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上之云非空,
趾下之土非地。
一、晶层
幽蓝之穹巅
铃兰之峡
为儿梳之
苍苍之浮镜
石英之羽
为儿枕之
澄明之萍州
蛾儿之缕
为儿鬟之
……
顾迭曦猝然睁眼,像溺水的人重获氧气一般,她吸一口凉气。
“做恶梦了吗?”坐在旁边的老太太,和蔼地笑着。
她苦笑一下耸肩。
又是这个歌声,轻飘纤柔,没有重量的声音,犹如远方吹来的烟雨;可又如夜里,那在空中漂浮,匍匐蛇行的丝带。每当她陷入沉湎于熟睡之时,这个声音就会像一根针悠悠地穿过脑袋,不觉痛楚,倒是那针后头串着的细线,更让她在睡梦中都酥酥麻麻的。
看着窗户上凝着雾,她用手抹了抹,在窗上划下五道痕,她靠近点看看窗外的景色,然而沾上霜的窗外面,是让人窒息的纯白。
她什么都看不到。
大马路上的旅游巴忽然像悬空了一般,座椅上传来的颠簸感消失了,巴士如同在冰层上滑行一样,毫无真实感。她那戴着手套的手快速地抹干了窗户,白云像水母一样缓缓浮上来。
顾迭曦两只手掌贴上窗,张大了眼珠和嘴巴,“怎么……回事……?”
她眯起眼睛,看到远处有一个小点像流星一般直线飞来,那个“东西”有两只翅膀……黑色的,不,是褐色的……很尖的喙……那是……
老鹰?!
那褐色的三角箭头在顾迭曦面前停下,嘴里向她发出鸣笛一般的叫喊声。
它在尝试和她对话?
她感受得到他们之间的链接。顾迭曦想把手放在窗上,透过窗抚摸那只老鹰身上坚硬的羽翼,可窗户顿时消失了,她的指尖触碰到空气,伸出窗框,老鹰毫不闪躲,粼粼流光在锋眸中浮动,它目不转睛地望着顾迭曦。
顾迭曦的手颤抖着,快要碰到老鹰之际,右方一个椭圆形的物体横冲而来,把老鹰撞往一边!
“啊!”顾迭曦捂住嘴,却挡不住从喉咙泄出来的惊叫!
“怎么了?”一只手猛然握住她的肩膀,她转过头,老太太皱着眉望着她。
大巴里的其他旅客都把视线投在她身上,满眼疑惑的问号。
“刚、刚刚……”她转过去,窗外的景象像走马灯一样,又换成了城市与皑皑白雪。刚刚让她神经紧绷的奇异现象,果然又是幻觉。她僵硬的肩膀随着她一声坦然而垂下。
刚刚那是……鱼?鱼和,老鹰?
越靠近这个城市,这种奇怪的景象出现得越是频繁、越是真实。在原本的城市的时候,幻觉、梦和歌声像藕丝一样牵连在一起,如网一般套着她,梦里经常出现鱼鸟形状和万花筒一样凌乱的世界,像一幅幅抽象画,大多都看不清什么事物。
车子停下,她双手拍拍脸,跟着其他游客走下大巴。
怕是脚下的白皑是薄冰,她小心地踩上去,惊叹着眼前的景色。
挪威北段的朗伊尔城,像一块块未被切割的金刚石,纯粹透明的颜色中,点着由光线映射出黑色的点缀。浮在冰蓝色的海面上,那海面像一匹精致而巨大的绸缎,散在这片大地上,由创世者,涂上纯白的花纹——这些就是朗伊尔城中的海洋与雪山。
顾迭曦是第一次来到那么那么远的地方,纯白色的世界含着一座座矗立的晶体——庄严的一片土地。
“游客们,这里就是美丽的朗伊尔城,是世上最北段的城市。我们会安排各位入宿,请各位把身份证交给我,稍等一下。”导游是个娇小的女孩,带着顾迭曦熟悉的南方口音。
她把身份证递了出去,然后走出了旅馆。朗伊尔城的建筑都是彩色的,像泼在白墙上的彩漆。极夜下,的灯光从七色斑斓的小屋里透出,似是隔着玻璃罩的暖橙黄的烛火。顾迭曦挨在这橘红的小旅馆外的玻璃门上,看着呼出的空气,为那清澈的星幕盖上了一层轻烟,那天空像一座充满浓烟的森林,纷扰着星星一般的萤火虫。
来到朗伊尔城是她独自的决定。她的生活最近过得一团糟,所有麻烦事像潮汐那样一次过涌过来:对未来一无所知,许许多多的疑问都无法被解答,自己像是世界生产的次品一般,奇怪的梦和幻觉让她怎么样都难以融入这个世界。父母从生活学业说到未来,说道承担再说到命运,吵了一次又一次的架……
最震慑的,是让她发现自己是个被捡回来的孤儿。
她的脑子就像装着一袋被猫爪子下的毛线,绕成了一团。可这里的空气很舒服,当然不是初春的雨后,那种湿润、温柔的舒服,像一双手温柔地帮你解开那团毛线;而是像日本清酒那种清冽凛然的舒服,如快刀斩乱麻那样,把线给切个痛快。
顾迭曦伸个懒腰,刚想回旅馆去泡个热水澡,躺在床上看下电影,然后——雪来了。毛绒绒的一片,纷飞着旋转而下,她住在南方,从来没看过雪,雪落在她肩膀上,如精灵的小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她转过来,摊开手接住——
这……
这不是雪……
是羽毛!
她愣了愣,抬头再看看从天际飘落下来的,细小的点点银屑,飘到视平线之际,拉伸成一条尾指长的鹅绒;肩膀上的雪花幻化成棕红的鹰羽,和钴紫的鹦鹉羽……
她环顾四周,象牙白的雪地上,一圈万紫千红的羽毛围绕堆在顾迭曦脚边,如同舞台的射灯一般。
她回望,旅馆里的人们坐在沙发上捧着冒烟的热可可,一些人望着结着薄霜的玻璃门陷入沉思,也有人跟柜台小姐调情——却没有人留意到她那一小片犹如热带雨林的奇景。
“啊呀下雪了耶!”玻璃门内走出一个男人,脸埋在了羽绒服的毛帽子里,一脚踏在了她的身旁——她震惊地皱起眉,嘴唇微启,像只受惊的猫往旁边缩了一下,看着男人若无其事地踏在羽毛上,“嘿?你不冷吗?嗯?我脚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喂……”
“你、你不觉得很奇怪吗?”顾迭曦弯身抓了一把羽毛洒向空中,“这个——这——”
“啊?”
“我——你——这——”不断降落的雪,不断幻化成羽毛,快浸没了她的脚裸。
不,不,不,不。这是幻觉。顾迭曦双手胡乱地抓头,又用力地搓揉脸颊,她的双眼两个捏紧的拳头一样紧闭,她闭眼深呼吸,说服着自己:这次睁开眼睛就没事了……
突然,羽堆里像地震一样摇动了起来,她惊叫一声缩开脚,睁开眼,只见一只幼鹰探出头来,她抽气,身子僵硬地看着它拍打黑棕色的羽毛,鹰嘴里吐出洪亮的叫声,朝着远方飞去——
她怔了怔。又是老鹰?!
“这一定有什么意思……”她立马撒腿追向那从雪地探出头的鹰!
“喂你去哪?那么晚了别——”男人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住了,手不知所措地举在半空,低声咒骂了一句,迈脚跟着她身后跑去。
然而顾迭曦已经跑得很远了,她的视线粘着前方那两翼如锋利飞镖一样,向前冲刺着的老鹰。原地堆积如小山丘的彩羽渐渐融化成雪,一路跑来的地方,飘洒着斑斓的花火。头顶的星幕上,红色的极光如水彩颜料渗透在纸张上,半边空像被点燃了火苗,烧成了火红色。
黑发在寒气中黏上了丝丝冰霜,呼啸的冰风刺伤了埋在毛绒里的双颊,只影的她在黑夜的雪山上,双脚埋进雪堆再奋力抽出,前方的飞鹰不知不觉引领她踩上了这高耸的山丘上。她驻足,看着环绕在四周的朗伊尔城被埋在雪白之下,家家户户的灯光像她家里挂在床头的藤球一样,发出微微慵懒的光芒。
老鹰呼啸着,围绕着雪白的山丘而盘旋,顾迭曦在四周让人敬畏的冰雪之巅中,发丝随着风雪和千百丝羽毛散乱在半空。顶上的极光像撒了一个天幕的红酒,那暗红的边沿微微地浮动着。
“这到底……怎么回事……?”
老鹰尖声地转着圈,越靠越近——鸣笛般的响声下,如超尘逐电般往头顶凛冽的红色极光射去!
红色的天幕上,出现一道白色的裂口,如同丝袜的破洞被拉扯一般,裂口如雷电一般张开嘴,一片如同刀刃一样刺眼的白光猛然盖来,慌张她的手臂条件反射地遮住紧闭的双眼,强光带来的晕眩如同木桩撞击后的余震让她脑袋发空。
身后追来的那男人嘴里一边喊着“停下”、“大半夜的很危险”,他看着不远处,脚突然刹了车,如同突然冰封了身体一般僵硬住了。他看到对面,红色的极光伸延在天幕,半圆形的强光包围着那女孩,那身影慢慢散开——直到消失。他的腿像断了弦的木偶,一下就软得跪了下来:“什、什么……?”
顾迭曦感到脚下的雪融化了,一阵又一阵的微风从耳际滑过,似是带着海豚音的光,慢慢地肃静了下来。
紧闭的眼帘缓缓揭开,宏大的朗伊尔城的夜晚,就这么变成了一道狭缝的小巷的白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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