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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寒食节,周太后在仁寿宫里举办了盛大的冷食宴会。
听说皇帝下朝后会亲临,各宫主位、皇子还有公主无不早早到场,想要好好表现一番。
周太后坐在正中宝座上,兴致高昂,与身旁的王皇后磕着家常。下面的客座上,万贵妃和身旁的邵宸妃也正聊得起劲,两人不时将目光投向对面端坐的兴王朱祐杬,眼神满是自豪和欣慰,俨然将他当作了新的储君。
邵宸妃正欢喜地瞧着对面的儿子,突然想起了什么,眉心一紧,在万贵妃耳畔小声道:“娘娘,臣妾听说昨个儿王琼在东宫抓了司礼监的人,他们会不会”
“有本宫在,你怕什么?”万贵妃欣赏着新染的指甲,漫步经心道。
“臣妾只是担心……今日莫不是场鸿门宴。”邵宸妃声音越发变小。
“放心,”万贵妃嘴角一笑,“既然已经抓着了那小贱人,咱们必然胜券在握。”
本已到开席时分,但一个小太监跑来说朝会未散,皇帝要晚到一些,没办法,众人只好继续干等着。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只听得门前掌仪太监高声一喊:“陛下驾到。”
殿内众人立马跪拜于地,“恭迎陛下。”
“都平身。”
只见朱见深头戴翼善冠,身着明黄色盘领窄袖龙袍,入得殿中跪下行礼道,“儿臣拜见母后。”
“皇儿免礼。”周太后满目慈祥,指了指自己左边的位子,待皇帝坐下后,她朝程姑姑点点头,后者立马出去叫人上菜。
“今儿个可算是把你们都盼来了,”周太后环视下面坐着的众人,又看向身边的皇帝,“特别是皇儿,一下朝就直奔哀家这仁寿宫来了吧。”
朱见深低头恭敬道:“今日朝会事儿多,有些耽搁,还请母后恕罪。”
“什么恕罪不恕罪的,”周太后轻轻抚了抚他的肩,“皇帝为国事操劳,那是我大明之福。昨日哀家与皇后去太庙祭祖,祈求列祖列宗保佑大明江山永固,来年能够风调雨顺。但愿上天庇佑,能降此洪福。”
“母后说的极是。”朱见深听到“上天”这个字眼,面上虽然保持着微笑,心里却早已是七上八下,备受煎熬。
其实他之所以晚到了半个时辰,就是因为泰山大震的折子在前朝闹得一发不可收拾。
钦天监斩钉截铁地给出了“东岳地震,应在东宫”的定论,所谓天人合一,天怒人怨,不少之前保持中立的官员纷纷倒想了太子一边,要求皇帝停止废储,以免惹怒上天,降下灾祸。
面对这一切,朱见深着实没了主意,他在退朝前说了这样一句叫人摸不找头脑的话,“废储之事仓促欠妥,明日再议。”
“太后,菜都上全了。”程姑姑在一旁福了福身。
“好,大家不必拘礼,都随意用吧。”
“谢太后。”
皇子公主们见祖母如此说,纷纷品尝起这些平日难得一见的冷食佳肴来。众嫔妃却不如此,一直等到上面的周太后和皇帝下了筷子,这才开动起来。
伴随着觥筹交错,殿内欢声笑语阵阵,此起彼伏。
皇帝环视下面,见大家都甚是尽兴,只有大女儿仁和公主独坐一个方桌,也不搭理众人,笑问道:“仁和,你怎么一个人坐着?”
“回父皇,”仁和公主站起身来,甚是从容地走到大殿中央,作揖道,“儿臣并非要一个人坐着,而是想为皇兄留个位子。”
“仁和!”坐在邵宸妃后面的王顺妃见女儿如此,不禁吓出一身冷汗。
朱见深往下看了一圈,不禁有些恼火:“祐樘呢,这么重要的节日他身为储君为什么不来?”
“是哀家没让他来的,”周太后声音不大,却透着股威严,“皇帝,如今你还当他是储君么?”
“母后,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他自个儿不争气”
“不争气?”周太后打断他的话,从位子上陡然站起来,“慧心,传王琼!”
“是,太后。”程姑姑应了一声。
此时殿里已然鸦雀无声,众人本欢欢喜喜前来参加寒食节的冷食宴会,却见得台上皇太后和皇帝一副开架之势,这才明白过来这场冷食宴会是戏中有戏,不由暗暗心虚。
不一会儿,王琼进殿叩首,“臣宫正司王琼拜见陛下,拜见太后。”
“王琼,把你近日审的案子都呈上来,给陛下看看。”
“是。”王琼从袖子里掏出一叠账簿和供纸,朗声道,“禀陛下,这是广福客栈的历年账本以及昨日混进东宫的十几个司礼监内侍的画押供词。”
她走到台阶前,示意大太监梁芳将东西呈上去,梁芳心中暗叫不妙,但众目睽睽之下一时半会儿也无法可想。
大殿里,气氛冰一样地凝滞着。
终于,朱见深在过目了所有的证物和证词后,“咣当”一声敲了桌子,吓得殿内众人皆拜伏于地。
周太后指着下面的万贵妃,神色激动,“皇儿,现在铁证如山,对于那些构陷太子,图谋废储以至于要动摇我大明根基的奸人,你还要等闲视之么?”
朱见深也不答话,只是瞅了眼跪在一旁瑟瑟发抖的梁芳,又看了看跪在下面的万贵妃,良久,无奈地摇了摇头。
大殿里一片冰冷的寂静,气氛凝滞到诡异。朱见深慢慢步下台阶,走到仁和公主面前。
“父皇。”仁和公主眼角湿润,轻轻唤了一声。
朱见深看着她,摸了摸她的额头。
周太后注视着儿子的这些细微举动,缓缓道,“皇帝到底打算如何?”
朱见深转过身来,跪下道:“母后,是儿臣失察,冤枉了太子。前朝也说最近泰山连震不止,是应在了东宫,废储之事不可行。总之,这一切都是儿臣的错,只求母后您别再深究下去了。”
周太后这下算是大开眼界了。她原本想着当庭发难可以让皇帝治罪于万贵妃,没想到他为了保住这个老妖妇,竟当着众人的面,将错全揽在了自己身上。
可如今这局面也不能让皇帝下不来台,这样思量着,她又坐回宝座上,叹了口气,“都起来吧。”
“谢太后。”众人颤颤微微地从地上爬起来,早已没有了一丝欢乐的兴致。
“皇儿既然这样说,哀家也就不再查下去了,好在太子总算是苦尽甘来、沉冤昭雪,”周太后环视殿下众人,话锋一转,“但是,哀家要在这里警告那些居心叵测的小人,凡事人在做,天在看,别活了一辈子到头来却没了下场!”
见她已然松口,皇帝赶忙应和道:“母后教诲的是,儿臣绝不会让此等事情再次发生,梁芳!”
“奴才在。”
“传旨六部,泰山连日大震,乃东宫不稳,上天示警于朕。朕心惶恐,决意废储之事不可行,命内廷将东宫这月供奉补上,其他一切用度照旧。”
“奴才……遵旨。”
“还有,叫东厂把那个校尉放了,让他先在家休养一阵压压惊,下月起官复原职。”
“是。”梁芳强装镇定,退出殿外。
“如此真是皆大欢喜,”周太后甚是欣慰地点点头,“皇儿这么做就对了,好了,哀家今日坐这么久也乏了,除了皇帝,你们都跪安吧。”
下面的各宫主位、皇子和公主在看了这么一出精彩纷呈的戏中戏后,早已是神情微恙,如坐针毡,此时听了这话,纷纷道了句“太后万安”,争先恐后地退了出去。
待众人都走了之后,周太后在程姑姑的搀扶下,徐徐走下台阶,来到皇帝跟前,“慧心,把最后一道点心拿进来。”
“是,太后。”程姑姑出去后,殿中只剩下了这对至尊母子。
“母后还有什么话要单独对儿臣讲的么?”朱见深恭敬地作个了揖。
周太后摇摇头,将他的手放下,“哀家知道,今日的确做的过了些,但局势至此,哀家也是无可奈何,唯有这样才能让你看清些。”
朱见深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儿臣明白,母后这么做都是为了儿臣,为了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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