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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醒来之后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谢云海。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叫谢云海。我躺在床上,裹在一床厚厚的棉被里面,他就坐在床尾闭目养神。我只是轻微地一动,他便睁开了眼睛。
这男人生的真是美。纤长浓密的睫毛下是一双美丽的桃花眼,然而那眼波既沉且冷,就像深渊中的潭水。精致的面孔有种模糊了性别的清丽,美得不识人间烟火。他微扬着脸,下颌扯出倨傲的弧线,棕色的狐皮衣领簇拥着他的脸。
他问道:“你是曲怀玉?”
他的口吻中带了命令,让我忍不住顶了回去:“你是谁?”
他依旧气定神闲,一双冷目一瞬不瞬地盯着我:“回答我的问题。”我终究还是抵挡不住他的目光,点了点头。
我不知道他怎么认识的我,我在百乐门从没见过这少年,明明是和自己相仿的年纪,却练出了一副扑克脸,白玉似的脸上一点情绪也没有:“我是在黄浦江边发现你的,你要是想回百乐门就回去。想跟着我也可以。现在你身体太弱,先歇歇吧。”说完也不等我回答,起身就往外走,出门之前又回过头来,薄唇微微一划,勾出一个几乎看不出来的笑容,“对了,我是谢云海,青帮三公子。”
我好了之后并没有留在谢云海身边,而是回到了百乐门。沈公馆不知道为什么着了火,因为公馆地处偏僻,大火整整烧了一天**,一切都化成了一片焦土。
那天是谢云海陪着我一起去的,他这个人极是少言,我不说他便不问。我没有哭,因为我知道沈夜绝没有死。于是那天我对谢云海说:“我要找一个人,中美皮革公司的金老板,金生才。”
自从那日金先生在百乐门被刺杀之后,他就再也没出现过,胡经理也和沈夜一起消失了,我更加怀疑这一切都是个阴谋,只是这张网织得太密,自己一时还解不开。而我这才发现,这十年来,沈夜防我就像防贼一样,我对他几乎一无所知,而现在我手上也仅有胡经理和金先生这两条线索,没有谢云海的帮助,我一个小小的舞女,恐怕是什么也查不出来的。
至于谢云海,我虽然没留在他身边,但原来从不出入娱乐场所的他频频到百乐门,我清闲的时候他并不过来,只是或在包厢里或在吧台边喝酒。而当我被男人纠缠的分身乏术的时候,他总会过来包了我的场,将我带到雅座去给她沏杯茶,静静地坐一会儿。
他这样的体贴反倒让见惯了欢场的我有些不知所措,他在不知道我是谁的情况下就把我给救了,现在又这样倾力帮自己,还不仅仅是在沈夜的事情上,我实在不知道该怎样感谢他。不过每次看见他那双清冷的眼睛,我就什么感谢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在听我说话吗?”
“啊?”直到谢云海在自己面前挥了挥手我才回过神来,今天天气好,谢云海带我到外白渡桥逛逛。走了一段路之后热得很,我们就停在这里吹风,我索性把之前沈夜的事情都告诉了他。他没有计较我的走神,又问了一遍:“如果他是个杀手,他一定需要时间去接受训练,这十年间他和你分开过吗?”
我犹豫了一下才点点头:“那是1932年,日本人打进上海,沈夜送走了我,他自己上了战场,我们分开了不到一年的时间。”谢云海似乎也没在意我的回答,问道:“你爱他?”
我沉默了。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已经习惯依赖沈夜,我的生活里不能没有他,可我却并不知道自己是否爱他。我无言地望向谢云海,他也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眼波沉沉,看得我有些心慌。别过了脸去问他:“三少,你可有朋友吗?”
他似乎没想到我会问这个问题,空旷地笑了一声,脸上却没有笑意:“我这种人是不会有朋友的。大哥是个艺术家,有一天爹不在了,这一家子少不了我帮衬着。青帮势大,树敌太多,我脑子里这根弦时刻都得绷着。”他的语气轻描淡写,“何况我满手血腥,又有谁能和我做朋友?”
满手血腥?我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他年纪轻轻,也就和自己差不多,怎么会满手血腥,而且我实在想象不到这谪仙人一般的少年杀人的模样。看我惊讶的样子,谢云海倒是笑了。
不是冷笑和讥笑,而是真真切切地笑。他笑起来更美,像是化开了一池春水,他反身倚在栏杆上看着我,江上的微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江面上的粼粼波光都映进他眼里:“我可真羡慕沈夜啊,哪怕他是个杀手,你也那么执着地找他。要是有一天我失踪了——”
“我也会找你的!”
这句话我完全没过脑子脱口而出,这句话让我俩一时都愣在当场。忽然谢云海哈哈大笑:“傻瓜!我说你就信哪!我是骗你的!”
我就知道!
他在太阳底下笑得神采飞扬,哪还有半点忧郁的模样!这个骗子!大骗子!我就这么上了当了!我悔得恨不得把自己舌头给咬了,气得转身就走。
谢云海的笑声从后面若隐若现地传过来,渐渐我也笑了,只是我万没想到,如此恣意的笑,在谢云海以后的生命里,竟是再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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