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个作品呀，光影只是个噱头，重点是在节能的设计策略，你看他取名为‘平衡’，就是这个意思。”展会对于每一个作品都没有介绍，只有一个名字和模型外观、内部模型，周晓凑近去看，再次确认自己所想，继续说道：“这个设计，是想以空间本身的组织结构实现对室内外环境的性能化调节，以模块化末端设置调节温度和风量，整座楼采用近千套基于PC的智能化控制系统来执行所有控制和调节任务，采集房间温度等数值并根据定义模式传输到管理和运行层，每个办公室都配备一个控制装置，灵活改变自动调节，目的就是降低能耗。我看，这个作品，既符合绿色与生态的主题，又能套上科技与未来，对吧？”
蒋有廷透过两块没有封闭的隔板空隙，看到周晓那双灵动的眼睛，这一次，他嘴角勾起比往常要大得多的弧度。
“她说得对吗？”于恺小声地问。
蒋有廷转身离开，给于恺丢下一句：“还算有点见识。”
等周晓把老老周同志送上回B市的飞机，已经是两天后了，期间他老人家又语重心长地跟孙女长谈一次，内容不外乎三点：首先，周晓作为他衣钵的继承者，韬光养晦也要有个限度，不管是从周晓自身事业的发展才华的展示这个小我，还是从造福人类这个大我出发，周晓必须在合适的机会站出来，而目前最合适的机会就是两个月后的青年设计大赛；其次，为了周晓将来长远发展考虑，木西的氛围完全不适合，蒋有廷和沈修竹是一类人，他和邵和林必定会对事务所的发展发生分歧，周晓离开木西只是时间问题，清竹的氛围更容易设计出能流传的作品；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穆清这小伙子确实不错，有爷爷把关你还不放心吗，知根知底的，再说你当时出事，他对你怎样我们都看在眼里，把你交给他，爷爷也比较放心。你喜欢那个蒋有廷……”
周晓窘了：“我没有喜欢他。”
“好好好，现在不喜欢，但如果你将来喜欢他，听爷爷劝，他不行，太傲，眼里容不下沙子，你会很累。”
周晓的奶奶走得早，周晓爸爸对她实施放养不管政策，妈妈又管不动她，这种操心的任务就落到爷爷身上了，周晓不好驳了老人的好心，答应爷爷，这次青年设计大赛她会认真准备作品参加，要不要继续留在木西，也可以再观察，再说A市也就木西算得上名，如果去B市离开父母也不太好，至于感情这个棘手的问题嘛，周晓在把爷爷送进安检之前说：“我选人，总得我先喜欢，是不是。”
她喜欢的是谁，至少到现在，她也还没有答案。毕竟，她不是一个轻易流露感情的人，尤其是在经历了肖元这个失败的初恋之后，她对此就更畏首畏尾。
不过这不是她需要解决的首要问题，更迫切的，是此时此刻面对着蒋有廷的她，怎么回答他的问题。
“你是B大毕业的？”第二天上班，蒋有廷就在楼下叫住她，直接就问。
周晓先是点了一下头，然后又狠狠地点了两下。
“毕业以后就到木西？期间没有去过别的地方？”
周晓依旧是点头。
“培训、交换生、实习也没有？”
“没有。”
蒋有廷眼神一如既往地犀利，周晓没有躲闪，大胆地迎向他，他们就这样对视着，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冰冷的眼神终于露出一丝轻松，蒋有廷身子斜靠在楼梯上，问她：“展会好看吗？”
“好看。”
“‘平衡’，好吗？”
周晓不疑有他，重重地点头，真诚地说：“很——好——”
蒋有廷，留下满意的背影，三步并作两步，消失在周晓的视线。
周晓愣在原地，想起爷爷说的话，这个人，眼里是容不下沙子，可如果，一旦谁入了他的眼，是不是，会成为他眼中那粒珍珠？
连蒋有廷都忍不住好奇直接去问周晓，更何况一直拥有着一颗八卦的心的于恺，他正摩挲着那枚挂着哆啦A梦吊饰的U盘，内心在看与不看之间煎熬着。
看吧，万一人家里面有什么私人的东西，岂不是不太道德？
不看吧，万一她真的有什么问题会对事务所带来危害怎么办？
当然，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自己拿着人家U盘不还这件事本身就非常不道德。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于恺还是决定——看！但出于节操和底限，如果里面是不适合他看的内容，一定要坚决、果断、毫不犹豫地关掉。
不过当他打开里面唯一的一个文件夹，336个子文件全都是以时间命名，从七八年前，一直到最近的几个星期。他随便点开其中几个，无一例外都是图纸，设计图纸，彩色的黑白的，中式的西式的，潦草的精致的，普通的夸张的。
“于恺，财务说你……”
萧蓝突然推门进来，把眼睛都快要贴到电脑屏幕的于恺吓得半死，手忙脚乱地找鼠标，把页面关掉，可一脸的惊慌失措还是瞒不过眼尖的萧蓝。
“你在做什么？”萧蓝二话不说直接就往他电脑凑，奸笑着质问他：“上班时间，看黄片！”
她会这么说，是因为于恺是有前科的，当然，用于恺的话说，这是别人的失误。事情要追溯到几个月前，他从朋友那里借了个移动硬盘，里面是朋友下载的高清大片，是真的正常的大片，比如**大战、**危机等等，于恺还没来得及拷，就被萧蓝借去了，第二天萧蓝怒气冲冲地差点把硬盘甩到他头上，问其原因，萧蓝没有大肆宣扬，只对着于恺骂道：“我跟我哥说好要一起看**危机（五），尼玛点进去竟然是……竟然是岛国动作片！还好那时候我哥去厨房拿饮料没看到，可是我……你让我……从此都不能好好看待人类了！！！”
于恺当然说这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是无辜的，他还当着萧蓝的面打电话给他朋友，骂了一顿，他朋友也承认是文件夹弄错了。尽管这样，但在萧蓝眼里，这个人就算不是藏污纳垢之流，也干净不到哪里去。此后，这就成了萧蓝要挟于恺的把柄，在她看到于恺差点舔屏幕并慌乱地关掉电脑一系列举动之后，她当然会自动往那方面去想了。
于恺解释了一通，好不容易用财物收买了萧蓝，把人哄走，把门下了锁，继续看那些图纸。他不确定是不是周晓画的，因为没有署名字。如果不是，那就是她多年来搜集的别人的作品，但如果是，那她的水准，真的不容小觑。
于恺这一看就过了下班时间，他办公室的灯没开，漆黑一片，开了门出来，发现会议室里又亮着灯，悄悄靠近，竟然是周晓。
她戴着耳机，哼着歌，拿着一支笔，在一张大大的白纸上，画着他看不太懂的房子。
隔着玻璃，他听不到她在唱什么，但只穿着T恤和牛仔裤的她，勾勒着极好的线条，不止是她的身材，还有她的画。她就像一只灵动的小鸟，在属于她的天空自在地飞着，那样地惬意，那样地欢愉。
忽然间，于恺思绪也像有了翅膀，回到他们第一次见面时，G大校园，他手里一叠刚刚加印的木西的宣传资料急匆匆地要送去讲座，一边打着电话一边找着方向，就那么一秒钟没看路，被迎面一个女生撞到，还朝他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
是不是从那时候开始，那双眼睛就自动在他脑中烙下模样，在机场恶作剧的她、照片上端庄的她、被狗挠裤管时惊慌的她、深夜加班时认真的她，还有此时此刻玻璃后面的她，于恺也不知道当时自己在想什么，只是不自觉地拿起手机，对着这个亦静亦动的美好画面，按下拍照键。
空荡荡的房间，背影，和一副即将完成的画。
于恺迟迟不上前，害怕打扰这样的意境，他靠在墙壁上，远远的，灯光照不到的地方，看着周晓把白纸填上内容，然后，拆下整张纸，扔进了碎纸机。
然后周晓熄了灯，回到自己办公室，背着包，下了楼。
于恺走到会议室，黑暗中投进外面的昏暗光线，这里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又恢复白天沉沉的死气，周晓坐过的椅子已经放回原位，纸杯也已经连着垃圾袋被她扔进垃圾桶，拉开碎纸机，只剩下密密碎碎的碎末，站到窗边，那纤细的身子在路灯下转了个圈，风穿过她发丝，和张开的手掌，然后，一步一步，一步一步，渐渐消失在路口。于恺从最左边那扇窗，一直移动到最右边，直到彻底地，眼中只剩偶尔飘落的梧桐叶，和无人的街道。
于恺拿出手机，看着那张偷拍的照片，他突然觉得，他们之间，他和周晓之间，保存着一个秘密，别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这种感觉，奇妙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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