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科幻灵异 > 白蛇呃…传 > 第十六章 双花 下

??前世种种,就在这噤若寒蝉的钱塘里慢慢沉淀了出来,那一日我独身闯入梵天之境,留下羲斡、紫荼、许仙三人在鬼道酆都,直到我与佛祖斡旋多时,讲好条件,付出代价后,再回酆都时,所有人都不见了。

    梵天之境,十八层地狱,天境地狱本就离得不远,跬步的距离,却搅得我再无安宁。

    我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发间,那朵红花早已在丢在了酆都城门外,他已不在。我从梵天之境回来之后,他已没有在原本的地方等我,只留下了两个深深的脚印,想必他应该在原地站了许久。

    只是许久之后,却依旧是没有等到我的归来。

    黄泉路上,本想让他帮我戴上一朵红花,之后作别之时,留作彼此的念想,可当我将红花从发间摘下时,酆都门前四顾,却不知该将此物给谁。

    许仙还阳走的是还阳路,紫荼不知被蝙蝠扇送去了哪里,而唯有我,原路行来,却还要原路返回。

    我叹了口气,将那朵红花扔在他的脚印中,阴风刮过,泥土便瞬间吹散了脚印,脚印散去的浮土,渐渐掩盖了红花。

    这长在黄泉的一朵曼珠沙华,也终因我而无为枯萎。

    黄泉半路,迷雾中忽然有人影走出,人影慢慢走近,我才发现来人正是被蝙蝠扇困押的紫荼,我心下郁闷,并无与她多言,而她也似乎察觉到我的脸色难看,见面并未唤我“贱女人”。

    就这样我与紫荼一同离开了鬼道。

    当我回到保安堂后,看到忽然换上了一副笑脸的紫荼,便隐隐觉得不安,而此时我才发现,她的发间,也如我一般,没有了那朵总是戴着的紫色蔷薇。

    我一直搞不清在梵天之境时,下面的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拿到韦陀草之后,我身边的人忽然全部都变了。

    就像那《聊斋志异》里的故事,一夜天明,见不得天光的妖魔鬼怪,忽然就变出了一副截然不同的模样。

    还阳的许仙,不再像以前一般温柔软弱,而是隐隐的带着几分阴郁愁苦。

    脱困的紫荼,也减少了几分与我的敌意,不回魔道之中,竟在我这保安堂中住了下来。

    而与我一同从佛门归来的法海,在进入钱塘之前便远走红尘之外,他手中新得的金钵在离开梵天之境就急不可耐的将钵口自行对准了我,任法海如何搬弄也改变不了这金钵的方向。

    这从佛祖手中接过的宝物,对我的敌意之盛,吓得法海再不敢待在钱塘,只身一人去了钱塘外的红尘中。

    可是保安堂还是那个保安堂,钱塘县也总归是那座钱塘县,里面的泱泱人海中,多一人,少一人,对于除我之外的人,又有什么差别。

    保安堂依旧是生意络绎不绝,我也将鬼道之事抛在脑后,每日帮人抓药看药方。

    堂前药柜前,小青每日与紫荼嬉闹不绝,偶尔两朵笑靥绽放,脸露红绯,总是能让来看病的病人看的目瞪口呆,眼花缭乱。

    还阳的许仙比起从前,却更加的不为所动,丝毫不在意旁人背地里闲话保安堂大夫的艳福不浅,一堂藏三美,每日除了看病外,总是很少与人多言,就连我,也收敛了从前的诸多放肆。

    这看似一如往日的保安堂,暗地里,却渐渐失去了原本的样貌。

    我抬眼看了看那百多年来并无太大变化的药柜,药柜前早已没有了往日里小青与紫荼笑闹的情景,有的只是大青一人虎背熊腰的站在那里,时不时的抓起还不若手掌一般大小的金秤,不耐烦的摆弄着小巧的秤砣帮人秤药的样子,就连那半路杀出来的老候,此时也没有了踪影。

    其实我心中是极想离开保安堂,去钱塘外查看此时三界到底是何等光景,但是看了看那憨笑着帮人看病的许仙,我便拼命的将心中所想按下,五百年前,若我一直陪在他的身边,不被抓去雷峰塔,或许那往日的大祸还有挽救的可能,今时今日,曾经的那种过错,我是绝不能再犯了。

    眼见已是下午,来瞧病的病人也只剩零星几个,我从后堂的帘间走出,正好碰上许仙在帮孟大娘把脉,许仙听得后堂动静,心知是我前来,头也不回的开口道:“今日清晨,买的黄豆极好,我已让大青帮我磨好,放置了一天,想来晚上便可以冲豆花,做豆腐脑了,娘子,你是想吃甜的还是咸的?”

    我看着那将手从孟大娘的脉门处拿起的许仙,舌下忽然一阵苦涩泛出:“吃甜的吧。”

    “许夫人。”孟大娘冲我点点头,笑了一笑,咧开的笑纹带起了满脸的皱褶,“豆腐脑哪有吃甜的呢。”

    “哦?”我看了看这满脸皱纹的妇人,有些好奇的问道:“那依孟大娘的意思,豆腐脑便只能吃咸的了么?”

    “也不对。”孟大娘将手从许仙处收回,将挽起的袖子放下:“也不应吃咸的。”

    这老实人此时也有了兴趣,将脉枕收起,笑问道:“孟大娘,那按你所说不能吃甜的也不能吃咸的,这豆腐脑,要怎么吃才好?”

    “人间的豆腐脑,应该用我熬的汤头冲就,吃这汤中的酸苦才好。”孟大娘浑浊的眼珠转了一转,对着许仙答道。

    “哪有汤是酸苦的。”许仙摇了摇头,“酸苦的汤谁还愿喝。”

    “喝了能忘记人生烦恼,吞了能了却前尘苦痛,进肚能冲淡三生三世,许大夫,你说这汤,喝不喝?”

    就算是老实人再老实,此时也察觉到不对劲,这一向慈祥的孟大娘脸色此时早已变得阴郁不堪,我挥手将许仙拦在我身后,对着孟大娘怒喝:“你到底是哪路妖怪!竟敢擅闯佛门囹圄之地!”

    “老婆子我只是一个看门人,哪里又是什么妖怪了。”孟大娘缓缓起身,从怀中摸出了一物,慢慢放在许仙看病的案前。

    “旧物难寻,老婆子我在这钱塘县待了五百年,便是要等一个恰当的时机将此物交予许夫人。”孟大娘灰色的手掌缓缓从案上拿起,一抹紫光忽然从孟大娘掌下绽放。

    一朵娇艳欲滴的紫蔷薇安静的躺在桌案上,花瓣上还带着几滴花露,牢牢凝在上面,一动不动。

    “这紫色的花儿,许夫人可曾记得?”

    此物别人不识,对我来说却是旧物,这凡间少有的紫蔷薇,最早之时正是紫荼头上所戴,却不小心遗落在鬼道酆都之物。

    “这本是魔道虹光七主之一的紫荼所有,你若想要物归原主,那魔道一脉早已不在此处,这时前来,且不是白跑一趟。”我再次打量了一眼那朵花瓣凝露的紫蔷薇,却只觉得这花朵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熟悉感。

    “此物虽是那擅闯鬼道又口不择言的小魔物所有,但是,这花却是许夫人亲自从酆都城中带出来的。”孟大娘看着我,意味深长抿着嘴再次笑了一笑,似乎我在她眼中,竟是世上最大的笑话一般,这老婆子看到我之后,笑得次数实在是太多了些。

    “五百年前,紫荼与我一同离开酆都之时,头上明明没有这朵紫蔷薇,这花又怎么可能是我带出来的?”

    “许夫人,你心中怎么能有把握确信,那日跟你一同离开酆都的,会是紫荼本人呢?”

    孟大娘忽然将脸凑近,与我双目相对,语气中带着说不尽的戏谑,边笑边向我问道。

    五百年前,那黄泉半路遇上的绝美女子,不是紫荼,又会是谁?那绝世艳丽的容颜,世间除了她,还有谁有此容貌。

    “许夫人,若我告诉你,五百年来,紫荼一直在鬼道之中,从未离去,你又该如何?”

    凉意从我背脊处忽然窜上,眼前大段的画面阵阵闪过,无数的过往毫不留情的纷至沓来,我脚步虚晃,身形微动下,许仙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那熟悉的感觉慢慢冲淡了我心中的惊惧,我看着这老实人,心下竟隐隐有了几分安然,这老实人,竟如一味安神的茯神一般,默默站在我的身后,缓缓的散发……

    他——到底是谁!

    “姐!”纷乱惊惧中,一阵熟悉的喊声传来,这声音粗豪却熟悉无比,音质再变,那语气中所夹带的熟悉却一如从前,药柜前的大青此时终于察觉到了前堂的不对劲,绕过了药柜,来到了我跟前。

    “吃饭了!”大青再次唤我。

    孟大娘闻言,将案前的紫蔷薇收起,接着缓缓的将前倾的身子从我眼前抽回,再次恢复了一副佝偻的样子,方才那扰人心神的妇人再次变成了平日里慈眉善目的孟大娘,她拍了拍身前的衣服,略微整理了下褶皱的衣衫,冲着我笑了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便不打扰了,许大夫许夫人,老婆子先行一步。”

    我望着孟大娘慢慢远去的背影,后背的凉意却愈发的强烈。

    强烈到,那滑嫩爽口的甜豆花也没有味口多吃,只吃了一碗半不到。

    深夜中,我安抚老实人睡下,随后点起烛台,循着大青的房间走去。

    初进房间之时,大青正在打坐,脸上一团云雾忽隐忽现,那本来粗狂的五官,一时扭曲一时变幻,乍看来一副绝世清丽的容颜,下一秒便又变成了白日里的猛将模样,云雾缭绕中中,就像有两幅截然不同的面具在大青的脸上互相拉扯,你来我往间,那绝美的面具明显处于下风,忽闪了两下,大青的脸庞便被粗狂的面具牢牢占据,不再变幻。

    我将烛台轻放杨木桌台之上,叹了口气对大青道:“何必呢,本来那么美的脸庞,就这么日以继夜的毁之不倦,不会可惜么?”

    大青功成收敛雾气,白了我一眼道:“这张脸,与轮回不止情劫不断的诅咒相比,又有什么好可惜的。夜色将深,你不陪着许仙,来我这里干嘛?”

    我捻着手上行路时流下的烛泪,烛泪离开皮肤后,竟隐隐带着几分寒意,将烛泪搓成一个团子,在手中不安的捏着,对大青道:“前几日,紫荼来时,你有无发现什么异状?”

    “紫荼?那小妮子一如往前的恣意,无遮无拦,又有什么异状了?”

    我摇了摇头,回想起白日里孟大娘那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言语,“我怀疑前几日来保安堂,并非是紫荼本人。”

    “你晚上吃太多么?”大青没来由的问了我一句。

    “不多啊,一碗豆腐脑,三个青稞囊,伴着六勺新酿的豆瓣酱,加上一点点的糙米饭,就这么多而已。”我回味了一下舌头深处的咸味,回答道。

    大青站起身再次白了我一眼,帮我倒了杯茶水,“没吃多怎么吃饱了撑的讲这没来由的怪话。”

    我啜了口茶水,拿手指敲了敲桌案道:“你这副样子,实在不适合说这种迂回的俏皮话。”

    “慢走!”大青不耐烦的指着门口,赶我道。

    “别闹。”我摇了摇头,收敛起调笑的神色,严肃道:“你可听说过天地间的一种唤作二重身的高深法术。”

    “据传九霄天庭之上,有二郎真君会做三十六式天罡变化,而前不久离开保安堂的老候也有七十二般地煞之变,区区二重身又如何是高深术法了。”大青见我神情不似开玩笑,在我身边坐下,回答道。

    “不一样。”我摇摇头。

    所谓二重身的法术,在龙城宝库的典藏中有过记载,此乃天地间最为妖异的邪法,此法由于太过邪门,六道命令严禁修习,但是六道的纲常再严,却也无法管及天地间最为幽暗深远的罅隙,所以有过记载的修行此法的人士多为鬼道一族。

    而此法之所以邪门,是因为不同于一般的六道法术,二重身乃是将修行之人的一部分从原身剥离,寻一个寄托之物,以物代人,从此便代替原身行事,而行法的原身则在化出二重身后便再无法动弹分毫,知觉虽在,但身体却犹如琥珀中的昆虫一般,永困茧中,再无自由之日。

    而化物的二重身却可以超脱六道的所有法则,无惧因缘果报,肆意行事,无拘无束,随着时间的增长,拟物的二重身会越来越接近原身的形态,待到与原身一模一样之后,二重身便会彻底取代原身的位置,成为天地间第二个曾经出现过,却被强壮优化后的存在。

    “那原身呢?”大青闻得此种邪门术法,脸色难免不好看,那猛将般的样貌配上一脸担忧的神色实在是不怎么协调。

    “原身随着二重身的成长,周身所困的法茧只会越来越厚,但神识却会越发清明,神识越清明,就越能清晰的感知到自己永困茧中的痛苦。”我将手中的烛泪再次贴上了红烛上,用力按了两下,烛泪黏在烛壁,这本是同体而生的事物,此时看来,黏上的烛泪却越发的扎眼,不谐。

    “既然对于原身的折磨如此细碎长久,那为什么还有人要一意孤行的去修行此术呢?”大青不解的问道。

    “为了做到自己无法做到的事。”

    我叹了口气,重又将烛泪取下,但是短短的时间中,这烛泪竟已被黏在了烛壁上,撤下时,竟带起了几分未燃的新烛。

    红烛在眨眼便至的缺口处忽然爆出了一团火花,劈啪作响中,大青忽然大力的拍了一下桌子:“难道紫荼那小妮子为了混蛋羲斡竟然修了此禁法!”

    西方梵天之境的佛祖亲自布下的囹圄,普天三界,落地六道,若没有佛祖的认可,哪有人可以轻易的出入其中,即便是紫荼那日所行的通神之法,那也需要神志能突破如囹圄之中才行,这一来二去之中,诸多不谐,终归是我大意了!

    “紫荼她……”大青声音有些颤抖,似乎心中所迫不及待知道的答案,自己早已有了眉目,只是尚需我最终确定一样。

    “若我估算的没错,紫荼她在五百年前,便没有从酆都城出来。”

    夜深几许,寒风入窗,风啖烛焰,光华尽失。

    我与大青默默的坐在黑暗中,面对面的距离,我能听到大青不住的吸着凉气,白日里混乱不堪的思绪,在经过晚饭后,与大青的谈论里,终于有了一丝清晰。

    这有些可怕的结果,在说出口的一刻,才稍显的有些真实,心中盘旋许久的想法,在未开口的那刻,总是虚的。

    我在梵天之境时,鬼道酆都中到底发生了何事,竟能让紫荼不惜以从不离身的紫蔷薇为化身,行这禁法!

    三界不明!

    六道不明!

    羲斡不明!

    许仙不明!

    仿佛天地间,只有与我在黑暗□□坐的大青才是明的。

    只是她与我一起,背着罪罚,关在这佛门囹圄当中。

    明与不明,又有何用!

    下一步又该如何?继续等下去么!我还有何人可托?何事可望!何物可忘!

    我忘不起,便等不住,等不住,便日夜煎熬。

    心急如焚中,我又如何能在这被困的一方天地中活下去。

    “大青!天明之时,我便要……”

    “姐!”黑暗中,大青忽然一把抓住我的手腕,用力之大,令我忍不住皱紧眉头。

    “天地间,不计后果的行事最为轻松,但是你莫忘了峨眉山紫薇洞中,还有一人等你去救!”

    岁月枯荣,天地无情,这骗人的谎言从被骗之人的口中说出,忽然令我心中骤疼,如锋芒刺心,如剑锋入胸,心底那最软弱的一块,在化龙脱型后,早已没有了逆鳞的保护,我慌忙将头别过,不愿让她看到我的心虚神情,但别过的瞬间才发现,此时屋内一片黑暗,又有谁能透过这一片黑暗看的清他人之心。

    沉默了半晌,纠结了半晌,算计了半晌,我终于回过头,将手抚上大青紧握着我手腕的双手之上,拍了拍道:“放心吧,此时不同往日,我不会再因一时冲动行事,更遑论紫薇洞中之人,还等着你我二人。”

    我明显的感到大青的双手有了松动,似松了一口气般,虽还沉默不语,但手上已无方才的巨大气力。

    天光已出,深夜将明,我重新回到了许仙的身边,默默侧躺了下去。

    “夫君,你到底是谁?”

    我背对着许仙,缓缓开口。

    床侧的许仙此时呼吸均匀,隐隐带着几分鼾声,似是熟睡已深,天色将明未明之时,本就是人睡眠中最为深沉的时刻。

    只是他,到了现在,还是人么?

    “夫君,天光尚微,你我同处此屋。天地皆骗,独不欺暗室,我也只会问你这最后一次:你——到底是谁?”

    鼾声顿止,我背对之人似乎在踌躇些什么。

    “峨眉山紫薇洞中,托着孪魂的双花乃是我亲手种下,而那一方困土,也是我舍了半神血脉所化,你既已脱困,又怎么能骗我。”我虽未转身,却加重语气追问道:“夫君,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白儿,是我,我回来了。”

    老实人的声音终于响起,如麻的思绪忽然似被一双巧手拢起,杂乱纷飞的脉络在一瞬间束起,那一味让我安心的茯神在逐渐大盛的天光中散发出浓郁的气息。

    是他!

    我不敢回头看他,他却转过身,用力的抱住了我。

    窗外已有光华射进屋中,暗室也逐渐变为了华堂,我被他抱住,不知所措。

    在我最手足无措之际,窗外忽然一声呼唤传来,这声音虽有些尖利轻浮,但对于此时的我来说,却比昆山玉碎还要来的悦耳。

    “小龙女,你大圣爷爷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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