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都市言情 > 蜀道乱 > 5.穷山恶水绝境凶矿 上

??逢年过节,亲朋好友为了欢喜图个热闹,或聚餐或守夜。

    酒宴完了不下席的,多数已是烂醉,这种人也就难以打发了;亥时过了还没就寝入睡的,就是心有所骛、行有所谋,其中鲜有善举;二更天,在床上颠鸾倒凤的,正值高潮迭起之后的喘息,如果还在议论不休,肯定与房事无关;黑灯瞎火,伸手不见五指,还有人思路清晰手脚敏捷,八成是蟑螂老鼠一类的坏种。

    今夜的“守岁人”混合着贪欲、春意、黑心和杀机,此时段的话题也步入关键,一旁藏有偷窥窃听的,更是耳根贴墙根……

    传说上帝造人时给予每个人的灵气是等量的,于是有了“矮小的都是精华”“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头发长,见识短”等说法。

    机会均等似乎也体现在人寿和天然资源的分布上。北方天寒地冻缺食物、难保暖,人的新陈代谢慢就相对长寿;南方四季如春物产丰富,人成熟得早也死得快;江南鱼米之乡地肥水美,地表下往往只有清水、烂泥或不吉利的尸骨化石;寸草不生的沙漠和一毛不拔的荒原,地下常常会有取之不尽的煤炭、石油和金矿;“蜀道难于上青天”,可翻过山就是“天府之国”。

    同样,上了镇江县的断头崖和死狗坡,川西高原集中了中国过半的珍稀矿藏和孑遗生物。

    5.1.黑河沟要命的诱惑,恰如天险绝地里寻宝、杀机陷阱中盗墓。

    称其为龙脊山的“龙尾”,美化了黑河沟的地貌。若鸟瞰而言,通俗的比喻就是竹桠扫帚的叉头。身入其间,网状的深沟峡谷密如榕树枝丫和竹林老根,突兀的险峰峭岭恰似妖魔鬼怪的獠牙和巨兽的排排尖齿,构成一个生死选择的迷宫。褶皱山系和岩脉断层的石笋剑山密集耸立,箭镞刀尖的群峰头顶云雾、脚陷沟壑。但只要有传奇诱惑,就有虎穴擒崽、舍子套狼的亡命徒。

    龙家寨,夜雾中高低错落的羌碉石楼恍如黑河沟的尖峰峭崖。新老邑豪除夕密谈跟火塘一样热旺。

    横牛娃听见“遍地黄金”,眼睛发红,“硬是岩金裸矿呀?那矿石块块就比银锭子还要值钱哦!”

    峰太爷循循善诱,“是凤毛麟角,是虎鞭熊掌,也得到手了才有价。”

    “我日你……没撬它几块岩金下来?”

    “看起近,还隔得远。山壁太陡滑,也爬不过去。又下雷阵雨了,岩石上的青苔像油一样下不了脚。”

    “哦……”

    “我怕发洪水,先人在上,呆在沟底早晚要成水大棒。那时间,天要塌了的阵仗,保命要紧。”

    “你们就打甩手儿原路返回啰?”

    “那比不得翻堡坎、爬楼梯。我们从黑河沟北边吊井崖下沟的,下去就跟落井掉崖一样,上来更难,再走北路等于自己去当吊死鬼----你该听说过那个阴阳界的。”

    黑河沟处于邛崃山脉和龙脊山脉L型的夹角,神女山斜插其上,构成一个“匕”字形的山脊屏障,也像一把匕首切断了黑河沟北向的生路。神女山东延的山脉是几道海拔五千米以上的山梁,一道道峰脊终年冰封雪凝。北坡大部分都是永久性冻土,南麓却是厚实密闭的原始森林。那边光秃秃的苔原不见一树,这边密麻麻的森林望不到边,恰如鬼怪的阴阳头。

    神女山山脊高耸于雪线之上,的确是生命的“分水岭”,山体的南北就成了生物的“阴阳界”。

    横娃子打个寒噤,“不走北面,咋个回来呢?”

    峰太爷心中有数,“当然下阎王谷走鬼门关哟。走下水得看季节,我算到鬼门关的汛期就要到了,不敢在黑河沟里头久留。”

    “鬼门关能进出呀?”

    “耳朵立起:钻黑河沟,绝不能从阎王谷的鬼门关进去,但要紧的是,又必须从那儿出来。”

    “太爷,我听不明白……”

    “跟贼娃子翻墙入室偷东西一样,空手攀高墙进院子容易,背起财物从原路返回就艰难了,还得由里面打开院门溜出来。”

    “还是不……?”

    “也就是说,进沟,得从理石县的上沟镇进山,由奶头山的前山下阎王谷,完了再从鬼门关……”

    “哦,晓得了。鬼门关就是那个院门。”

    鬼门关是黑河沟东面的沟口地带,是紧邻镇西关的一个长长的峡谷。其中许多地方仅仅是崖壁的隙缝,密不透光的植物在壁间顶端重叠相拥,沟底与洞穴无异,晴天白昼仍然伸手不见五指。鬼门关直线距离不足二十里,但蛇行龙盘的深沟却长达七八十里,足见河道之曲折。枯水时,河水断流,河沟被分为若干节死水,空气也凝滞不动。这种状况对人畜危害更大。

    太爷大摆龙门阵,“阎王谷、鬼门关的地名不得是随便取的。硬是个地狱,没得十八层也有十七层。”

    横牛皱起眉头,“听说有几百个官兵进去过?”

    “有这事。是在同治十二年,先人在上,我们都在镇西关看热闹。官府怀疑阎王谷里藏有回民乱匪,要进沟搜剿。让我们为官军拉了一根滑索,就是那种过江滑道。”

    “咋个要叫龙族人拉滑索呢?”

    “横渡个激流、飞越个深沟,还有在高峡上头架索桥,耳朵立起,这些手艺都是我们祖传绝技,不传给外姓的。进了黑河沟能活起出来的人,也只有我们龙族人,靠的就是这些本事。”

    迄今为止,龙族人进出“死亡地带”的黑河沟已有三批人了。

    第一次是乾隆四十年(1775),龙族人配合清军平定藏民的“金川之乱”,卫字辈邑豪率鹿砦丁追击叛军进入黑河沟;第二次是咸丰七年(1857),借口逃避清廷抓丁勇去广州抵抗英法联军,巫辈邑豪带领氏族精壮青年躲进沟里;第三次就是二十年前的光绪十八年(1892),龙郁峰与麻师傅一伙进沟核实金矿(前文)。

    5.2.其实,龙族人三次进出黑河沟都跟金矿密切相关(后话),但好歹都有人侥幸脱身。其他人就没有这例外的好运了。同治年间,清廷在滇陕两省大肆镇压回民起义,尤其是左宗棠率湘军进入陕南实施种族灭绝的大屠杀之后,众多穆斯林难民和义军逃入内金川。川西清军也奉命“根株净绝,永保无虞”,龙郁峰讲的“官军搜剿回子”(后话)就在那个时期。

    邑豪的龙门阵摆长了,“官军十几人一拨,前后四五拨人呜嘘呐喊往里头钻。一进鬼门关就没声了,回音都莫得。”

    横牛的舌头伸长了,“啊----”

    “后面的把眼睛鼓起,老想进去看个究竟。有的鸣枪壮胆,有的用炸药筒开路。结果全是秤砣落水,连泡都不冒一个!”

    “真有刀枪不入的鬼了?”

    “硬是撞鬼了:阵仗翻天的转过弯,耗子都没看到一只,人先倒了。最后一拨人瘫在地再不敢进去。”

    “太爷,你是不相信鬼神的,那沟里总不会说有妖怪吧?”

    “耳朵立起,怪事还在后头!”

    鬼门关的“怪事”层出不穷:有时,间歇的洪水会在东拐西弯的狭沟中前闯回撞,涛声浪花冲天,半截高的峡壁被冲刷得寸草不生,水里的虾蟹鱼类也要被撞死摔晕;时而,上游冲下来的树桩、老根和枝桠把整个弯曲的河面撑得扎扎实实纹丝不动,下面的河水却急流奔腾、漩涡连串。

    鬼门关水大水小都是灾害。

    峰太爷人老话多,“第三天中午更绝。有军官不信邪,召集了两百多人的敢死队,一溜人绳子捆在腰杆上连起,又去。这次全都进了鬼门关,没一个人出事。”

    横娃子心虚胆小,“莫得恁个撇脱哟。”

    “当时太阳当空,先人在上,那官兵百姓的心头,都暖洋洋的。突然沟口起大风了,飞沙走石的。”

    “又是啥子鬼东哥做法?”

    “我眼睛鼓起,从关山缝往西边一看,晓得灾祸要来了。”

    “地震了呀?”

    “先人在上,要硬是地震,我也跑不脱。刚听到轰隆隆的震响,觉得地动山摇的,一眨眼,整个黑河沟口一片汪洋!”

    “你说没下雨嘛,又哪来的汪洋呢?”

    鬼门关河道有时会被石木泥渣完全堵塞,淤塞物越垒越高,河水倒流回阎王谷形成高位堰塞湖,半个黑河沟满目泽国。大雨一来,水压超大,“堤坝”又会突然崩溃,狂暴的洪水排山倒海地扑向镇西关的下半城,一些树枝飞石还会喷射上关城的墙垛。

    太爷一扬烟杆,“耳朵立起,发急洪水了!河口像刚冲洗过的阴沟,干干净净,莫得一个人影!就剩那根滑索,悬在那里打抖。下半城不是堤坝拦到,那阵仗来了也要泡汤。”

    横牛一脸佩服,“咋个就你一个人晓得有急洪水来的?”

    “这就是邑豪的看家本领啰。长个心子,除了我,几十年了,哪个还敢进阎王谷的?”

    “都说没人敢进鬼门关,冲出来的死人子又咋个回事呢?”

    “那是在奶头山迷路的采药人和猎户,睁眼瞎些都是摔死、饿死、冷死的,或者是被动物咬死的。”

    黑河沟的山林葱郁翠绿,其间百鸟共鸣、群猴嬉戏,野生的牛犊羊羔遥相呼应。但生机盎然的美景偏偏成了恶魔的诱饵,吸引着贪婪妄为的猛兽和猎人深入其中,踏上千年不变的不归路。

    横牛刨根问底,“他们都带起狗的,也找不到路呀?”

    太爷耸人听闻,“阎王谷、鬼门关,不只是对人。耳朵立起,就是官府说的有活物没活路的‘死亡地带’。”

    “狗也活不出来啰?”

    “这要看哪个的狗,啥子人牵进去的。那些死家什莫得比狗娇气的。小的有壁虎、乌梢蛇、癞蛤蟆,大点的是獐子、岩羊、山驴,厉害的有金猫、山狼、云豹和狗熊。”

    “这些不是摔死、饿死的哟……也不怕冷。”

    “还有会爬的松鼠、猕猴、花猴,会飞的贝母鸡、猫头鹰,也常常在那山沟沟里打了短命。”

    “人不死定了哟?我鸡皮疙瘩都立起来了……”

    黑河沟的森林树丛密不透风,狗熊和野猪都难以穿越,就连饿狼也只能择路而行。头上的杀人蜂和脚下的食肉蚁恰如天罗地网,与多如藤蔓也形如藤蔓的毒蛇一起,把外来血肉之躯梳篦为森森白骨。没有任何告诫的反馈,先行者无一例外永久失踪,最笨的狗熊后代也总结出“黑河沟是死亡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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