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公主是午饭后来得,邯翊一般在琼林馆接待些生客,多半就是在那里。
那琳琅仙子,约莫是退出来特意找陌杏的。
我虽不愿见生人,只是那公主如此伶俐,讲不好成了我师娘,还是去围观一番吧。
慢悠悠将小船划到潭边,拽着边上那株老浮云柳的几根枝条,跳到岸上。
柳树的枝叶有些抖,激动且害羞地表达着一番欣喜。
我偶尔摸着什么花草树木的,也能感知它们的心思,只是这种时候极少,须得这个花草树木通灵,又正好与我有缘。“缘”这个字,是六界最不好琢磨的,有缘无缘能隔了万水千山。这棵柳树是我遇上的第三个有缘的,它很机灵,逮住了我便叽叽哇哇诉说着它的心事。
我拍着老柳树的树干,轻声道:“小柳呀,我晓得你在这里不容易,可成了神仙也未必有你做树来得快活。我倒是可助你,只问你一句,当真愿意修仙?”
荡在青油纸伞上的枝条,猛地上下抖动起来。
罢了,我便从袖里取出个丝带来,挑了个顺眼的枝条,给系上了。
擎着伞,慢悠悠地走,一路上且行且观赏,在云雾殿西边儿碰上了九明。我在潭边几株绿树下头的小道上走,他在大路上,倒没瞧见我。
我喊住他,道:“你这着急往哪里赶呢?”
九明停住脚,笑道:“跟师叔祖相过亲的南海公主来了,要去青木居访你,师叔祖拦住说不好劳动客人,打发我来请你。他老人家交代说,若是青元君得空儿,便请去见下客人,若是正忙着,便下次再见。”
忙着,我不是忙着睡觉在吃饭,就是忙着溜达闲聊。
我摆出一副拨冗前来的模样,笑得很和蔼:“得空得空,现成的大场面可不能错过,我正好要过去,是在哪一处?”
“琼林馆,正好去瞧瞧好戏…”九明也笑得和善。
我清了嗓子,做出正经模样,道:“这话怎么说的?堂堂的南海王族,岂是用来看戏的?!”
九明受教,点头:“是”。
我拽了他袖角儿,平淡道:“做仙要厚道,咱们不兴带着瓜子花生的,去瞧瞧笑话也就得了…”
琼林馆院子里,排了一串儿浅蓝纱衣的女官,梳着望仙髻,眉心点着朱砂,整整齐齐的两队海鲜。
那叫琳琅的也排在里头,真是有热闹看。
我扭头冲九明颇有些意味地笑,他也眨了下眼。
因见九明在我后边,那队女官齐齐蹲身向我行礼,我笑嘻嘻丢了句“仙子们不必多礼”,便挺胸抬头进了琼林馆。
偌大的厅摆着里两排檀木椅子,邯翊坐在左侧上首,身后是观云立着,对面是个宝蓝色鲛纱衣裳的女仙,削肩细腰,凤头步摇缀着颗好大的夜明珠。倒没有宾主尽欢的场面,邯翊只在那慢慢喝茶,两人好似没话儿。
看我进来,九公主好似愣了下,随即起身来迎,笑道:“时常听仙友提起青元君,没有不夸的。今日可是见着了,果真是个绝色,可是把我宫里的都比下去了!”
她还伸出手来,亲亲热热要拉我。
我瞧着那些个臂钏、镯子们,还有她手上的各色戒指,心中感叹南海真有钱,拱了手道:“公主谬赞。不常出门,没见过公主,也是憾事。”
九公主笑得极热切,仍拉着我小臂要去她边上坐。
邯翊瞧了眼九公主挽着我胳膊的红酥手,道:“阿瑾,你的茶沏好了。”
刚端上来的茶盅在邯翊的下首,我和蔼笑望着九公主。
她松开手,一张脸极美,还是那么笑着,说:“初次见青元君,竟像见着多年的姐妹,只顾站着说话。”
对美貌仙子们,我一向颇为有礼,便笑道:“九公主待人亲切,可不就像旧时相识?”
九公主问我如今多大,听后笑说:“当真是看不出,我还得叫你妹妹呢!虽然差了些辈分,可咱们仙界也不讲究这些个…”
当真看不出人家年纪大,算是一种夸奖,若当真看不出人家年轻,私以为是一种含蓄的鄙夷与挑衅。
论出身呢,我名头上是没落风氏女,自是不及南海公主尊贵;若论封号,只怕这“妹妹”二字她是叫不得的。
而且,若依着她的念头,叫声妹妹的意思就是…呃,那个意思。
好厉害的姑娘,不仅会大度替未来夫君收姨娘,还会为了笼络讨好夫君的女徒弟。可惜她太急切,没摸准邯翊的性子,思虑得也不够周全。
我规矩地在邯翊下首坐好,大胆噙着笑瞧了他一回。他略抬了眼,还是喝茶。
琳琅妖娆地进来,跪地呈了件锦盒给她主子,跪地起身时衣裳上得叮当环佩都没个声响。
我觉得很稀奇,不禁在心里唏嘘:南海公主真真是讲究礼仪。
“我前些日子偶然得了股钗,不值什么,只上面嵌的琼华玉能温养心神,又听说妹妹喜欢宝玉,送做见面礼吧。妹妹可不能嫌弃!”九公主打开锦盒,露出里面的钗来,钗身上嵌着颗颗小明珠,险些闪瞎了我的狗眼。
她又从袖中取了件纱,道:“这是珠光纱和鲛纱混纺的罩衫,我看妹妹穿的朴素了些,凡间姑娘家还须好好打扮了才妥当,断不能给人耻笑了去,何况你我?今日没带多少,日后妹妹缺什么,只管去我那里挑。”
说是给我东西,她却好好坐着,也没动。
我还是笑:“公主的东西自然是好的,多谢公主。不过我这也有小玩意儿,望公主喜欢。”
九明本立在邯翊身后,听了我的话,便去取了那公主的见面礼,置于我左手的小几上。随后,我从袖里取了小锦盒和一个墨玉壶,由九明送过去。
那盒子里装的是西王母府上炼制的戒指,光灿灿的倒是很配九公主。果然,她打开盒子,脸上露出些惊奇,看我一眼,笑道:“青妹妹的东西自然也是极好的。这正红色的瑶莲戒指,我很喜欢。这壶里是酒?我虽不常饮酒,但是妹妹送的必然都是极好的,我定是要细细品上一杯。”
我笑笑:“公主不嫌弃就好。那是洺仙饮,也不知公主喜不喜欢。”
“是长生帝君亲手酿的?”这话,倒是琳琅问的。
那姑娘问完,被她家公主瞧了一眼,便低头告罪退下了。
我颔首,喝茶。
长生帝君近一、二年日子过得絮烦,开始酿酒,其实味道很是一般,又像茶又像酒的,我这么好养活的都不爱喝,但他位高,众小仙便以喝到他酿的酒为荣,果然也对这公主的胃口。
邯翊的茶端了许久,九公主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她聊天的兴致高的很。
我笑眯眯地应和着,倒不显得尴尬。
于是,邯翊起身道:“天色渐晚,不敢耽搁公主,我们就不虚留公主。九明你且去备些土仪,好生送九公主。”
话已至此,九公主离了座位,娇笑着告辞;“叨扰帝君这许久!和青妹妹一见如故,只高兴了,不想忘了时辰。我自去便是,不劳九明仙君送了。青妹妹若闲了去南海玩儿吧,说找棠棣宫九公主便可,没人敢拦的,我带妹妹好生逛逛!”
我应下:“倒没在南海仔细玩过,改日去叨扰公主。”
邯翊又说;“日后若取泉水,公主传个话过来就是,或打发人来取,或九明送过去,都使得,不必亲自来。”
九公主只微弯了臻首,谢过。
雨已停了,落日在云彩里漏了个小侧脸儿,很有些欠揍的忧伤。
送至宫门口,瞧着那队飘渺仙踪散尽了,转头对邯翊说:“方才你说话,真是直白。”
邯翊瞧了瞧天边的晚霞,道:“婉转不得。”
观云抄着手,倚了棵老树,撇嘴道:“这九公主也忒不像话,看光景,若是不撵她,她倒会住下呢!神帝并没封过她,真论起来公主这名头她都担不住。倒嫌青元君衣裳不好,拿出东西来笑话人!”
观云人不大,小心思倒是有的。
我扯了根柳条,笑着瞧他:“多少也是她的好意思。她赏了我,我也赠了她。我东西虽不算上等,只是极难得,面子也尽够。说起来九公主怕也不容易,南海里的,哪个省事儿?不过她给的东西很好,不如转送给你,好歹你也有用处,铃铛那里…”
司膳房叫铃铛的小女官,同观云很熟,常瞧见他们在一块玩。
听见我颇着重“铃铛”二字,他果然有些红了脸。
邯翊伸手拂去我身上的柳叶,说:“今日里荷花正开着,去听雨潭的亭子里用晚膳吧。”
观云巴不得一声,去司膳房里传饭去了,我在后头乐不可支的笑,如今少年都早成。
我心里欢喜得冒泡,走在邯翊后头,生怕他一回头,便能看到我咧到耳根的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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