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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行李不多，很快便收拾好了。宫里头派了个叫轻描的侍女过来，我想如今她除了偶尔帮我跑跑腿也没多大用处。教规矩的姑姑亓曳说了容许我们在含曜宫休息一日，只是不许跑出去，今听轻描道有永和的婕妤罗氏得了顺字为号，想来也是阿姐了。
忽闻叩门声，搁了手中活儿方去开门，门外一席蓝衣女子……好像是一齐入宫的江氏？家人子之间好像是得行礼的，可是姑姑还没教如何礼呢。
“江氏给姐姐请安。”那人笑的开怀，也不臊，大大方方冲我点了点头。
我一时愣了，半晌回过神来才把她邀进屋子里头，江氏走得轻快，语调也格外轻松：“我名唤怀真，罗姐姐唤我阿真便是，不是珍珠的珍，是真实的真。”
江怀真？名字听上去好像很好听。我斟了盏茶挪过去：“我姓罗，单名一个纱字。”
她捧了茶盏不紧不慢啜了一口：“阿真在宫里头无熟人，入宫时瞧着姐姐亲切故来拜访，望姐姐不嫌，日后还能彼此有个照应不是？”
我刚想答话，轻描推门入内道是永和顺婕妤那边遣人来请，我瞧了一眼阿真，心里想着如何安置她，却见她满脸激动：“罗姐姐好厉害，居然识得顺主子。”
我很认真的看着她：“阿真怎么不觉得是我得罪了顺主子呢？”
“……”江怀真一下缄默了，看我的目光有些怜悯，她拍了拍我的手，“姐姐莫慌，姐姐是阿真在宫中所识第一人，什么事儿阿真与姐姐共担着。”
虽说从小就不喜欢这种眼神，但闻她后话心下不免划过一丝暖流，于是也冲她笑笑：“好妹妹呀，不与你打趣了，顺主子是我阿姐来着，我方入宫，指定是要见我的。”
江怀真弯了眉眼：“那……阿真可以陪姐姐一起去吗？”
阿姐应该不会怪我带上阿真吧？毕竟是她妹妹的好朋友诶……于是欣然应允，阿真乐不拢嘴，与我一道儿出了房门，外头正有位宫娥候着，不少家人子都出来瞧热闹，这才入宫一日便有家人子被顺婕妤身边儿的宫人请去了，只要有颗好奇的心，都会暗自揣度她们间的关系。
“奴婢半夏给罗小主请安。”那自称半夏的宫人福身礼，又见阿真，顿了顿才礼，“给这位小主请安。”又闻她续言，“婕妤在永和候久了，罗小主且快些随奴婢往之，亓姑姑那儿奴婢已然打点好了。”
见我与阿真同赴永和，半夏只是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异样神色闪过，对此我有种不怎么好的预感，果然在入永和之时她拦下了阿真，见她淡言：“婕妤说了，让奴婢唤罗小主进去，既然是一同来的，那请这位小主且在宫外候一候。”
瞧见阿真一脸尴尬神色，我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听见有人欢喜的声音：“半夏半夏，你可算带着罗小主来了，还不快些领进去，莫要让婕妤再等下去了。”
于是半夏不再理会阿真，对我比了个请的手势：“罗小主这边行。”
阿真撇了撇嘴，又抬头望了望匾，见我还在时不时回头看她这才比了个口势：“我在外头等你。”我点头，这才入了永和。
永和里头的陈设也到底是婕妤分位的，比起含曜简直好了太多，阿姐见我来了，欢欢喜喜的冲我过来，我想想，自阿姐嫁入六王府开始，我已经有五年没有见过她了。
仔细的打量五年不见的面容，我记得五年之前，我记忆中的阿姐平日总爱倚着窗栏翻看古籍，一双柳叶眉也格外愉悦的微微上扬，即使我与沁儿她们扰着阿姐了，她也总是爱牵着丝丝缕缕的温柔揉揉我额角的鬓发，可如今那双温柔的柳叶眉仍在，那眉间若有若无的清冷又是从何而来？顺着打量下去，竟瞧见她眼中噙了泪花，于是忙道：“阿姐这是作甚……”
“怪我怪我，见面本该是欢喜的，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样子？”罗昕扯了帕子拭泪，又引着我入了座儿，“算起来五年不见你了，果真是大了，家中情况如何？”
“同以前那般，我还是与沁儿隽儿一同玩，没了阿姐，少个人护着阿纱，遭了不少骂呢。”我吐了吐舌头，故作俏皮的咧嘴笑。
阿姐一边吩咐着不见客，一边又听我絮絮叨叨，而后才笑答我话：“你呀，如今入了宫可还真得改改你这性子，这儿不比宫外，凡事皆要三思的，含曜那边住的如何？”
“啧。”寻思着逗逗阿姐开心，反正永和也是阿姐的地界，放肆些总该不会有人说我的，于是扯了阿姐的手臂挽着，“阿纱住的很好，阿纱想啊，若是她们知道当今陛下的顺婕妤是阿纱的姐姐，那可不定巴巴儿的就上来同阿纱一起玩了，况且有姐姐在，阿纱怕甚？”
孰料阿姐面色一变，楞了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我刚想问怎么了，却见她嗔怪的模样点了点我额头：“不许这么想，树大招风，可得记着了。”
“您可是我姐姐，何惧？”
阿姐只是笑着摇摇头，我虽说是一时想不大通的，但是我记着了树大招风四字，夜里午夜辗转之时，还是可以好好斟酌一下的，阿姐不会害我，我也不能出错。
于是闲话家常，叙了好一阵我才想起阿真还在永和外头呢，慌忙着要离，阿姐虽说疑惑，然待我匆匆解释了大概这才笑着应了。
方出宫门，我便看见阿真跪着，而她身前则是一华服女子——那一身桃花色的衣裳衬得她人比花娇，娥眉微微上扬，一双丹凤眼里头尽是凌厉之色，生的倒是极美的，不过她扬的高高的手分明就是要打阿真。
一时情急我也顾不得什么，上前将阿真拦在身后护着，那巴掌也不偏不倚落在我左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我只觉得身后的阿真瑟瑟抖着，一边扯了我衣裳一边道：“罗姐姐……那是瑞才人。”
瑞才人美目怒睁：“好呀，这一个两个不知礼的家伙，看本嫔如何修理你们！”
见她扬手又要打下，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我居然伸手一把在空中截住，事后反应过来时我才心里头发虚，自己不过才是一个家人子，她可是瑞才人呀。
“你！”瑞才人气的发狠，“你又是哪家的家人子，这般猖狂无礼！”
“才人息怒……”斟酌着用词，只恐一个不小心又恼了眼前这位正经主儿，“家父……家父是国子监助教罗氏……”
“罗氏……？”瑞才人瞧了瞧我，又看了看永和宫，紧抿了唇，“嗬！都是一家的，也难怪生了这幅叫人厌的皮相，本嫔看趁早扒了得了。那个姓罗的还真是教女有方，一个罗昕也就罢了，怎生还教出第二个狐媚子来？”
一顿话下来我是被骂的云里雾里，不过听了她话一股火气蹭蹭的往上冒，阿真怯怯的：“罗姐姐不是……”
“不是？”瑞才人扯了帕子笑的花枝乱颤，一边对身后宫娥道，“哎呦，你瞧瞧她，这般不争气的人还想着替她那好姐姐说话呢~”只是倏地又改了狠厉的语调，“仔细本嫔叫尚宫打发了你出宫去！”
江怀真的脸一下就青一阵白一阵了，我听了心里堵的慌，咬咬牙，反正有姐姐，我也干脆不要忍了，难道就因为她是瑞才人，我就得白白捱着辱骂么？于是对上她风情万种的眼：“才人自重，您既为天子宫嫔，又居天子近旁，在臣女这等家人子前，理应是得拿出个‘仪’字，也好给臣女们当个表率，可您今日这番，扪心自问，可担的起瑞才人的身份！此乃宫廊，来往宫人居多，臣女一个家人子也就罢了，可您好歹也得为您得声誉着想！”
“放肆！什么叫本陪担不担得起瑞才人的身份了？本嫔告诉你！这瑞才人乃是当今陛下亲封，哪轮的你一介不入流的家人子胡说——”想来她这回是真的气急，扬起手便又要冲我打来。
“瑞才人！”
循声而望，我心里头松了口气，是阿姐出来了。哪知瑞才人反而没有顾忌，只是偏首瞧了阿姐一眼便又向我打来，阿姐见状忙唤了几个宫人上前拦住她。我趁着空子连忙奔向阿姐处，阿真也一脸煞白的跟了过来。
瑞才人挣开了那几个拦着她的宫娥，不情不愿地冲阿姐委身作了个礼：“您安。”
阿姐的表情是我从未见过的冷峻：“瑞才人不好好呆在关雎，来永和闹甚？”
阿姐分明是没让她起身的，可她却站直了身，一脸的蛮横：“婕妤可看清楚了，永和在里头呢，嫔妾踏的地方是宫道，就算是永和，您又不是一宫之主，凭何管妾？”
“那么掌掴家人子的事儿也是你一介才人能做之事？是当陛下与皇后以及丽贵妃不在了是么！？”阿姐字字玑珠丝毫不让，并往前一步将我护至身后。
不等瑞才人多话，我便瞧见那头有人抬着辇轿过来，并着声儿：“丽贵妃娘娘到——”
来者着一袭茜色罗衫，鹅黄色的披帛拢至臂弯，看不清饰的是何等金贵，只知她扶了宫娥之手慢摇身姿下轿之时映着煦光刺痛了我的双目，匆匆移开了视线，学着阿姐等人福礼，好容易端稳了身姿这才敢偷偷瞄她，额间三瓣梅的花钿衬得双目柔柔，秋波荡漾之下琼鼻高挺，这等绝色之人，果真当得起这个“丽”字。
察觉到她的视线在我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却未听见她叫起，众人皆是不敢言语，我瞧那瑞才人，方才还一张利嘴说道个不停，如今却是瑟瑟的没了声儿，但见贵妃扯了帕子在手上把玩，声儿说不出的魅惑娇艳：“这儿闹哄哄的是为何？本宫大老远就听见了，瑞才人，你来说。”
瑞才人只是抿了嘴，因着她未叫起，只得持着礼，一边埋头瞧着自己绣鞋上的桃花，一边喏喏答话：“回娘娘话，这……左不过也只是两个无礼家人子的事儿罢了，嫔妾就此稍稍……罚了一罚。”
“娘娘容禀。”阿姐持了礼上前，待得丽妃允方道，“瑞才人言行有亏，恶意辱骂家人子，甚至动手掌掴，嫔妾在永和听了消息这才忙叫人阻止。”
“胡说！”瑞才人嘟了嘴不依，“分明便是那个江氏无力在先，罗氏顶撞在后嫔妾这才动手的！”
阿真在我身后抖的厉害，不知是害怕还是初初行礼端的不稳，总之她一下跌在了地上——顺道是扯着我的。惊慌的忙扯带着阿真起了身，见贵妃蹙了眉头忙又重复了方才的模样：“娘娘……恕罪。”
阿真不知道该干什么了，只是被我扯起来后呆愣在原地，连礼都忘记行，还是我偷偷的扯了扯她这才反应过来。本以为贵妃会斥几句，但是未想她只是蹙了眉头而已，转而对瑞才人：“本宫原不记得了，陛下何时往关雎传了旨，许你管辖后宫的？”
贵妃一双美目似怒非怒，见着瑞才人咬唇不发话方哎呀了声：“也罢，反正才人得宠的紧，这左不过也只是朝夕的事情。”
“您抬举嫔妾了……”我道是奇了，这瑞才人见她总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怎生见了丽贵妃就像是老鼠见了猫儿一般？
“抬举？”贵妃轻嗤一声，又大摇大摆承上辇，估摸着是打算离了，只听她又道，“传本宫旨意，瑞才人禁于关雎二月，你呀，且慢慢儿候着陛下的旨吧。双漾，回衍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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