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蓼萱阁,我缠绵病榻小半年。
我掐着手指头算着,总还剩三年时间,能在北宫挨着邯翊这许久,不枉此生。
按九明的话,就是“鬼一样的白脸,放出去怕吓着人家,你就安心躺着。”
九明翻着花样地送吃食,时常带些凡界的戏本子给我解闷,邯翊也时常过来,只是不搭理我。
冰魄钉已被邯翊除去,心脉也渐渐修复。本来我还心有戚戚,怕他细究我的旧伤。
悬浮崖我去不得,还是请九明跑一趟,将麒麟血送过去。
草仙人捎话说,羽木很好,不用挂念。
现在我不担心羽木,就怕日后若是我长归虚无,宁凉沉睡不醒,即便草仙人日日守护,小孩子也会太寂寞。
一日,我倚在榻上,揉着脑袋问九明:“你说,小孩子若是爹和娘都不在身边,会不会性情有问题。”
他将汤药递过来,耸耸肩膀道:“若是爹娘都靠不住,不如他自己待着。”
宁凉告诉我,羽木娘亲是一只莲花精,而且已魂飞魄散,所以羽木都叫我娘亲。问羽木爹是谁,宁凉眼神发沉,道:“若是邯翊呢?”
我不敢再问。
但是,羽木渐渐长大以后,我细细看着,竟有几分宁凉的模样,大概是认宁凉当爹,模样也随他。
用手背抹了抹嘴角儿,我说:“若是他本来以为自已有爹娘,可突然找不到了,那会怎么样?”
“羽木?”九明。
我点点头。
他起身,道:“师叔祖说过,用混沌气息养着,略大些可修炼上古心法,不到一万岁便可出悬浮崖,就当是历劫,磨练心性。”
“等羽木出来,邯翊有了别的弟子,就让羽木拜作师尊,给你当个远亲的师弟,可好?”我仰脸笑道。
九明抄起手,斜坐在床尾,与我道:“前回西王母帮忙说项,想让九黎神君的妹子拜咱们玄武君为师,你猜怎么着?师叔祖他说:‘我不收弟子。’,气人不?”
我好笑起来:“那我是做什么的?”
纵是愁肠百结,我都认定他是我师尊,他还持着嫌弃我的心,不肯认徒弟。
九明拿起个果子,咔哧咔哧啃:“你整日价连个师尊都不叫,我看他待你的模样还是像师妹。”
刚好邯翊进来帮我疏导仙气。
我忍不住问他:“师尊,你是不是,还想宰了我?”
他云淡风轻:“一没背离师门,二没荼毒六界众生,我为何要宰了你?”
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这些年心中最沉的一件事,便是邯翊会不会用我的血去祭他伤势的一段情,就这样轻飘飘解开了,我心中很欢喜。
投桃报李,我赞叹道:“果然是九住心的境界,你放心,我日后不会再同九明编排你。”
邯翊嘴角有些抽。
九明做四喜丸子那日,收盘子时告诉我说,紫微君造访。
一直惦记着紫微帝君的剑伤,发信问阿林,她也不清楚,说并未见过君上,只常见紫微帝后在云蔚宫四周转悠。
不管什么缘由,我实实在在砍了他,害得他元气大伤。
等我起身要去大殿瞧瞧的时候,九明拉住我道:“你思量这么半天,叫你都不答应!紫微君早被师叔祖给端茶送了客,方才瞧着他背影,清减了许多。在雨中走着,不施个法术不打伞,头发都湿了。”
心中一振,未想到青虹剑如此伤元气。
晚秋的雨寒凉,我披个大斗篷,取了伞往外跑,回头道:“九明,我去门口看看!”
北宫铺的是白玉的台阶,我跑着老打哧溜,等到了宫门,只看到邯翊立在廊下。
收了伞,我走过去问他:“紫微帝君呢?”
邯翊瞧着我滴水的伞尖,道:“走了。”
我抓住邯翊袖子:“那他伤势如何,可有大碍?怎的这么快就走了?”
他却拂开我的手,冷冷道:“一界帝君,自有他的宫眷关心,你已是灵气耗尽,冒雨跑来便是要看他?”
“总是我闯下的祸事,善后赔罪也是理所应当的,他是因公务来得?”我抹了把脸,往门外张望。
“不是,倒是问了你伤势如何,但我兜率宫弟子,自然不必他来客气。”
看到邯翊抿着的嘴角,我叹口气:“紫微帝君没有追究宁凉,已是卖给了我一个大情面。”
邯翊瞧着雨幕,与我道:“紫微和宁凉,不是良配。”
哪一个?我莫名其妙,道:“关宁凉什么事?他对阿颜一直是坚贞不二,一往情深。”
邯翊转过身,深深看我,道:“前日我去悬浮崖见了羽木,那个孩子的本体是玄色九蕊莲花,宁凉确是他的生父。”
天雷滚滚,劈得我外焦里嫩。
我呆呆道:“宁凉没说过…”
邯翊道:“他同我说,你是羽木的生母。风氏族人,是女娲亲自用灵气血肉造的地仙,本体和凡人一般。”
秋风卷着雨丝,打湿绣鞋,我身上发凉:“是瞎说闹着玩的吧?你信了?”
邯翊施个小结界,挡住风雨,道:“当时那孩子身上有你的心头血。”
宁凉为何同邯翊说这番话?他什么时候和莲花仙有了瓜葛?
远处九明跑了过来,脚在雨中带起水花。
我道:“我不清楚羽木的身世。”
邯翊定定看我,叹息道:“阿瑾,世间男子多薄幸,你莫伤心。”
这话听着有几分不对劲,但我问了一句:“那你呢?”
结界里的声音也是传不出去的,邯翊道:“我错过一次,不会再错。”
腊月初八一早,九明带着观云、听涛去扫花园子,要将成了精怪的花草树木给找出来,别不小心冻死。
我喝了碗葡萄干和红枣熬得腊八粥,歪着看话本子。
邯翊过来探了我的脉相,又仔细瞧了我脸色,说:“外头有雪,你去花园走走”。
我反而懒怠动,整日里吃吃喝喝看戏本子,不比到外头好?
他瞧着我没多大兴头,温和道:“出宫也可以,只不能去悬浮崖。”
慢吞吞想了想,既然邯翊如此美意,我还是不要推脱的好,便说我要去云英那里溜达一趟。
云英是和我一同上神界拜师,她拜在灵宝天尊门下也是做了个徒孙,我入了兜率宫。
灵宝天尊都说,我和云英是掰不开的姜。
这块姜,因着魔界动乱,都被提前扔出师门,因云英擅长打架,被封了“紫元君”,到了仙界掌管北荒的三十六座仙山。
当初,还真是难为元始他老人家。
我和云英虽都是三清的弟子,奈何刚出师门,又无寸功,“元君”已是极重的封赏,这号很不好拟。
又不能没个名头,大约元始天尊瞧着我俩穿了一青、一紫的衣裳,才这么小青、小紫的给定了。
我倒是平日里爱穿青衣裳,云英那日脑子抽筋,穿了身颇正经的紫锦深衣,其实她平日里都喜欢黄色衣裳的。
但是我以为,“紫元君”还是比“黄元君”顺耳些。
之前我也去过几回带山,觉着云英官儿不大,管得地界也小,除了要打架之外,小日子过得很惬意。
当年,云英还看上过邯翊一段日子,常跑到兜率宫里瞧他。
倒不是什么爱慕不爱慕的,仅是因邯翊长得俊而已,跟她逛花园子差不多,看见朵漂亮的花,便多留几日。
那时邯翊跟东华帝君的妹妹,宜真公主,私交甚笃。
有一回,云英来兜率宫,遇上宜真和邯翊在那株极高大的盟云天树下,一个抚伏羲琴,一个吹蓝□□箫,煞是般配。
以为云英要吃醋,结果她却喜得见牙不见眼,赞他二人果真神仙眷侣,说邯翊那样的,须得宜真这么端庄绝色的公主才能配。
见云英心里纯净,能如此赞叹邯翊和宜真,我也跟着附和,一时聊得忘形,我俩热切讨论这神仙眷侣的孩子能长成什么样。
回过神来才发觉琴箫合奏早已停了,宜真脸红红的娇羞地在那边立着,邯翊还是那张冷脸。
事后,邯翊跟我说,云英同我真像双生的姐妹,一样的不着调。
是以,我总觉得,邯翊并不想同我俩一块说话,有我一个着三不着两的还能忍,再来一个怕是有些困难。
谁知邯翊听了,竟道:“带山是北荒属地,那处的温泉,有几分看头,我一同去。”
我挑了身白织锦的裙子,裹了大红凤凰羽的斗篷,与邯翊出了门。
天色不错,日头斜斜挂着,外头还有些积雪。
北荒四季分明,冬天就是冬天,我很喜欢。
小时候最稀罕下雪,冬月若落雪,祖母怕小孩子出门冻着,将我拘在屋子里。
我隔着琉璃窗子,坐着瞧雪,一看就是半天。
偶尔在祖父劝说下,祖母也会让丫头给我裹了大红羽纱的斗篷,带了兜帽手炉,去花园子里头瞧梅花。
我来了兴致,专挑北宫前头大柱子旁边未化的雪来踩,傻笑着来回转圈。
邯翊在一旁,也不催我,只静静看着。
踩着踩着,忽的想起,如今在大冬天里踏雪,却再也没有祖母来管我,便停住了脚。
邯翊不爱坐麒麟车,都是御剑飞行。
我爱惜性命,嫌剑太窄,生怕有个万一掉了下去,是以大多都是腾云。
便念了个诀,抄手立着,等着哪朵心地良善的小云彩前来载我一载。
不过几息,遥遥瞅着西边天上一朵小灰云冲我疾奔来。
瞧着它来势甚猛,我便往一旁让了让。
这朵小云果然堪堪一头撞在了我身后的大柱子上,吱哇着又咚地一声砸在地上。
我心中替它疼上一疼,正欲搭把手扶它,只见它晃悠着就腾到了我脚跟前。
这朵小灰云,有磨盘大小,颜色不显眼又稍显瑟缩,怎么瞧着有些眼熟。
细看了,才忆起来,这正是我上回从南天门下来腾地那位云兄,还真真是有缘分。
它倒也是个老实体贴的,轻轻蹭了蹭我,我道声有劳,便客客气气地踩了上去。
倒是邯翊唇角带笑,望我一眼。
他很少这么弯了眼睛笑,我也投桃报李回他龇牙一笑,觉着仙生圆满。
(https://www.tbxsvv.cc/html/74/74512/3825186.html)
1秒记住官术网网:www.tbxsw.com.tbxsvv.cc.tbxsvv.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