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天璇静静低头望着她，眸深如墨，眼中迷离，脸上的神情渐渐透出温柔。
只是，他自己都未曾发觉。
莫小萤默默从怀里拿出一块铁牌，轻声道：“这是我捡到的，应该是从那刺客身上掉出来的……”
她当然不能说这是她从别人身上顺来的，更不能告诉他她会的是下九流的本事。宫里的生活，让她几乎忘了自己原本是个小贼，以盗为生。
萧天璇接过铁牌，眉头皱了起来，掂在手里的铁牌颇有些份量，四角雕着古怪的花纹，中央却是一条黑色的龙，看似古朴奇异，其实却十分灵动，手工相当精致。
他端详了半晌，伸手从莫小萤的头上拔下一根金簪来，狠狠在铁牌上划了几下，却见铁牌丝毫未损，划痕之处全是簪子上落下的细碎金粉。
莫小萤脱口而出：“这是块乌金！”
萧天璇微微点了点头，问道：“你是如何发现刺客的？”
莫小萤迟疑了一下，轻声说道：“其实……臣妾刚走到东斋那里便被他挟持了，他让我带他去倚春殿，然后见到有人过来，假装指路才伺机逃开的……”
说着她微微偏了头，露出脖子来，雪白的肌肤之上一道细细的血痕清晰可见。
莫小萤露出一丝苦笑来，说道：“此时想起来倒后怕了，当时真未想到那柄弯刀竟会如此锋利，若是他下手狠些，也就用不着皇上禁足了，怕是要长留在此了……”
萧天璇见她颈上那道血痕，心中一动，突然伸出手去，轻轻抚过……
他的手指修长，似乎带着长年练剑时留下的薄茧，指尖却温热，她始料不及，惊得向后退去，却被他一把抓住。
夜凉如水，寂静如斯，鸾凤殿里灯火摇曳，两人靠得如此相近，甚至连彼此的鼻息都清晰可闻，莫小萤心中呯呯乱跳，任凭他牢牢抓着自己的手，却浑身紧绷，一动也不敢动，过了许久，才听到他轻轻笑出声来，低头在她耳边轻轻说道：“原来你也会害怕……”
于是，莫小萤像是只炸了毛的猫一样，怒了！
狠狠一把推开了他，却见他眉头挑起，眼里带着淡淡笑意：“别忘了你是个女子，不要擅自做如此危险之事，这些时日宫里不安全，我会多派些人到鸾凤殿……”
说着他仿佛对怒目而视的莫小萤并不在意，转身时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动作轻柔，然后趁她呆在原地的时候，离去了。
莫小萤一言不发的望着他离开，默默咬住了嘴唇，过了许久，突然无力的坐在了地上，眼中渐渐水雾弥漫，轻轻抽泣，任凭眼前一片模糊。
这样的话，她曾经听过，那样熟悉……
“小萤，记住你是女子，不要太逞强……”
“有师傅在，别怕……”
她的手指扶着冰凉的地面，心里止不住的痛。
如果她说的一切都是假话，只有一件却是真的，她曾经生活过的那个地方，就是雁门郡，只是她并不知道戍守雁门郡的是策王，那个时候，和她相依为命的人，是师傅。
雁门郡，那个空气寒冷干燥，尘土飞扬的地方，紧邻北齐，树木总是早早便枯萎，却南北混杂，异常的繁华，她怀念那个地方，想念那所隐蔽却幽静的宅子，她只知道它叫缥缈院，师傅说过，世间一切事，多是幻像，看到的只是表面，倒不如随遇而安，缥缈而活。
师傅其实一直喜欢骗她，从小到大，每次她吃了苦头，师傅都会这般轻柔的摸摸她的头发，说道：“我要你记住，想要不受伤，便不要轻易的去相信别人！”
她记得师傅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自此缘断，再见亦如陌路！”
两年了，她忘记这种感觉已经足足两年了，直到今晚再度有人轻轻抚过她的发间，她才突然惊觉起这种熟悉的感觉，只是却带着陌生的气息；
她哭，不是因为师傅的离去，而是因为太久的等待，很多的感觉，她已经忘了……
再一次惊醒的时候，窗外已是大亮，可以依稀听到宫人们在殿外走动的声音，时候应该不早了吧，因为哭泣而红肿的双眼却仍然让人感觉到有些颓废无力。
“婕妤！十日禁足很快就过去了，何必如此伤心，伤了身子反倒不好了！”玉叶亲自替她蓖头，宫女如意拿了一套玉色罩薄纱的小袖襦裙过来，笑道：“这几日秋老虎猖狂，歇在殿里也好，穿得随意些，倒自在！”
玉叶微微笑着看了如意一眼，说道：“这鸾凤殿里都是太后亲选的人，婕妤安心便是，都是些本份的丫头，如今看着婕妤受了委屈，宫人们也陪着一同委屈呢！”
“姑姑差矣，有什么好委屈的，婕妤一向待咱们宽厚，倒可以跟着娘娘一起避暑，偷着乐还来不及呢！这是冰镇的酸梅汤，娘娘晨起若是觉得心里堵便尝一尝！”宫女明珠也端着红木漆盘走了进来，笑吟吟的将酸梅汤搁在一旁的紫檀玲珑案几上。
莫小萤感激的对着镜中的玉叶笑笑，轻声道：“早些进宫仓促，一时连名字都记不清几个，平日总是依赖你们惯了，静下来想想，这鸾凤殿里最没礼数的那人，反倒是我……”
如意和明珠相视一笑，看着玉叶帮她挽好发髻，鬓上只簪一朵玉色海棠，笑道：“自婕妤入主这鸾凤殿以来，太后赏赐也就算了，策王也不远千里派人送了许多东西进来，而且嘱咐不必禀报于婕妤，策王惜妹之情，才教人羡慕……”
莫小萤听到策王二字时，心里却顿住了，十日之后策王便回朝，她到底要如何才能逃出去……
太极殿上……
萧天璇正坐在雕着祥云团龙的黄花梨书案后面闭目养神，荣宝太监立在一旁轻轻打着扇，却心疼皇上昨夜在归雁斋一夜无眠。
近几日，宁太尉联合一部分臣子集体拥护新政，让姚太宰十分不快，上书不断，时局一时僵在那里，华昭仪几次前来请安，都被拒之门外，直到昨日太后亲临，起初还以为是梅婕妤被禁足的事，谁料太后却对此事只字不提，只让皇上在朝堂之上多少顾着点老臣子们的面子，后来听闻太后宣了华昭仪在重华殿里一同晚膳，而皇上整晚则把自己关在归雁斋里闭门不出。
正在思索间，听到萧天璇轻叹了一声，却是醒了，连忙递上冰镇的桂花甘露去，却见他淡淡啜了一口，若有所思的说道：“只怕鸾凤殿外的桂花都谢了吧……”
“皇上，梅婕妤已经禁足有五日了！”
“哦！才到第五日么？却没想到十日原来竟然这么长……”
荣宝暗暗看了皇上一眼，虽说平日时在朝堂之上不免与那群老狐狸们算计，但单在这一个情字上，却是纠结的很，满腹的心思常常在没人的时候便流露了出来。
“玄影！”萧天璇叫了一声，接着问道：“这几日宫里查得怎样？鸾凤殿里可有动静？”
“回皇上，派人盯着倚春殿那边，却无动静，鸾凤殿那边，听闻梅婕妤被禁足第二日便扭伤了脚，太医去看过了，只说暂时不能行走，只要好好休养，却无大碍！”
“你为何今日才告诉我？”萧天璇有些恼火，转头看着靠在角落里的玄影，却仍然是那张没表情的脸，淡淡道：“因为皇上这些天并未问起……”
“你一向就是这么个性子，上次明知道那宫人是梅婕妤的事，也不告诉皇上……”荣宝絮叨了几句，却被萧天璇一个眼神收了声，只见他端起那碗桂花甘露，淡淡道：“既然下旨禁足，外人自然不得探视，太医去瞧过便可，岂能乱了宫规！”
“宫规……”荣宝长叹一声，这种东西对皇上有用么？
二更时分，夜色正浓，秋老虎的酷热开始退去，夜里的蝉鸣声倒多了几分清亮，鸾凤殿旁的桂花果然谢了，只留下淡淡的桂子香。
一行三人站在殿外不远处，荣宝小声说道：“皇上，所谓民无信不立，您是天子，当以身作则……”
萧天璇回头望了他一眼：“说得甚好！你是民，朕是主，所以你不许跟着来……玄影，替我引开偏殿的守卫……”
“皇上……”荣宝站在灰暗的树影中，表情越发憔悴了。
莫小萤正在偏殿里小心翼翼地揭着右脚上那贴膏药，忽得听到菱花窗格一声轻响，却传来一声低吟，只见两只手扒着窗格上的雕花，袖口上的团龙云纹清晰可见。
莫小萤被吓得一惊，刚站起来，却见到萧天璇一脸狼狈的从窗外跳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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