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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弯,是大漠荒原中形似半月的一个小湖。湖水碧绿,澄清如镜,如翡翠般镶嵌在金子似的沙丘上。水边芦苇茂密,微风起处,碧波荡漾,水映沙山,蔚为奇观。
两辆外观并不起眼的马车静静地停在半月弯旁,金色的霞光悄无声息地车身镀上了层耀眼的光亮,平添了几分柔和与华贵。
“公子,卯时已到,是否该启程了?”
帘外开口说话的男子,身形矫健,语气却是不吭不卑。
梦断正酣处,容璧惺忪着睡眼,神情不似欢喜。
他微微起身,随意裹上的锦袍瞬间滑落肩头,露出了带着玉泽润滑的肌肤,柔媚之中亦显妖娆。
他看了一眼身旁还在昏睡中的清丽女子,苍白的小脸上还残留着未褪尽的惶措与不安,偏淡的朱唇看上去像是微雨洗过的樱桃,闪发着诱人的光晕。她的睫毛很长,密密地低垂在眼睑上,轻眨间如展翅欲飞的蝴蝶。此会的静谧,让她整个人看上去有种赏心悦目的恬和与美好。
容璧的脸上不觉扬起清浅的笑意,突然觉得此刻蜷缩在车中的时光亦是美好如斯。大漠孤烟,古道驼铃,清泉绿洲,美人酣睡,若是可以,那尔虞我诈之地,他不回去了也罢…
很快,他唇角浮起一抹讥诮,亦带着若有似无的苦涩,低头一笑。
有生之年,这些不过都是他一厢情愿的痴心妄想罢了。放弃了权利与追逐,他便如一只卑贱的蝼蚁,任人踩踏,却无力还击。
想起儿时被那群少年肆意欺辱嘲弄的情景,还有琉璃美人宫灯下那名温婉女子孤清落寞的身影,容璧的手不由微微一缩,面色瞬间如青黑的海水,像是酝酿着狂风骇浪,几欲翻涌上来。
只是很快便如潮水涨落,恢复了如玉温华,他又匆匆扫了眼前的女子一眼,淡淡开口,
“是该启程了,这里本公子逗留得太久了…”
那声音透着慵懒与随意,让本是心弦微绷的御风暗自松了口气。原来以为方才良久的沉寂会是公子将要发火的征兆,扰人清梦本就不该,况且,公子的车内还睡着一名貌美如花的姑娘。温香软玉在怀,换作是他,亦是不愿破坏这份极乐…
“两位姑娘还在昏睡中,马车疾驰飞行是否会…”
御风抬眸望了一眼另一辆亦是毫无动静的马车,不免有些担忧。这两位姑娘自寒潭中湿身而起后便一直不醒人事,若是再遭遇一路急速颠簸,不知会不会因此加重病情。
“她们不过是寒气积郁,阴虚亏损所致,没有那般娇柔怯弱…况且我已给她们服下魄玉丸,不出两个时辰,自然会清醒无恙…”
容璧看着眼前神态安恬的女子,清淡的眸光久久不曾收回。
她到底是怕黑?还是怕水?他从未想过,她亦会狼狈,会惶措。他总以为,她是荣辱不惊的,是泰山压顶亦不会为之变色的从容淡定,是指点江山笑谈间的睿智机敏…她是凝霜含露般绽放在幽僻深谷中一株倾世雪莲,又怎么会如昨夜寒潭中那般不堪一击?
这样一个明媚恣意的女子,到底该不该把她卷入无休止的尔虞我争中?这一刻,容璧竟有些恍惚。
“公子,还有一事…”
御风犹豫再三,终是忍不住开口。
“又是那个令人头疼的女人?”
容璧眉头微微一皱,已是了然。
“冯翊公主近些日子没见着公子的踪影,便去崇绮楼沐锦姑娘那里大闹了一场,她以为是沐姑娘将公子藏匿了起来…”
御风说到此处已是不忍再继续下去,那个飞扬跋扈的公主,他亦是唯恐避之不及,不幸的是他家公子,俨然已是人家狂烈追逐的对象。谁说天家驸马人人艳羡,作为男人,他亦是对自家主子深表同情。
“愚昧无知的女人…”
容璧一脸嫌恶,轻轻按了下有些微微发疼的脑穴。至少在他看来,聪慧怡雅的女子还是要可爱得多。
“那,那公子还是打算按计划娶她过门?”
御风刚开口竟有些后悔,他觉得自己似乎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这样的他,有些残忍…
沉默,良久的沉默,帘内终于传来容璧飘忽轻缈的声音,
“娶,当然得娶…”
这一刻,御风生平第一次为公子这么彻底的牺牲色相感到不值和委屈。
马车绵亘塞外的阴山脚下驰骋开来。参差烟树,晨曦中的点点清傲隐匿其中。偶尔听到的几声羊叫,划破塞外的无边寂静。
容璧一动不动地半倚着,看向车外的眸光明净而空远。真正的天地,当如这般苍辽与广骛,大气中不失细腻,粗狂中饱含隐匿,若是有朝一日,能与心爱之人鲜衣怒马于这份苍茫辽阔中,该是何等逍遥快哉。
一念而过,他又嘲笑自己的贪痴,明明是堪堪触手可及之事,对于他此生而言,只能是黄粱一梦。
梦做多了,自然也就消磨了心智,他还是清醒些为好。
他又是何时变得这般容易沉醉与梦了呢,好像是在踏上这片土地后才有的,又好像是从遇见这个女子开始的…
他的耳边不时传来牧民游绕的歌声忻忻:
陇头流水,流离西下。
念吾一身,飘然旷野。
朝发欣城,暮宿陇头。
寒不能语,舌卷入喉。
陇头流水,鸣声幽咽。
遥看秦川,心肝绝断。
近些年频繁的战乱,造成数众百姓流离失所,甚或转死沟壑。北地之歌不似南朝民歌那般低吟婉转,浑厚激昂之余确实能让人耳目为之一新。一曲歌谣,离乡漂泊之悲,徭役、从征之苦,直戳人心。
疾驰的马车从一望无垠的草原上打马而过,似墨绿绸缎的湖面,层层嶙浪,波光荡漾。天似穹庐,如毡制的圆顶大篷,盖住了草原的四面八方,虽说牧草连天,可一阵风儿吹弯了牧草,却不见淹没在绿色海洋里成群牛羊的面庞。有三五成群的商队打马而过,也有马背上驮着行李互相搀扶蹒跚的游民。此情此景,不免令人心生悲怆。
“兴,百姓苦;亡;百姓亦苦!”
容璧沉静如澜的面色下涌动着万般情绪,沉思之际,突然听得一阵马儿受惊嘶鸣,随着马车剧烈的颠簸摇晃,他屏气凝神,面色沉寂下来。
千钧一发之际,容璧卷起一架朱漆盘尾古琴飞身掠出。
待他稳稳落地,便见御风从一旁踉跄而来,肩头已是涌出了湿滑的鲜血,想必是被方才呼啸而来的凛冽剑气所伤,他正欲抚剑跪地,被容璧挥手制止,
“属下失职,请公子责罚!”
如此伤来,他依旧神色无常,可见其意志惊人。
“你先下去处理伤口吧,”
容璧只是淡淡一句,随后眸光投向不远处,粲然一笑。
“天下第一剑,果真名不虚传…”
一语未落,那剑气又平地而起,寒光凛凛,气势如虹。
容璧唇角上扬,笑意染染,亦是一派气定神闲,旋即席地而坐,一阵清灵妙曼的琴音便自他指尖袅袅而起。起初似湉湉流水,如细语呢喃,婉转缠绵,在空气中漾出细小的波纹。接着修长的十指越拨越快,琴音亦骤然转急。时而如清泉般轻柔舒缓,时而似飓风过境般清冷激扬。
琴音溢散出细密如急雨的波纹,与十几米开外俯冲而来的杀伐剑气形成了电光石火般的对峙。两股内力如浮云翻卷,雷鸣雨骤,似有兵刃击撞出当啷作响声,却又隐遁于无形。一时之间,亦是难分胜负。
眼前那人衣裾夹风,一拢白衣飘飘逸逸,双目紧闭,十指纠缠,时间像是静止了一般。
容璧连夜往返寒潭数次,亦加上为那两人驱寒渡气损耗了不少内力,随着时间的往后推移,他渐渐处于下风。
他眉心微微蹙起,细润如脂的额头上已渗出了细密晶莹的汗珠,眉心的淡紫隐约可见。
“公子!”
御风看着容璧指间的鲜血已染红琴弦,入眼处抹鲜红触目惊心得耀眼,令他不由得失声。他有心相助,但此刻却是万万不敢贸然出手。
眼看着一道黑影卷着萧冷的飓风快如闪电般直直袭来,容璧恍若未闻,陡然间玉指倾力一挑,一声尖锐刺耳的声音直直冲向黑色雾团处。
这一刻,天地肃然无声,像是云破天开过后的短暂清明。
那人一袭黑衣,头发只是用一枚银簪简单地倌住,他傲然立于在一片苍绿中,却散发了着来自高山积雪般的气息。
他目光冷冷地落在容璧染血的十指上,眸底闪过一丝惑然,须臾之间便一闪而逝,抬眼间手腕一翻,自宽袍大袖中将霍然雪亮的剑锋不动声色地收入鞘中,颇有深意地看着容璧,
“天下男子也只有敛月公子才让墨寻棋逢对手!”
容璧清隽无垠的眸中含着淡淡的笑意:“荣幸之至!”
“眼下你吉凶难料,还是自求多福吧…”
那黑衣男子对容璧一脸明媚的笑靥视若无睹,只是冷冷地迸出寥寥数字。
“多谢提醒!”
容璧一身素袍白衫于晨风中袖袂翻飞,如昙花初绽的笑容,似乎能让人醉了进去。只是那脸色竟苍白得异常,睫羽微颤间,仿若琉璃娃娃般轻轻一碰即可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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