强为什么没有尽好父亲的职责,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梁伯询和梁松都在,只好先生生压下。低垂的眼睛却将她的心情暴露无遗。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竟然看到许愿似乎在看到她和母亲的反应时,不动声色地冷哼了一句。
入坠冰窖的她自始至终都未开口说话。
许愿的开口让她相信自己没有看错,他侧目问着梁松:“你在学校成绩不错吧?”
心咯噔一下,她知道梁松不会说谎,也并不了解太多情况。果然听到他乖巧地回答着他的许愿哥哥,“嗯,这一次期末考试考了年纪第三。姐姐还夸了我呢!”
她尴尬微笑,假装欣慰地朝梁松笑了笑。
许愿轻笑出声,似有轻蔑,“是吗?”
饭后,她心依旧未松弛半分,确认父母许国强和过去其他的亲戚正聊着天,而梁松因为有些累在酒店的房间里睡觉去了后,她四下找寻许愿的身影。
刚刚一吃完饭,他就和他带来的朋友一起离席了,甚至都来不及说些什么。她不想这种一无所获,心凉半截的感受要一直持续到离开,即使知道他或许仍旧没有原谅她,但她需要一个解释的机会。就算他不听信她的任何辩解,她也想和他好好聊聊,想过去那样。他想知道他的境遇,也想知道他如何改变。
最后是在酒店大厅往客房的一个走廊里找到了他。他半靠在墙面上,嘴巴又嚼起了槟郎,不时和身边的几个伙伴搭聊几句。
她直直地走过去,视线不偏不倚地一直停留在他的身上。
许愿余光也瞥见了向他走来的她,抬手止住一旁伙伴的说话声。
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她径直走到他面前,然后拉起他垂在墙边的一只手,就转身准备离开。
可刚一拉上转身,立马被大力地甩开,感觉到对方粗暴动作带来的隐隐阵痛,她努力挤出微笑,“许愿,我想和你聊聊天。”
“呵!”清晰入耳的轻笑,此时他眼中的轻蔑与嘲讽直直暴露在她的视线下,“你是谁?”
心中涌上一股酸涩,她尝试着平静,“我是你姐姐,亲生的姐姐!”
又是一阵刺耳的笑声,连连浮现的酒窝此时看来却像是一个巨大无比的洞穴,困住了她心中少年的美好。他揽过身边一个伙伴的肩膀,不看她只是问着他的伙伴:“你听说过我有什么姐姐吗?”
同样有些毛躁张狂的少年嬉皮笑脸地回答着:“愿哥,我可只知道你有个爸爸,什么时候多出了这么个清秀的姐姐了?”
他松开回答的少年,嬉皮笑脸地问他:“你眼光真差,这也叫清秀?”
身边有人插话,“长得是挺不错的啊!可能愿哥眼光比较高,哈哈!”
许愿皮笑肉不笑地上扬半边唇角,直直地看着她,眼神令她心中发毛,“我看人,首先看人心。那种冷漠、无情、自私的人,我一概理都不想理。”说完,朝一旁啐了口口水。
一直颤抖着看着连番攻击着她的这群人,她忍不住责难:“许愿,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他还不过高二,理应是干净纯粹享受美好青春的时期,可如今,她只看到他满身匪气,颓废浪荡。刚刚在大家面前,他竟是装得乖巧。
“我怎么变成这样了?”他反问她,不羁的眼神犹如要从她身体洞穿过去。
她这才觉得自己问出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问题,这不是自己在打着自己的脸吗?她深深地呼气吐气,试图缓解自己的情绪,但身体就像被放入冰窖一样冰冷地连连发抖。这副可怜的模样,落在眼前这群少年眼里,更是收获满满的嘲意与不屑。
软的不行,她试图尝试着强硬一些,过去他是怕极了她真正生气的。她怒斥着:“许愿!你难道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很难看吗?看看你身边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她终于怒不可遏,几乎颤抖的手指指向那些染发叼着烟的不良少年,她从一开始就已经无法忍受他们站在他的身边,还如此亲密熟稔地样子,许愿不是这样的!
“别让爸总操心你了好吗?妈和......我也很关心你的状况的!”又几乎是恳求的语气,她内心已经五味陈杂了。从再见他的那一刻起,她更是意识到了自己的罪孽深重。
就像是被踩中了尾巴的刺猬,他瞬间变脸,将身上所有的尖刺都朝向踩中他尾巴的人,“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这些?你算什么人?我姐吗?呵呵,你去关心你那病怏怏的弟弟,你去对着你爸妈龇牙咧嘴就好,在我这里演什么好姐姐的角色!你也不看看你自己配不配!”
“啪!”
她睁大双眼看着自己隐隐发热的左手,后知后觉地看着刚刚还红着眼满是愤恨的许愿缓缓地伸手覆上自己的脸颊,那上面红色的印记在一点一点显现。
“许愿......”她支支吾吾、不知所措,连手都没有收回。
许愿身旁的几个人也是被她突然的举动吓到,愣了半分钟后一个个作势要打她,却被许愿的眼神给拦下。
他的眼睛已经泛红,充血一般的让她觉得毛骨悚然。他直直地瞪着她,似要将她瞪出一个巨大的窟窿一般,“你记住了,这一巴掌注定了我一辈子都不会再叫你姐。”然后,大力地从她肩膀出撞过,径直离开。
肩膀很痛,因为他的那些伙伴也跟着一起一个个擦过她的肩膀。可她停在原地没有动弹,甚至都无法因为疼痛而惊呼。
一直被许愿揽着的站在他身边的一个黄发少年走到她面前,还是青涩的模样,脸上却写满了怒意。他向地上啐了一口痰,再咬牙切齿地朝她说:“你也能算愿哥的姐姐?是我,有你这样的姐姐,不如死了算了!”
“你说什么呢?”
突然从走廊另一侧传来的声音让黄发少年一愣,看到声音的发出者是个高高大大的陌生人后,便只是朝她投去一个鄙视的眼神后去追上其他已经走远的伙伴。
她未动,视线一直追随着那个越来越远的瘦削背影。
李梓杨关切地跑到她面前,看到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疼起来。刚刚那个黄发小子的话他听得清清楚楚,虽然并未看到之前发生了什么,但顺着她的目光看到那个有些熟悉的少年身影,又想到刚刚在席间听到梁母说的话,也猜了个大概,现今也能柔声安慰,“他们都还小,家里人都没怎么多加管教,不要在意他们说的。”
泪腺早已肿胀得难受,如今听到李梓杨的柔声安慰,眼泪便抑制不住地往下流,“可能他说得没错,许愿一定打心底里不希望曾经有过我这样的姐姐。”
他并非不知道许愿过去与如今的转变,记忆深处,他还对那个总是跟着梁凉笑得十分灿烂、美好的男孩,可如今若非席间听他们提起,他是绝对认不出来的。她对弟弟的喜爱无可厚非,这样大的落差想必让她也十分难受,更何况,钻进牛角尖里的她认定了许愿的转变全部因为她。
他只能伸向她因为抽泣不已而晃动的脑袋,稍稍用力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摩挲着她的头发,“没事的,错不在你,你这都是爱许愿的表现。”
只是现实稍有偏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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