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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晓（三十七）
我倚在书房薄弱却亦厚重的门扉上，看着那个男人沉默地站立于窗台前，远方夕阳如火，绚丽分明。窗户的镜片反射出他略显凝重的脸颜，他的轮廓一如当年的俊逸绝伦。
他还是没多大变化，或许有，又或许没有。这些年，或许从那件事情以后，我便再也不曾拿正眼瞧过他。而这一刻凝望着他的背影，我突然发现，他真的苍老了很多很多。
他……真的老了吧？
曾经，他是她的一片天，是我眼里最伟大的英雄。只是后来的后来，从那年以后，我再也不曾好好看过他，看看这个，我生命中的至亲。
我想，其实有的时候那些事情或许微不足道，只是我们的年轻，因为骨子里的叛逆和执著。所以，我们始终都不肯原谅彼此，原谅那些横亘在我们生命中亘古的永恒。
气氛，沉重得近似压抑。他从口袋里掏出香烟，轻轻地点燃，火花飞扬的瞬间，整个室内都弥漫着一股烟草的味道。只是半晌，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随即便又快速地用指尖熄灭了刚刚点燃的香烟。
“你身体不太好，以后还是少抽烟……”我异常冷淡而镇定地说完，调转身便欲转身离去。
“晓晓……是我对不起你们……”他沉痛而略带沙哑的声音自我的身后转来，不由得自我的心湖划过一层微漾的感觉。我身影微顿了半晌，而我始终背离着他，所以他此刻脸上的神情我自是无法看到。
或许是一如既往的带着歉疚吧！只是这些年来我逐渐明白了，就算他想要带着这些对我的歉疚来弥补这已然发生的一切，似乎都显得太晚了。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能够永远的依赖谁成长。长大了，便意味着要体会许多未知的烦恼。
“对不起”这三个字略显沉重，仿佛重若千金。我想不是所有的对不起都能够轻易地换来一句“没关系。”
我不是神，没有办法原谅曾经那么自私的他们。只是或许时光倒转，当年如果换作是我，亦会做出这些让人看来太过偏执的事情吧？
而我想，无论是谁对不起谁，谁欠了谁，我终究都是不受待见的那一个。我仍然是被他们抛弃的那个人，看清楚了现实，知道了那些让人始料不及的真相，我才终于明白，原来自己的存在，从头至尾都是一个可笑的笑话。
在唇际清浅的牵起一抹几近自嘲的微笑，我转身便走出了这个让我倍感压抑的地方。
只是在眼眶里却氤氲着一层稀薄的雾气，我一如当年般倔强地咬着牙，不让眼泪轻易地溢出。
或许我们都是那样倔强而偏执的人，作为一名父亲，他或许是成功的，亦或许是失败的。所以这些年来，我们谁也不曾向谁低过头。同他冷战了这么久，他终究败给了我的默默不语。
亲耳听到他开口对我说“对不起”的时候，我的心里并没有感到一丝的快感，反而溢满浓浓的悲戚。
离开，或许会更好吧？也许这样，我便不会时常记起那些人，记起那些发生在我身上，所有悲伤的事，记起自己是一个不被他们待见的孩子。
不是说，孩子的世界是最纯真而且没有污染的吗？那为什么我的世界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充满了那么多未知的忧伤。
看着自己眼前这座华美的城堡，说不出来自己此刻的心情是悲伤亦或是解脱。我想我终究不适合做久居城堡里漂亮而且没有忧愁与烦恼的公主。灰姑娘始终都是灰姑娘，没有纯真的童年，没有亮丽的水晶鞋，我的存在，终究只是个错误的开始，只是他们婚姻破碎的一场见证罢了。
夕阳西下，从来断肠之人，遥望天涯。我淡漠地转过身来，一眼便看见了那个同我只有几步之遥的男人。
说不出来是讶异，还是对他的身上蕴含着太多令我不解的事情的疑惑。他就像是一阵缥缈不定的风，一团炙热而又迷离的火，悄无声息地便唤醒了我生命中那些难以启齿的黯淡与柔弱。
他看着我，我亦痴痴地呆望着他，此间夕阳璀红骤落，最后的余晖美幻地映照在我们略显青春的脸颜上。似乎再多厚重华美的篇章，也无法诠释这一世，这片刻的宁静与美好。
凌安晨，我想我们都很固执，固执地相信这年少最唯美青涩的爱恋。因为年少，所以会害怕失去。所以就算是逆风成长，我们都会义无反顾地走到最后。你也好，我也罢，秦朗哥哥，还有……半夕。
逝去了的，就真的便再也回不去了吗？
此刻望进他澄澈无比的瞳孔里，那沉黑如曜的墨眸依旧散发着昔日的温柔与宠溺，只是在他眼前的这个我，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懵懂的我了。
他走近我的身旁，牵起我泛着微冷凉意的双手，轻轻地放在他如樱的唇际，以口中的温度暖和我再也无法从容暖和的双手。
“破晓……”耳边传来他熟悉得依旧好听的声音，望着他始终温柔如许的眼眸，这一刻突然被他眼底的温暖所深深的震慑住。他微曲起好看的指尖，轻轻刮了一下我微凉小巧的鼻翼。
鼻尖一酸，我突然感觉自己心中澎湃万千，不经意之间便在心上留下了斑驳的泪水。只是我是个天性冷凝薄凉的人，所以对于某些情感，有些时刻我总不若寻常女孩那么轻易地表达出来。还记得那个时候，夕阳如火般璀红，他骑着单车载我驶过了那一道狭长的林荫小道。指尖轻拥着他宽阔的臂膀，闻着他身上好闻的淡淡青草香，我想那个时候的我，便已经背叛了自己的初衷了吧？
如果可以，如果没有那么多的事情横亘在我们彼此之间，若能时光倒流，我多想让时光停留在那一刻，只是那一刻的永久，便注定了此后来势汹汹，浩浩荡荡的别离。
“凌安晨……”伏在他线条优美的背脊上，他背着略显娇弱的我，从夕阳西下直到夜幕降临。周围死寂的空洞，以及从我肢体上传来的空荡与麻木，提醒着我再也无法忽视那些从未挣脱于我心底的绝望与恐惧。
“嗯啦，破晓……我在听。”他轻然一笑，溢出声的声音越发的好听而又温柔，这种感觉如此的奇妙，就仿佛我们认识了好久，而我也习惯于向他诉说我心中的苦涩。
“我……好累啊……”疲于对那个男人和那个女人多年的恨意，疲于再也无力去改变我悲凉的命运，亦疲于对他们的偏执。
我想我终究只是个凡人，无论我再怎样任性，再怎样年少轻狂，直到最后，亦无法摆脱宿命的安排。
“凌安晨，这里好黑啊！”明明说出口的声音如此的轻柔，连我自己也无法窥得里面有任何复杂而多余的情感，可我却分明感受到，当我轻轻吐纳出这几个字的时候，他的身形却自然而然地微微一征。只是半晌，他轻然地收紧握住我的双手，同时他亦没有看见我忍不住疾驰而落的眼泪。
眼泪轻滑，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凝成一道透明的悲伤。而我的视野亦在这片璀璨的夜景之中越渐显得朦胧。
凌安晨，其实一直都很想告诉你，我不想你对我那么好，因为这样的我，会害怕失去对我如斯宠溺的你。
十八岁那年盛夏，我想如果没有那一次惊鸿一瞥，我恐怕便邂逅不了你，邂逅那个，让我倍感温暖的你。
似水流年里，我们都在慢慢成长，慢慢尝尽这个世界的人生百态。原谅我没有勇气去面对自己内心最真挚的情感，我只想拥有这片刻的美好，哪怕沧海桑田，哪怕下一秒我们就要别离。
时间抹不去年轮，刻画不了沧海，今晚的我们直到离去，都没有再和彼此说话。他背着我，直到回到宿舍。我知道身后的他一定是目送着我离开，原谅我内心的懦弱，我想我不够勇敢，因为害怕，所以我始终不敢让他有机会窥探我内心最真切的想法。
我想其实我是幸运的，至少在我逐渐明白了我与秦朗哥哥之间永不了逾越的距离，至少在我的心还未全然死寂之前，在我们十八岁时的萤火流年里，我们望进了彼此澄澈如苍穹的眼底，一眼便值得用一生去回忆。
如果没有如果，那该有多好？至少在我十九岁的匆匆岁月里，我会尽可能地拥抱每一缕可以温暖我心房的阳光，而不是让我们彼此就这样从此海角天涯。
可在这漫天星辰里，灯火阑珊处遥望着他高大的背影，这一刻的我突然觉得自己仍然是孤寂缠身。
而他就像是天上那颗最璀璨的繁星，而我之于他从来遥不可及。
如果那个时候没有让我发现那么多残忍的真相，我想我会一直就这样痴傻地活下去。
只是后来的后来，当我一个人再去仰望这片蔚蓝的天空时，每一片漂浮的云朵幻化出来的，都是那个人好看而又熟悉的眉眼。而那个时候我才蓦然惊觉，原来不知不觉中，他早已慢慢渗透在我黯淡的生命里，只是我依然执著，依然固执地坚守着一切或许是错误的结局，哪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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