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杨轻拂,迁阳城门外热闹非凡,一溜黄尘顺着长长的车队向南延伸。城门口熙熙攘攘,赶着出城的车辆排成一串。虽说感染了当日校军场前的慷慨激昂,但对于大多数富户人家来说,远离战火烽烟是什么也比不上的。迁阳城二十年前尚不过是一个中县,迁北路由迁陵路划分出来后才升为郡府,主领一路之治,莫说繁华远不及关内二十三路治所,便是与思州相比也有所不及。近年来虽贸易繁盛,逐渐成为关外交易集散地,关外诸般皮货、药材,五连山中大根的上等巨木、成群的马匹牲畜,在迁阳城中比思州便宜许多,关内运来粮米谷种、农具器物又加倍值钱,前来交易的商贾很多。但迁阳地处边疆战火边缘,战事纷争不断,落地生根的富户却少,大半商人在迁阳虽有宅邸却是各地来往,逐利而来遇事则走,城中居民看得多了倒也见怪不怪。
这几日里来出城的车队络绎不绝,但今日这般景象倒也少见,左右路人不由纷纷议论,相互打听究竟何许人家,车辆竟似连绵不绝排出好几里地。
远远望见一位武将过来,生得雄壮异常高踞马上,虎背熊腰浓眉大目器宇轩昂,双眼炯炯有神,虎顾鹰视格外精神。胯下一匹白毛杂着灰黑斑点的高大骏马,一身深绿绣彪的从六品武将战袍罩在身上,鞍侧得胜环上挂着一枝菱牙银光闪烁的巨大狼牙棒,怕不有百斤重!身边骑士具都身材高大衣甲鲜明,执着明晃晃的兵刃,一望可知是一队骑兵精卒。
出城的正是颢国夫人并江州郡王世子一行,连同扶余十数家大商家同行,不下五千人众。郡王世子带得江州崔氏族兵、王府侍卫合五百步骑兵丁打起扶余王室朱鸟金乌旗,以及江州郡王府的大旗前方开道,居中者为北云关镇守使谴来随行护送颢国夫人出关的一千精兵,随后长长一串扶余商队,十余家下来护卫总合亦有五、六百人。常大千户统率三百骑兵跟在颢国夫人香车之旁,身旁军卒高举书着“北镇军节度使顺化候徐”的大旗,马嘶人欢,精神喜人。路旁行人看见这面代表迁北第一人的大旗高声冲着常虎臣欢呼,所过之处欢声雷动赞美潮水般涌来,不但常大千户振奋精神,取下狼牙棒握于手中,威风凛凛地坐在马上,就连随从士卒都挺起了胸膛,精神几分。
常虎臣份外得意,坐在马上左顾右盼。颢国夫人车驾南归,按情理论,顺化候徐伯苍纵然不能亲身相送,亦理应派出大将精兵护送。但徐伯苍看吴氏一族所作所为不顺眼久矣,虽不敢得罪也不想巴结。值此迁北大战在即,徐伯苍不愿费心调派北镇军重将精兵护送,只加了常虎臣个散骑尉的官衔,由他打起顺化候的旗号护送颢国夫人车驾返回北云关。这几日来常叔迟迟未归,新拜师祖也未再出现,失了管束,常虎臣正与颢国夫人打得火热,自有人报入候府,恰是个现成的好人选。况此人官至千户也算说得过去,陈琊使人拨了三百卖相强健精悍的新兵与他,特着军中给他们配上外表光鲜的盔甲,选了三百好看老马,算是三百精骑,由常虎臣带领护送颢国夫人南归也不失礼。
出得城来一路向东俱是平地,突霖河、迁水两河环绕之间土地水丰草美,不时有稀疏的树林分布。大队车马走得甚是缓慢,渡过突霖河已是傍晚时分,当下分头安营扎寨准备度夜明日再走,突霖河边一片喧哗。
此地虽是迁北腹地,有农家开垦居住,但城外乡村如何容得下这许多人马?大队人马就在河岸不远草地上零星散开,各自布置营地。扶余商队合着江州郡王世子人马扎成一座大寨。河滩一处高地上,北云关一千兵丁与常虎臣这三百人马另成一营,一千三百兵丁安营扎寨,按大晟军图阵势成六花之形,将颢国夫人主营护在中心。这仍在迁北腹地,所以不用担心安全的问题。望看江风营火,澜烟幕霭下两座连营依着突霖河岸绵延数里,营中人声马嘶,一派喧哗景象。常虎臣心潮澎湃,他初领大军,部下虽仅有三百人众亦有一种征战沙场,男儿热血沸腾的感觉,不禁吟道:“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常骑尉好雅兴!”
“典参军!”常虎臣回首看去,来人正是参军典骇,“常某初次领兵,偶有所感,倒叫参军见笑了。”近日里来常虎臣气质转化极速,仿佛藏锋不露的宝刀逐渐亮出赫赫锋芒,再不同往日那个铁匠,他自己或许并无所知,旁人却是看得清楚。典骇拈须一笑,也不与他多言,径自指点他行军布阵之术,安营扎寨的道理。
常虎臣往日也读兵书战策,入得北镇军中之后对于行军扎营之术也曾留心学习,但终究时日尚浅,于军中种种不甚了然,随口问起。
典骇知无不言,说道:“健锐、迅猛、神臂三营各自拥兵万人,健锐营步骑参半,营中三千重骑,两千轻骑,步卒七千,野战执戈,利在正面冲突;迅猛营以骑兵为主,为候爷仿蒙兀、山蛮部游骑所设,营中八千狩猎骑兵,不着重甲执弓引刀,忽焉来去,散则无形聚而无常;神臂擅守,步卒一万四千,骑兵三千,合共一万七千人,三大营中人数最多,常年驻守迁阳城内,其部多配弓弩,有大小弩机六千张,部众多擅射,能开二石硬弓者达两百人。另有一千铁甲骑兵,仿赫帝斯人建制,人马具着纯钢战甲,由候爷亲统。”
常虎臣大感索然,自己部下如今不过三百,神思间悠然神往,若是能统万马千军又是何等威风!典骇随他到此,固然是因为常虎臣初次领军需人从旁辅佐,也兼领监军参赞,与北云关部文书交涉之职。本来以这小队三百骑兵并无文官之职,但此行往北云关中护送颢国夫人非为征战,又有不同。典骇久处军中,通晓军务,恰补常虎臣之短,有他辅佐,这三百新兵常虎臣指挥起来尚算得心应手。
策马进入主营之内,来到颢国夫人帐前,刚到营中雩香迎了上来,俏目含媚,娇嗔道:“怎么这般时候方来!”引着常虎臣掀帘而入。暮秋时分迁北平原入夜气候已称得上寒冷,帐中红光映照,一盆炭火烘得帐内帐外如同两重天地,颢国夫人仅着轻裘坐在一张熊皮褥上,见他进来露出浅浅轻笑,格外妩媚。
颢国夫人招过一名枯瘦嶙峋的土老儿与常虎臣见礼,介绍道:“这位是我随行护卫总管,唤作施应长,此行尚长,你有事与他商量就是。”常虎臣仔细打量,此人骨瘦如柴形容枯槁,一双浑浊半黄的眼睛半张半闭半点神采也无,便在颢国夫人面前也是一幅打不起精神的样子,心中鄙夷,暗想:“无事便罢,有事此人反是拖累!”随口支应道:“你随护夫人身边就好了,外边的事怕也用不上你,自有我等应付!”
颢国夫人莞尔一笑,挥手让施应长退下,伸手示意常虎臣坐到身边。常虎臣瞠目结舌,犹犹豫豫说道:“到底行军途中,我不回营中只怕不妥吧。”颢国夫人目光流转,佯怒道:“有什么使不得的!你家候爷坚守迁北十数年,总不成这般子巧,此时会放赫帝斯蛮族闯入迁北腹地吧?胆小鬼!北镇军难道都是浪得虚名?”炭火红光映照,她的面色嫣红妩媚,眼中仿佛滴出水来。常虎臣心火升腾,怒喝扑上:“让你看看军爷的厉害!”帐中一阵喧笑戏闹,声音渐弱,厚厚的帐毡隔阻了帐内种种声息。
“敌袭!”“蛮人杀来了!”睡到半夜营中一片喧哗惊呼,凄厉的叫喊划破夜幕安宁。人声马吠惊醒了躺在脂粉玉臂中的常虎臣,他紧急由吴长盈粉臂纠缠中挣扎出来,胡乱扎上衣服。颢国夫人也已醒来却不敢起身,惊得在被中缩成一团。常虎臣抓起衣物抛在她身上喝道:“穿好衣服!”扭头吩咐雩香道:“看护夫人!”雩香目中隐有神光闪烁,她练有一身好武艺,不由跃跃欲试。
左右找不着兵器,常虎臣抓起帐中放置鎏金长柄烛台冲出帐外。
啸惊四野,一抹寒光映得他眼前万物齐暗,恍似天地被压缩至极点一线,汹涌的杀气向他奔腾而来,凌厉凶恶气势磅礴却被压缩凝至一点,直逼常虎臣眉心。寒气逼常虎臣毛发倒竖,危机中全身气机在凌厉杀气威逼下莫名疯狂,自行按照奇异的窍穴路线疯狂运转。心里一点灵光冒起,常虎臣手中烛台一抖,使出一招玄奥招法将当头剑气堪堪挡著。一道霸道真气由烛台中直冲而入,打得他连退数步,撞在大帐支架上。气劲余势不止,冲力巨大,小腿粗细的木柱被常虎臣一撞而断,半边帐篷垮了下来。
帐内透过厚实的熟牛皮隐约传出连声惊呼,常虎臣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在衣襟,经脉内伤不轻。他性子有时执拧,受此打击反而使发了性,虎吼一声,挥舞烛台再度冲了上去。
见他一招未死那对手也颇为惊异,注目向他看来。常虎臣手中胡乱挥,一支烛台使来得心应手,舞精妙招式层出不穷,他沉浸满腔战意中自己也未发觉,手中招式却不是雷霆刀法中的任何一式。他那对手脸上戴着一幅狰狞铁制阎罗面具,见常虎臣烛台招数,眼中微光闪动,口中轻“咦”诧异道:“如意七解?看在血魔面上饶你不死!”长剑斜划,一支与夜同色漆黑如墨的长剑不自由何处刺来,火光夜色中宛如一道墨色的闪电,来去无迹出没无踪,常虎臣手中烛台寸寸断裂,整个人飘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经脉阻塞再也动弹不得。
数里连营满营皆惊,处处刀声火影,杀声遍地人人呼喊奔逃,全营大乱。常虎臣躺在地上,支起身体勉强看见方才对手一袭白袍长衫文士打扮,方巾束发,脸上一幅狰狞铁制阎罗面具,纵横飞跃,所过处无人能当,胆小者在他面具前呼号奔逃,不敢与之对敌。
白衣人在诸营中往来自如,如白驹过隙,墨剑咆哮如龙。营中不远,施应长正与一名手持短刀的对手酣战正凶,刀光掌影施应长身形飞展如老雕盘旋,掌风爪影下牛皮营帐顶顶破裂坍塌,常虎臣看得惊心动魄,自愧远远不如,方知人不可貌相!他的对手身法潇洒至极,俨然是个翩翩佳公子,一柄尺许长的碧色短刀灵动变幻,如碧烟水幕,与施应长相斗不落下风。
远处马蹄声响,大队骑兵沿江急驰而来。铁面人一声长啸连绵不绝,身形如一条白色飞龙由诸营间穿过,无人能挡他分毫,转眼间踏足江面,顺水踏波远去。施应长对面那人长笑抽身,身形后飘,碧刀横执抱拳施礼道:“施前辈得罪了!”施应长也不追赶,怒哼一声道:“春过水无痕!灵刀公子碧江寒!江南第一公子果然不凡,施应长领教了!”
碧江寒长笑一声,朗声吟道:“早知春过水无痕,多情亦恼,无情亦苦。人生到处知何事?寒江水碧恨长东!”长吟声中,碧江寒转身向那铁面人追去,没入夜色江风之中。
突霖河岸,大队骑兵打着火把排成整齐一道长龙沿江奔驰,蹄声如雨气势雄壮。来到近前骑队募然散开,两道红色火流由骑队前分化出来,挟着雷霆万钧的气势顺着营寨外侧将数里长连营夹在当中,队形变化流畅自如丝毫不见散乱。待得围住大营之后,全队骑兵募然同声呼喝,声震四野。慌乱的营地中众人都被这队骑兵气势所慑,手上动作缓了下来。一员黑髯黑马,手持长矛的将领策马走出大声道:“北镇军突霖内河巡骑卫千户章渝在此,所有人等放下刀剑抱头蹲地,擅动者杀!”麾下骑兵同声应和重复,似有数千人高喊:“擅动者杀!”火把光芒下一众骑兵的弓箭张弦,锋利的箭头对准营寨,只待章渝下令就是箭如雨下。
营寨内慌乱奔逃,盲目搏杀的人群都停了下来,畏惧的注视着寨外骑兵,只听“咣啷”一片响声,也不知谁人带头抛下兵器,越来多的人抱头蹲地。骑队中分出一半人马驰入营地,前进镇压,逐步推进,将数里连营平定下来。
大营内一片狼藉,大半人衣衫不整,蹲在地上迷茫害怕不知何以如此。两座大营十数小营寨除去江州郡王世子大帐与北云关军士营帐尚算完整,其余都破坏大半。多数人由睡梦中惊醒连敌人何来都不清楚就被卷入撕杀奔逃,此刻宁定下来方才看清与己拼死撕杀的多半是自己人,便不是自家营中也是相邻营寨逃窜而来。
一场扰攘平定已是日上三竿,营地毁去大半,黑夜中相互践踏自相残杀死伤达数百人众,轻伤以下不计其数几乎营中人人难免。
萧承忠面目无光,他手下死伤最重。江州郡王府士卒与商队同驻一处,昨夜乱起敌人未见着几个,自己人相互残杀死伤惨重,烧了好几处营帐尚是小事,押运的千五百匹战马逃散大半。虽有北镇军承诺代为寻找,但羊入饿虎口,还有吐得出来的?萧承忠愈想愈怒,猛然喝道:“把商瓷带上来!”
“是!”两旁侍卫齐声喝应,如狼似虎的拖上一个锦袍胖子来,此人在迁北扶余商人中也算数得上号,昨夜乱局就是由他营中开始。“蛮族何在?谁准你动摇军心的!”萧承忠猛力拍在案上,双目似喷出火来狠狠瞪着商瓷。昨夜闯营者不过寥寥数人,虽然身手超凡,哨卫又因尚在迁北腹地松懈了警戒,但只要号令不乱任你再高的身手也休想在这数里连营中来去自由,如入无人之境。全因这胖子!高呼什么蛮族杀来。蛮族凶残暴虐,历来劫掠商队不留活口,每年皆有小队蛮骑深入迁北、扶余一线抢掠,北镇军也时常选备小队精骑深入蛮地以牙还牙。遇上山蛮劫掠队伍是行走迁北商队最害怕的事情,给他如此一叫全营皆惊。本来因为尚在北镇军庇护中自觉安全的人群忽然遇上最害怕的事情,一松一紧,睡梦间被他这么一叫顿时炸了营,人人奔逃自相践踏残杀。萧承忠又将王府精锐士卒混编入商队中,一时调动不灵,局势一发不可收拾,几乎殃及自身,奔逃极是狼狈。
他一口气无处发泄,怒视着瘫在地上象一团烂泥泪涕满面的胖子,心中愈觉恶心,知道问不出什么来,挥袖喝道:“拖下去砍了!”“冤枉啊!小人冤枉啊!”
方才还死了一般战战兢兢的胖子忽然充满了活力,挣扎叫道:“世子饶命啊!饶命啊!”双手乱挥拼命挣扎,两名孔有武力的侍卫竟然制他不住。商瓷挣扎开来踉跄前冲爬到萧承忠脚前哭喊道:“世子饶命!世子饶命!小人……小人有宝物愿献与世子……”
“哦?”萧承忠冷冷扫了他一眼,挥退了侍卫,问道:“你有何宝物?”见事有转机,商瓷连连叩首,挺起身来飞快地说道:“我有宝马一匹名穷人,日行千里夜走八百,曾伴小人生死与共,情愿献与世子,求免小人一死!”
“穷人?”萧承忠轻笑一声,“这名字起得古怪?”见世子心情略微好转,崔成西凑趣道:“确实有趣,可有什么典故?”商瓷大喜,赔笑道:“小人幼时家中贫寒,后来得了匹宝马取名‘穷人’,以示不忘本之意。但马是好马啊,绝对好马啊!”崔成西以往得商瓷贿赂不少,看萧承忠有些兴趣,有意为他说项,向萧承忠道:“此人也是无心之失,一介商人,胆小原也不稀奇,此事倒也怪他不得……”崔成西末句拖得老长,言中似有未尽之意。萧承忠瞟他一眼问道:“你是说徐……”崔成西点点头,凑在萧承忠耳边小声说道:“迁北不太平啊!八百匹上等战马,计算黄金恰恰是我们此次瞒报兵器箭矢价格一倍,焉能如此巧法?”
萧承忠募然一惊,默默沉思,自家借助颢国夫人威势摆了徐伯苍一道,难道真是他咽不下这口气使人作怪……他有些慌乱无心纠缠,注视商瓷道:“你就留在迁北,我也不用你多,战马千匹,赔不出来就等死吧!”“赔,赔,小人认赔!”商瓷不住磕头,战马千匹数额虽然巨大,他此刻也顾不得许多,逃过眼前再说。
“带他下去,找人押他回迁阳,年前若是没有千匹战马不用带他回来了!”“是!”听得萧承忠吩咐,两名侍卫将仍旧不断谢恩的商瓷拖了出去,地面留下一条长长水迹。
“你醒了?”常虎臣醒来时只觉身下一片柔软,张开双眼,入目看见青褐色的帐篷圆顶,鼻端传来阵阵熟悉的芳香,他用力支撑坐起身体,胸口一阵闷痛,常虎臣忍不住低哼一声。一双嫩玉似的纤手扶住他的臂弯,雩香惊喜地道:“施总管还道你被穿心箭打伤心脉,不会这么快醒过来呢。”常虎臣看清是在一座宽大营帐中,疑惑问道:“穿心箭?”雩香俏鼻一皱,道:“就是打伤你的那家伙!施总管说穿心箭是江南桑剑蒙独门绝学,以冰玄气凝结成针,攻人心脉,劲力歹毒极难医治。不知为何那个戴面具的贼人也会,未曾听闻桑剑蒙有子孙传人。”
雩香取过一旁炭火上煨着的汤药用玉碗滤出给常虎臣服下,扶他在褥上躺好:“施总管早前替你推宫过血,说你经脉内伤最是绵长,大概总要休息三五日才能下地的了,还道你要晚间方醒,未曾想……”“三五日!”常虎臣猛然翻身坐起,又被雩香按了回去,嗔怪的看了他一眼,“你且躺下,也不知急些什么,施总管说你这伤势好得完全还需一月静养。你道是闹着玩的?若非施总管在,旁人还救你不得呢!”
“我营中怎样?”常虎臣急急追问。身为主将夜不归营,昨夜营中无人主事,若是因此损伤士卒常虎臣心中难安,再也躺不住,一急之下身上的伤也似乎消失无踪,一跃而起道:“不行!我回营看看。”雩香挡在他身前,玉手一拦,道:“有夫人在你慌些什么?我就不信谁敢治你的罪!大不了你随夫人回京如何?”常虎臣不欲与她纠缠,苦笑道:“好香儿,放我出去如何?”跨步向前冲去。“不成!回去躺着!”雩香玉腕轻缠,已是使出了擒拿手法意图将常虎臣制住。不料常虎臣双腕曲伸,恰似等着她双手一般,虎掌铁钳般将雩香双手握住,用力一带,交叉逼到她胸前,施力间已将雩香娇躯抬起带动转了半圈,放在自己身后。
“好香儿,回头再来赔罪!”得此空隙,常虎臣一股脑儿钻出营帐,只留下满脸诧异的雩香恼恨的跺着蛮足,这坏家伙哪受伤了,哪有半点施总管说的气虚体弱,使不出力症状?
常虎臣奔出帐来心中也觉诧异,他心脉间虽仍捎有不畅,真气凝滞胸口隐隐作痛,但真气运行体内也不觉如何,为何雩香说得那般耸人听闻?难不成施老头看走眼了?想来又不大象,仓促间常虎臣顾不得多想,快步向本营奔去。
北镇军营中三百士卒虽未如扶余大营一般炸营,但昨夜铁面人、碧江寒两人皆曾从此穿过,看来亦极凌乱。常虎臣回营时,营中士卒正在收拾残局,重设营帐寨墙。这一回功夫比上回足了几倍,木栅栏外挖起深沟大壕,支起层层鹿角,深入敌前亦不过如此。典骇正含笑点头,卷起衣衫指挥士卒劳作。想起昨夜大乱时自己竟不在营中,常虎臣大感惭愧,脚步畏缩不前。
他身影早被营中士卒看见,高呼道:“常千户回来了!”“千户回来了!”成群士卒停下动作大声喧哗起来。常虎臣无法可使,挂着僵硬的笑容硬着头皮走向自己营寨,刚到营门就被一拥而上的士卒围住了大声欢呼。
常虎臣诚惶诚恐,不知如何是好,晃眼看见人群中一个熟悉面孔。常虎臣昔日手下,迁阳城中泼皮二狗子也被编在他部下,两人间一直不甚和睦,小有嫌隙。齐二狗挤在人群间随着众人欢呼,面色却有几分惶恐,欲进又退。
典骇分开众人走了上来,站在常虎臣身旁高声道:“常千户大战群匪,力保颢国夫人不失,立下大功,显我军威,与领兵平乱的章千户一般是我北镇军的荣耀!”士卒欢声四起,齐声高呼,双双崇敬钦佩的灼热目光落在常虎臣身上。常虎臣脸皮热辣辣的,恍似喝多了老酒,脚步飘飘然不知如何走路,几乎想一头撞死在当地。还是典骇为他解围,待得众人呼声稍歇,高声宣布道:“常千户力战贼人有伤在身,大家让开条路,送常千户回帐中歇息!”
在士卒闪开的道路中间,常虎臣强忍住抱头鼠窜的yu望,走在士卒夹道注视的热切目光中,目不斜视的逃回了自己帐中。一进帐中,常虎臣转身望向典骇,张开欲问,一时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典骇抢先一礼道:“常千户保护夫人劳苦功高,只是下次离营先与骇知会一声如何?”目光微带笑意又似别有一种意味。常虎臣猜知一切是颢国夫人安排,昨夜营中事她如何说法自然就是如何,况且常虎臣也算出力护驾,只是可惜才接下那铁面人两招就一败不起。但此事莫说外人不知,就算知道又有何人能够反驳?都是些时过境迁的事,还能将昨夜闯营之人招回对证不成?
常虎臣惭愧脸红,一整衣衫抱拳长揖到地,诚心正意地道歉道:“小子行事荒唐,先生见谅莫怪!”这等说法骗骗士卒可以,若要瞒过典骇这般有心人却是不能,常虎臣乱起初时即不在营中总瞒他不过。
“军机大事万万容不得半点疏忽!”典骇昂然受了常虎臣一拜,肃容道:“古来征战几人回?兵者,凶危事也!任你名臣猛将,万卷诗书千般谋略,都经不起一次疏忽大意,转瞬成空!”见常虎臣神色震动真心受教,典骇神色转和,将他扶起道:“闻过知惭,亦不失男儿本色。骇亦非不通人情,但兵事关系重大,万万托大不得,骑尉莫怪。”
常虎臣连道“不敢”,再度一礼到地诚心说道:“典参军所说俱是金玉良言,常某有甚行差踏错还要典参军多多提点!”
两人一言一礼间芥蒂全消。
卷一·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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