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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五年六月初
六月的艳阳挡不住人们心里的欢欣,大街上的人们纷纷议论半月后的选秀。
“你们说,谁会从大清门抬进去?”一位卖瓜的老人问道。
“大清门?只有历代的皇后和太子妃才能从大清门进,现如今,皇后安在,皇上又没立太子,谁会从那进啊。”身边一位正在做早点的大叔头也没抬,因其满脸麻子,故周围人戏称其为“麻子大叔”。
“我说,麻子大叔啊,皇上没立,那圣祖爷在的时候他的意思可明确得很哪。”身边的一位妇人正在摆弄她的菜,没停手。
“就是,将来从大清门抬进去新皇后肯定是富察家的格格,富察仪卿。”另一边一位正在糊糖人的男子说道。
“是啊,她祖上可是康熙爷的重臣啊。”
“格格,这一大清早的出来,连早膳都没用,我都快饿死了。”轿外,一位长相秀丽,满脸不满的女子抱怨道。
身旁的另一女子拍了她一下,瞪了她一眼,“格格,都没说什么,你还抱怨什么?”
“好了,等会儿就有好吃的了。”声音如银铃一般清脆,“说你二人是亲姐妹,谁会信?一个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一个啊就是猴。”说完,二人就都笑了,木樨听完此话后,正欲闹起来,墨兰伸手拦住了,“木樨呢,一双杏眼,一看就机灵,爱胡闹,墨兰最爱兰花,沉着冷静,玩起来闹起来,总是有个分寸的,我们三人中,就木樨最爱胡闹。”
“都是奴婢给惯坏了。”墨兰说着抬头看了眼招牌,那招牌华丽但不失大气,装饰却极为素雅,来往的客人也极多,只见那招牌上镶着“枕霞楼”三个大字,墨兰朝轿夫招了招手,道:“停轿。”轿夫们就停了下来,墨兰打帘,木樨将她扶下来。
“回去吧。”
“是。”
三人站在门口,木樨道:“我若是猴,格格你就是‘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的李夫人。”说着手还扬在空中比划,仪卿一把打下她的手,嗔怪道:“我素日教你们的,今儿就用来埋汰我了。”说完提起裙摆就往里走。背影是如此的素雅,三千青丝无太多装饰,毫无脂粉气,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红,天然的一段气质,忽而回头,一笑,道:“还不走?”
“人们都说富察家的格格端庄秀雅,可这如今到和我们两个奴才耍赖了。”墨兰摇了摇头。
仪卿巧笑道:“在你们面前耍耍赖当然使得,在旁人面前自是不会如此。”
忽而一位女子来到她面前,若果说墨兰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话,那么这位女子就是那千年平静的湖面,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即使狂风骤雨也激不起一丝一毫的变化,相对的,站在她身边的另一女子却相对机灵,也格外的沉着,“格格,我家主子已恭候多时,格格请吧。”说着,二人就做出“请”的手势。
“那就麻烦紫菀和书湘好好墨兰和木樨了。”端庄的笑容绽放在脸上。
帘内弘历身着石黄色蟒袍,背影挺直,端着一杯茶细细的品,帘外仪卿正静静的看着这一幕,忽而,弘历嘴角露出一抹笑,放下茶杯,“来啦。”
这是,仪卿慢慢地拨开帘子,走了进来,绕过他,坐在对面,“还准备吓吓你的,你就知道我来了。”
“吓我,也不怕被人笑话。”
仪卿没理他,自顾自的倒茶喝,开门见山道:“这么早,想是今早宫门刚开锁就出来了吧,那,四阿哥有何指教?”
“指教到没有,事到有一件。”弘历笑道。
“何事?”仪卿歪着头问道。
“半月之后的选秀。”此话一出,仪卿就倒吸了一口气,将手从桌上收了回来,低着头,不停地撕扯着手中的丝绢,死死地咬着嘴唇,眼泪不停的在眼眶中打转,“别扯了,再扯就坏了。”仪卿忍不住了,眼泪终于决堤了,泪水打在手上热热的,心里好闷,就好像滴滴泪水打在心里,仪卿想忍着,带着哭腔道:“四阿哥今儿一大早跑来若是说这事的话,我想大可不必了。”将脸别到一边,站了起来朝他欠了欠身,“臣女告退。”
弘历见她误会了忙站起来拦住她,仪卿见他挡住了去路,忙把脸别了过去,弘历一见她哭就急了。
在隔壁的墨兰等四人见此状况,墨兰和木樨忙站了起来,紫菀和书湘拉住她俩,摇了摇头。二人又坐下,静观其态。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紫菀替她二人倒茶。二人狐疑的看着她,“怎么,不信我?”二人摇头。
“我,我就看个玩笑。”
“玩笑?四阿哥真是好兴致,四阿哥既有如此兴致,何不在宫里赏花赋诗,出来做什么。”说着拭了拭泪将脸别到一旁就坐了下来,弘历在她身后扶住她的双肩明显能感觉到她身子的颤抖。
“好了。”他想拿过她握在手里的丝绢替她拭泪,仪卿夺了过来自己拭干了泪,“今天来呢,一是想来见见你,二也是皇阿玛让我来的。”嫕珧听到是雍正让他来的,抬头看着他,只见他解下随身的玉佩,玉佩自仪卿初见他时他就一直带着,如今解了下来,递到了她面前“拿着。”
仪卿一脸疑惑的盯着他,一把夺过玉佩,拍在桌上,挪到另一个位置上去了,“什么东西?我不要。”便又将脸别了过去。
“不要吗?”弘历突然闪到她的面前,“那我可就扔了。”说着就往窗边挪,手一挥。
“交出来吧。”仪卿站在他的背后伸出手。
“什么?”
仪卿白了他一眼,“少来,给我,我知道你没扔。”
弘历轻笑一声,“喏。”他伸开手一块青玉便躺在他的手心,那时一只鸳鸯雕工极为精细,玉质也是极好的。
仪卿接过他手中的玉佩,细细端详,“一直不明白,四阿哥一个大男人为何时时带着一块鸳鸯配?”
“这个,到时你就知道了。”弘历买了个关子。
仪卿见他如此便也不问了,径自坐了下来,弘历见她不语,道:“为何不问?”
“四阿哥与我何干,我为何要问?”
“与你何干?当真要和我划清界限?”
“界限与否,其实早就注定了,四阿哥是君,臣女是臣,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自古如是。”说着话语中不免多了一份苍凉。
弘历听她如是说,心中不免感触颇多,内心也似五味杂陈,“是吗?我原一直以为世上之人唯卿懂我,我喜你博学多才,喜你喜你心思细腻,却未曾想博学多才让你沦为世俗,心思细腻却让你心不安,一直以来,你我只是君臣之宜,如是而已?”弘历的心不免多了份无奈与苍茫,“枉我视你为知己,枉我赞你琴技‘邈俗’,不过如此而以,皇阿玛让我来于你交底,我不想娶一个没有灵魂的女子。”
“没有灵魂?是吗,世间纷乱,皇室更乱,皇族之中有多少人是真心的,又有多少人有过真正的夫妻之情。”
“这么多年与你的知心之交,你还不明白吗?”
此话一出,仪卿忙起了身,走向窗口,凭窗而望,“不是不知,而是不敢知,你是阿哥,我是满洲贵族女子,我们从来都由不得自己。”
“我只问你一句。”说着就站在了她的身后,“去年七夕之时,你许的愿可是要嫁一‘一心人’?”
仪卿顿了顿,微微点头,“那。”弘历拉过她的手,微微拽了一下,“你的‘一心人’与站在你面前的可是一人,回答我。”弘历的语气微微轻了下来,却也有几分的不大肯定。
仪卿慢慢地将手抽了出来,抬头看着他,“是。”回答的异常肯定,“可是……”
“可是什么,太宗的宸妃,世祖爷的董鄂妃,圣祖爷的赫舍里皇后,你既精通史学,这些你也是知道的,他们都可以,为什么,我们就不行呢?”
“是,可我从未想过,琴瑟合鸣,并不太适用于皇族,相敬如宾只怕是更适合吧,你我相识这么多年,我的心思,我的担心,我的想法,你难道不知道吗,我有我的阿玛和额娘,我还有我的族人,我不能,我也不敢拿我全族人的性命来博得皇室的真心,我赌不起,更不能赌。”仪卿的情绪明显高涨了许多,此刻的心绪也是一片混乱。
“那是宁愿负我,我不愿负你的族人吗?”
“是。”仪卿不敢看他,别过脸眼泪就决堤了。
“那我为何宁愿负天下人也不愿负你呢?终归是我自作多情了。”弘历此刻似被抽走了所有的精力,有气无力的向外迈着步子。
仪卿的低泣也演变成了微微的啜泣,思绪混乱,忙上前一把抱住他,“对不起,对不起。”
弘历顿住了步子,“对不起,对不起,我的情非得已。”仪卿的眼泪浸湿了他的衣衫,弘历任凭她在他背后肆无忌惮的哭泣。
晚间养心殿
雍正正和皇后乌喇拉拉氏下棋,皇后瞟了眼雍正,试探地说道:“皇上,再过半月就要选秀了,依臣妾看,这弘历和弘昼(五阿哥)也不小了,也该娶福晋了。”
雍正点了点头,没有停手,思索了片刻,道:“皇后真是深得朕心啊,皇后觉得仪卿如何?”
皇后又看了看雍正一眼,思量了一会,“仪卿?臣妾觉得不错,她十岁进宫来玩,臣妾一见她就挺喜欢她的,端庄秀雅,她也在这次选秀之中。”
雍正下定一颗子,笑道:“朕也觉得挺好,朕的意思就是把她指给弘历为福晋,你看如何?”此话一出,皇后就怔住了,却也没办法逆转,无奈自己的母家没有一个女子能符合今年的选秀,在这后宫之中,只有熹贵妃能与她抗衡,她的儿子没了,而熹贵妃却要娶儿媳了,到时候,熹贵妃有了富察氏一族的支持只怕是会大大的威胁自己的地位,一想到这里皇后就不免皱起了眉,雍正见她不语,抬头,问道:“怎么了?”
“臣妾是想问这大婚的时间和地点,宫里也好久没有喜事了。”皇后得体的笑了笑。
雍正停了手,“钦天监说八月十七号是好日子,地点,地点就在乾西二所。到时候皇后要多费心。”
“皇上放心,臣妾自当用心,那,弘昼呢?”
雍正沉思了一下,“那,皇后就和裕妃多费心了。”
“臣妾自会和裕妃商量的。”便将头低了下去,雍正拍了拍她的手,“往事伤心又何苦去想,你是朕的皇后,是大清的一国之母,这宫里的孩子都唤你皇额娘。”皇后点了点头,笑了笑,可这笑脸下面的心碎又有谁知道,“深得朕心”多讽刺的一个词啊,自己的丈夫对自己只有敬重却没有丝毫的感情可言,一个女人要的不是这崇高的地位和无尽的荣耀,她要的是丈夫对自己的爱而不是敬重,要知道,这无尽的荣耀背后流了多少辛酸的泪水。登上了后位又能如何,自己的儿子都守不住,没儿子,这后位总有一天坐不稳,后宫中的女人谁不是如恶狼般盯着这后位。有谁能理解她心里的苦。
富察府
饭后,仪卿正卧在榻上看书,李嬷嬷(墨兰和木樨之母,仪卿的乳娘)端了杯水来到她跟前,道:“再过不久,想是格格也要出嫁了……”说完抬头看着仪卿,仪卿深知她的意思放下书,接过茶,“嬷嬷,无论去哪,嬷嬷一家三口都要跟着仪卿。”
“诶。”李嬷嬷答应得好痛快,富察仪卿自小就是李嬷嬷抱大的孩子,李嬷嬷一直视她如己出。
“嬷嬷宽心,就算是嬷嬷不想去,我都会把嬷嬷给带去的。”仪卿笑道。
“老爷和夫人来了。”墨兰从门外进来缓缓道。
嬷嬷忙扶她下榻,李荣宝和夫人就进来了,“阿玛,额娘。”
“来。”夫人伸出手将她拉了过来,揽在怀里。
“怎么了?”仪卿见李荣宝一脸的愁容。
“唉,这叫我如何说啊。”
“何事,阿玛不妨直说。”仪卿见李荣宝仍不答话,便明白了,“选秀之事,女儿已做好准备了,阿玛、额娘且宽心。”
“不要说了。”夫人的声音在颤抖。
“马奇大人来了。”
说着一位中年男子就进来了,往日精神的脸上更添几分愁容和憔悴,“给伯父请安。”
“坐吧。”马奇刚落座,便又道,“皇上今儿又将我给召去了。”此话一出,屋内一干人等皆无语,气氛也极其的低沉,“说了些什么,想必你们也猜到了,逃不过躲不过,迟早的事,只是苦了你了。”马奇心疼的看了眼仪卿。
“该来的还是要来的,躲不过的,从我出生的那日起就已经注定了,不是吗?何必做一些无谓的挣扎,既来之则安之。”听到仪卿的此话,众人皆摇头,仪卿宽慰道:“早晚之事,不必担心,纵是火坑也是要往里跳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我的孩子。”夫人紧紧的抱住她。
“四阿哥的福晋岂是这么好当的?我是没想到,皇上一登基就将你接进宫的打算原来是在这儿,这个计划不知谋划了多久,若是早知道就不该让你回来的。”李荣宝长长的叹了口气。
“未来之事谁又能知晓,皇命谁又敢违抗,皇上如此,就是想在往后倚仗富察氏一族,日后无论如何,女儿也会守护着族人的。”
马奇摆了摆手,“族中之事你莫管,护着自己才是最重要的,皇上如今已经明说了,那么选秀就是一个过场,即便是过场也莫要失了大体,族中一切都有你的几位哥哥,好生照顾好自己,皇上的话已经明了,现下只等这圣旨下达了,真叫人坐立难安。”
“你的玉佩?”李荣宝见仪卿的腰间挂着一块玉,便解了下来,“这块玉为何会在你的手中?莫不是四阿哥来找过你?”
“是的,阿玛。”仪卿微微点头。
“皇上的动作可真快啊,好了,你歇着吧。”说着就起了身,马奇和夫人也起身,苍老的背影使仪卿忍不住落下了泪,富察仪卿是李荣宝的晚来女,康熙五十一年三月里生,出生之时李荣宝大喜过望终于盼来了女儿,还是一个嫡女,便备受宠爱,全族上下无人不喜,难得的是,纵然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却不骄矜,可谁料雍正一登基为了巩固朝政会用如此手段来拉拢富察氏一族。
窗外月色极好,月光透过窗纱射在榻上,犹如铺着一层雪一般的清凉,隐隐约约会听到蛐蛐的叫声,若搁在往日,仪卿定会坐在外头赏月,陪着春和一起玩闹,可如今她没这心情了,这条路,这一心从来都由不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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