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巫亶离开后没有多久,被迫放下“师门一家亲”念头的巫瑶少了同族情义的桎梏,心思渐渐清明,隐隐有了些不太妙的预感。
不因别的,只因她这位大师兄素来深居简出,平生只爱风雅之事。相交千余年,在巫瑶印象中,他几乎不曾离开过巫都。
什么事能让这位足不出户的大师兄破例出门?
换个问题,岳麓山到底有什么,能吸引韩真、巫亶甚至朱獳不约而同来此?
原本只是日常疑窦,随即听了巫风一语,巫瑶的脸色顿时苍白如纸。
“嗯?这气息?……还有其他巫人?”
山风拂面,巫风突然蹙眉,鼻翼微耸,目光在群山之间逡巡,面色惊疑不定。
巫瑶也跟着耸动了下鼻翼,只能闻到巫风身侧漂浮的风华花的清香。
不知是出于直觉还是心结,巫风对巫力的浮动尤其敏锐,能探出和常人不一样的气息。巫瑶对此心知肚明,所以虽然半信半疑,仍旧用眼神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少说还有数十人!”
一时间,巫瑶如遭雷劈,头脑一片空白。
岳麓山有什么,竟能吸引数十巫人前来?
若说有什么……
总不能是为了朱獳吧?
况且,岳麓山中明明有一个更为引人注目的目标。
目光毫不迟疑地投向浑身散发着诱人清香的巫风,巫瑶神色复杂,一手按住扑扑直跳的心口,一手不由自主地抚了下手腕上的铜镯子。
这是她还小的时候,十四师叔巫宸给她的,还特地为她打通了“袖里乾坤”之术,开辟了一方“纳须弥于芥子”,做储存之用。
在武王灭巫之后,路过巫都的十九师叔巫风将它捡了回来,待她复活,铜镯子就从没离过她的身。这里头,静静地躺着香笙璧、弥皇珠和水涵珠媚。另有一样不听话的三生镜,因被三样神物排挤,被她单独关进了巫风所赠的可阻隔神息的红玉镯里。
除此之外,里面还有些杂七杂八的龟甲、蓍草、符纸、交子、铜币等物,以及……
以及《巫楚传》!
想到从二师兄那得来的那本书,想到书里提及的惊世骇俗的内容,那些见不得光的禁术,那些关于“太一八宝”的传言,任其一都能引起一场腥风血雨,巫瑶心头不由一阵气闷苦痛。
既然此书能落入二师兄手里,会不会……
有其他人见过?
但凡有一人信了书中内容,并为之狂热……
突如其来的想法,叫她身子一颤,如临深渊。
毕竟,“风华府里风华花,风华花下风华人”早已传唱六界,知之者数不胜数。
倘若《巫楚传》面世,起死回生逆天之术曝光,或者只需“集齐八方神物,有颠覆因缘,逆天行道,扭转乾坤只能”的传说流传开,那等待着拥有风华花的巫风的,将是万劫不复的地狱。
他不会战斗的巫术,只会布阵防守,空有救人之能,而无自保之力。
哪怕世人一人一口,都能将他生吞活剥了去。
兴许是想到了同一处,巫风蕴含了说不清道不明情绪的眼睛和她一对上,很快掩饰好眼底莫测的神采,迅速挪开了去。
那眼里的不自在没有逃过巫瑶的双眼。
捕捉到一缕绝对不可能出现在他身上的情绪,巫瑶微微一愣,深入骨髓的戒心和疑心不受控制地浮了出来。
师叔在躲闪什么?
为何好像有一丝……
一丝……亏欠?
巫瑶仔仔细细观察对方的神色,一丝一毫都不愿错过。
她这条命是巫风给的,千百年来也一直倚仗他的仙气而活,怎么看都是自己欠他良多,为何……
巫风会露出那样不符合常情的神色?
难道是她看错了?
这其中关节,任巫瑶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继而,仿佛嫌事情还不够乱似的,本应在山坳处辛勤耕耘的浮萍像只灵活的野猴子一样冒了出来,伸出沾满泥巴草茎的手,急切地拉住了巫风的袖子。
“仙、仙君!”
他结结巴巴喊了一句,便跟被人掐住了喉咙似的戛然而止,慌乱的眼神扫过不远处闻声望来的天璇和韩真,将手中的袖子攥得更紧了。
巫风脸色难看得很,目光跟钉子一样钉在污了泥巴草茎的袖口,眉头锁得越来越深,越来越深……
眼看就要发作,浮萍赶忙调整了下角度,背对天璇和韩真而立,确认二人看不见他的脸之后,这才踮起脚尖,用唇语无声地道:“离开岳麓山!朱獳是个陷阱!”
巫瑶反应何其快也,立即扯开一个笑容,和他并排站开,用力揉了揉他的脑袋,毫不留情地大笑。
“不过下了一次地,怎么把你吓成这副模样?浮萍,作为师叔跟前当红的童子,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可不太妥当啊!”
浮萍继续用唇语回答:“莲藕说山上来了巫人……还有一个自称赵沅娘的小姑娘说要拜访仙君……”
赵沅娘?
巫瑶努力地在脑子里搜了片刻,幸亏她相识的姓赵的人不多,不消多久就找到了与赵沅娘其人有关的记忆。
一提取出记忆,巫瑶却觉得脑子更混乱了。
唔?淑和帝姬和文公之女?
她来凑什么热闹?
巫风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从善如流地附和:“嗯,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可不太妥当……巫瑶师侄几时也去田地间见识见识?”
眉毛微微一挑:怎么回事?
浮萍往外挤了挤眼珠子,小脸上的肉都挤出了褶子,看上去无比滑稽。他快速地道:“还有跟九天星君站一块的那个陕南的刀客……”
“韩真?”巫瑶动了动唇,无声询问。
浮萍毕竟是孩童心性,乍闻韩真其名,果如他们揣测之人同名,震骇之下险些弹跳起来。
“我们怀疑他是陕南一个绰号叫‘剜心刀’的韩真。”浮萍定了定神,继续道,“陕南三个修仙门派,都是被他一人端掉的。他下手极其狠辣,所有人都被剜掉了心脏。”
什么?
那个傻头傻脑的少年居然有这么凶残?
这个消息来得太过震撼,巫瑶嘴巴张得老大,几乎可以塞下一个小儿拳头。她努力控制自己的头和眼珠子,不让视线瞟向身后的韩真,以免被看出破绽。
为了满足两位主子的好奇心,浮萍花费了太多时间来解释,话毕露出哀求的神色。
“仙君,快走吧!这岳麓山很不对劲啊!”
“莲藕何在?”
巫风倒是一派镇定自若,扫视了一圈,开口询问。
“她……她和毕方鸟在一起。”
“毕方?不是让它留守府中的么?”
“是,毕方忽然就找上我们……”
毕方护主,不会无缘无故违背主人的命令。
只怕是它预测到了吉凶,赶来警醒的。
就如朱獳感受到某地灾难后就会现身某地,怎么赶也赶不走一样。
巫瑶的神情瞬间凝重起来。
凶兽朱獳来了,剜心刀韩真来了,大师兄巫亶来了,不死毕方鸟来了,还有不知哪些巫人也来了……
岳麓山这趟浑水,搅合得越来越乱了啊。
这件事……
巫瑶深感头痛,暗暗叹了口气,担忧地望向所有线索极有可能最终指向的目标——巫风。
“只怕比我想象中更为棘手。”
巫风的脸色极为难看,上下嘴皮一掀,代替她点明了没说出口的话。
这下不由巫瑶多想,赶紧拽住巫风另一只袖子,也顾不得掩饰了,忙道:“师叔,赶紧走吧!”
巫风却没答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你先走,我去找莲藕,怎么说我也有武艺傍身,自保还是绰绰有余的。”巫瑶只当他惦记着莲藕和毕方鸟的安危,急忙自告奋勇提出殿后。
说着,她手下使劲摇了摇,催促巫风下定决心。
凡人之力道原本不可能拽得动人高马大的巫风,谁知在这一拽之下,巫风身形为之一晃,脚步虚浮地趔趄了两下,才稳住身形站定。
这下子,连不远处的天璇、韩真都察觉到不对劲,快步奔走而来。
“巫风仙?”
巫风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师、师叔!”
巫瑶一把搀住他,他也没逞强,回手揽过她的肩膀,将小半个身子倚了过去,微微放了放几分重量,压得巫瑶身子一沉,频频咬牙。她也不敢表现出娇弱的姿态,偏头去看巫风,这位连断手断脚尚能谈笑自若的师叔,此时额头上已浸出细密的冷汗。
“你怎么了?”巫瑶仓皇至极,一把拽过他的手腕,将食指和中指往脉上一搭。
心慌意乱之下,一时竟把不出个究竟。
医者最忌心乱,巫瑶竭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耳边嗡嗡的声响终于退散。
一探之下,巫瑶眼皮一跳,蓦然直视巫风。
“师叔的身子出了什么岔子?”
仙息紊乱,经脉受损,丹田霍蹿,气血逆行。
这症状十分危险,而且不是第一次出现了,相传为走火入魔之兆。
如果说上一次还有可能是师叔遭遇了什么刺激或者暗算,那这回呢?她与他形影不离,眼珠子一直架在他头上,可以说无一遗漏,好生生的怎么会走火入魔?!
就凭浮几句话?
怎么可能!
除非……
除非他这病症早已种下了,缺的只是一个引爆的契机。
早在浮萍禀告的过程中,巫风脸色就不太对了,只不过他们都以为他因浮萍的话吃惊而没有多想。
“迟了。”
巫风只来得及低低吐出含糊的两个字,便两眼一翻白,晕厥过去。
少年的身子骨并不单薄,全部体重压下来压了巫瑶一个措手不及,被他带着一同跌倒在地。
“巫风仙!”
天璇星君还没碰到巫风的身子,就被一声爆喝喝止。
“别碰他!”
在天璇眼里,巫瑶或许轻浮浪荡,或许惊世骇俗,但一直以来都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相处半年,这还是她头一次露出疾言厉色的一面,因此天璇此愣了愣之后,尴尬地缩回了手。
韩真和巫风没交情,自然不会去搭把手的。
“不,一定是有什么契机……一定有什么!”
事出突然,巫瑶也没心思去管什么剜心刀啊陷阱啊的了,她将巫风交给浮萍,强调了声不准别人碰他,便起身四顾。
走火入魔,对久不闻神魔之事的六界而言,是一件特别危险的事。
她经历过众叛亲离,对“人心难测”之说感触极深,断不敢贸然拿师叔的命去赌。
召出赤羽,纵身一跳,脚踏赤羽飞入半空中。上头视野开阔,一眼扫去,岳麓山的大致轮廓已在视线范围内。
以整个岳麓山为根基,建起了一个庞大的地缚阵法。阵法虽然布置仓促,费些力气也不是破不了。
只是,这阵法明眼人一看便知只是基阵,为的也只是短时间困住人,而方便动其他手脚。若有那破阵的时日,只怕也为对方达到目的争取到了时间。
巫瑶眯了眯眼,静心细细望去。
很快,她便锁定了半山腰一处地方。
以半山庵为中心,周遭三十丈内,血光冲天,一股腥煞之气笼罩在半山庵的上方,有如一只巨大的野兽,悄无声息地张开血盆大口。
熟悉而令人战栗的气息扑鼻而来。
巫瑶心神大震,脚下赤羽一晃,险些跌落。
这是……
她瞪大眼,死死地盯着半山庵的院落中仓促架起的简易祭天台,以及正在起舞的白衣巫女。
血祭!
这些人都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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