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明摇头道：“还是那南海公主罢，前些日子连平君领了她来，也没说是相亲，只说是故交的女儿，来取些泉水。模样倒是不错，笑得和蔼而亲，上下都送了礼，就是瞧着假。”
连平是邯翊的叔父，不晓得是嫡亲还是干亲，六界出了名的酒神仙，风姿卓绝，办事却不靠谱。
我一把一把嚼着葡萄干，思索道：“那叫客气！神仙界里没哪个姑娘是夹着生的，自然是水灵灵的神女，可她们海里头的，会不会有点咸？”
“没顾得上啃一口，怕是不能当海鲜吃，脂粉气太重。她自己个儿过来几次，看师叔祖的眼神真真是一往情深的。”九明眉头鼻子皱起来，似乎那公主就正在他眼前似得。
葡萄干甜腻了嗓子，我灌口茶，道：“其实我不爱吃海鲜，河鲜倒更好些，尤其是河蟹，味道比海蟹香…那，邯翊怎么看？”
“不清楚，师叔祖脸上又看不出高不高兴，整日里一张冰块脸，连平君让捯饬他也没说啥，只说留着些上好的明珠在蓼萱阁的库房里，其余的都镶在门上。我当时看着他，觉得真是疯了。”他抬眼看我又在吃葡萄干，又道：“你慢些吃，一把一把地揉，当心噎着。”
蓼萱阁就在青木居的后头，比养心院略大些，院子里有栋两层小楼，楼前种着好些萱草和蘼芜，还有株南荒产的能驱虫的芸樟树，我去逛过。
邯翊大约是没有把人家姑娘当回事儿，我拍拍手上的渣渣，道：“若看不上，便将话说明白了，不好晾着人家姑娘的。”
九明将一方帕子递过来让我擦手，叹气道：“是这个话，可谁敢和他说去？连平君领来人才一盏茶功夫，就编了个借口遁了。我跟着师叔祖这么些时候，就没见他跟什么女神仙说过话，脸上没个笑模样，也就墨言真君来了，嘴角才会弯那么一弯。”
玉墨言……
玉墨言！
我一时觉得葡萄干甜的糊了喉咙，拿眼看九明道：“墨言时常到北宫来？”
九明鼻子里哼出一声笑，姿态优雅地撇着茶末子，道：“我见过最多的就是他了，每回都和师叔祖在湖心亭子里喝一回酒，谈一回天，喝醉了才算完。”
邯翊之前不饮酒。
我转着脑子思量，忽地像是被雷劈了一遭，睁圆了眼，定定瞪着九明道：“你说，邯翊不会是因为受了情伤，不喜欢姑娘，竟喜欢男的了？！”
九明手抖了下，又捏住茶碗，直直瞧着我，忽地起身窜到门外，蹑手蹑脚的伸头往院外看。
我正莫名其妙着，他又窜回来，弯腰低声对我道：“姑奶奶呀，方才师叔祖就在门口，也不知听没听见！”
“将将在门口？那现在走了？”
九明刚皱了脸要说话，一道身影就立在了门口，白衣墨发，道：“没走。”
当真是不能背里说闲话，给逮着个正着，九明跟被烫了似得立马直起身子，垂手鼻观心。
我是见过大世面的，忙哆嗦着手笑盈盈地将一把葡萄干呈上去，殷勤道：“新鲜晒好的，吃点儿？”
邯翊今日一身白衣，一根碧玉发簪将墨发总着，眼睛黑得发沉。
他瞧了九明一眼，然后在我手里捏了两颗葡萄干，就像他手执棋子一般优雅。
葡萄干在他手上都显得都多了一丝神仙气儿，他道：“倚云楼的葡萄藤结了果？”
老君整日价种菜种瓜，还将倚云楼前后的地都圈了起来，种上几架葡萄和辛曼花，据说是这样的葡萄酿酒会有辛曼花香。
我笑道：“刚好熟，我只摘了三架葡萄，托岑月晒成干儿，味不错，就是甜了些，怕你吃不惯。”
九明却瞪大眼，捧着手在我跟前道：“这是长生菩提子的果子？怎得不早说？！快给我点，得沾一沾梵天的神气儿。”
我将手上的全都倾给他，在他袖子上擦了擦手，又拿出两包给他，语重心长道：“方才你还说太甜，这会子知道出处就不嫌弃了，做神仙可不能这么势利呀师侄。”
梵天的长生菩提子被吹嘘得很神，其实果子就跟葡萄一样样的，想了想，我又拿出两包给邯翊，道：“这是绿葡萄干，你尝尝。”
邯翊仍是捏着两粒葡萄干，没有动的意思，我顺手都给了九明。
九明眼睛晶晶亮，眉开眼笑得收下，然后冲我眨了下眼，对邯翊恭敬欠身道：“师叔祖，我先下去，有事您吩咐。”
这小子麻溜地跑了，我才想起来刚才正说着话被邯翊碰上了，忙道：“刚才聊得，是一个话本子里面的主角儿，你晓得的，如今的话本都大胆得很。”
邯翊手指微动，将两粒葡萄干不晓得变到哪里去了，垂眼看我道：“刚好也叫邯翊？”
呃…
他踱至桌前坐下，眼睛盯着桌上的茶盏。
我忙倒了杯茶给他，道:“泡的是凡间的茶，味道浊了些。”
是凡界的铁观音，不红不绿，我一直爱喝。
邯翊却眉头微皱道：“九明用过。”
我低头瞧那茶盏，又细细回想了下，九明却是只是端着茶盏而已，没凑过嘴。再说他是个话唠，聊天时茶盏只是一个装饰而已，哪里有空喝。
但是邯翊显然不那么想，他随手拿了另外一个茶盏，自己倒了一杯，连饮了两口茶。
我瞧着邯翊的侧脸，愣住。方才的茶盏九明也只是端过，这一个可是我实打实喝过两盏茶的，而且第一口时太烫，我又吐了半口回去。
张了张嘴，我决定还是不提醒，以免更让他膈应，便隐忍着坐下看他饮茶，心中很是佩服我的善解人意。
我觑着他神色，思量片刻才缓声道：“墨言是个荤素不忌，你们总是喝酒聊天儿的，说不准他就想歪了。虽说他和我极是相熟，我也没跟他大半夜地单独喝酒，不止男女有别，男男也有别。不是说你有想法，是怕墨言醉后乱了分寸。”
话太直白，邯翊手顿住，漆黑的眼看我，慢慢道：“他倒说过，你常常夜里饮酒，与许多同僚称兄道弟。”
不仅夜里饮酒，喝得高兴了还用筷子敲着碟子唱歌，顺便摸两把葛生滑溜溜的面庞。
我搓着手，笑道：“偶尔为之，偶尔为之，再说我这般身段的搁在神女仙女堆儿里，显不出来，没谁眼瞎到打我的主意。你可是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邯翊此刻瞧着并不是想捏死我，竟然好似极有兴致地和我扯闲篇儿。
我呵呵一笑，迎着那淡淡寂寥的眼神，真诚道：“你呢，比较诱人，容易让他们把持不住，呵呵。”
“这么说，我和你这样闲谈，也不合适？”他神色不变，斜睨着我，眼里似乎有了些温润。
我呆了一呆，怕他太听劝再和我生分，忙道：“我把持得住！那个，你是我师尊，凡间都叫做师父的，一日为师终生为…”
话还没完，就瞧见邯翊手一抖，茶水溅了几滴出来。
他低头瞧着微湿衣袖，沉声道：“茶不好。”
我噎住。都喝了多半盏，这会子嫌弃。
邯翊放下茶盏，看向我，道：“你这回下来，是有差事？”
我摸了摸额头，道：“我刚辞了差事，想四处逛逛。”
他抚了抚上的衣袖上的茶痕，又瞧了我一回，道：“老君可知道？”
“他老人家当年把我拎出来，扔到紫垣宫就不管不问了。我去回他的时候，他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只说让我随便溜达，玩舒坦了再回兜率宫。还给了我个绿莹莹的法器，我都没看清是个什么，那东西受了我一滴精血，嗖地钻到眉心了。你瞧，”我撩起额发，凑近了让他看，“就在这儿，绿油油一团，瞧见没有？”
邯翊走过来，欠身将一根食指点在我眉心，有点凉津津的感觉。他的呼吸喷在我脸上有些痒痒，但我默数到五的时候，听他道：“没有…我记得他有个女娲氏炼制的碧血藤，可御仙魔妖鬼，大约是这个…”
他手指轻抚着我眉心，一双墨黑的眸子泛着温润的光。
我垂下眼，清了清嗓子道：“老辈的神仙都爱打哑谜，说话只有一半，他只道是防身的，到用时自然现身。你晓得不，老君连个诀儿都没有教我，我连它是个什么都没看清。纵然是个难得的好宝贝，可万一人家要揍我，它躲在这儿死活不出来，我能有什么法子？”
邯翊收回手，道：“上古神器皆有灵性，需它认了你，才能心随意动随意支配。”
他回身端端正正坐了，拿起茶盏就喝，早没了茶。
我很狗腿地续上，并贴心地用法术热了热茶水。
瞧了会子他的侧脸，我道：“求您件事情，若是小咸山闲着没有山主，我想借来清修一番。”
他微皱了眉，偏头瞧了厅里的萱草一回，道：“北荒是有这么个山，常年积雪，倒是清净。你若想去，让九明跟着。”
我忙摆手道：“九明可是总管事，大小事务离不了的，我不敢借他。”
他接过我手中的茶盏，道：“是不妥当，你先在宫里住着。小咸山那里，我还有些事情要办。”
我就想找个没人的地界儿窝着，但是能让邯翊留我在北宫小住，真是天大的脸面，便心内狂喜外在愣怔地点了点头。
邯翊抬眼看我：“云水观音茶，你喝得惯？”
“啊，挺好。”我道。
然后邯翊点点头，道：“麒麟血我取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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