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科幻灵异 > 顾此人 > 第40章 秋岁尽,海棠香

??赵夫人已是将赵辛宓带到了前厅屏风右侧的卧房,她丝毫未有介怀,端的是赵辛宓此人一目了然的性情。二人正坐在毛毡榻上说着话,忽的听见门外有人敲门,赵夫人也不加隐瞒,径自便从白玉石枕下取出红铜锁盘,同园中地下那块八卦图一般,向西北面转了半轮,门“吱呀”一声开了,随后便是簌簌的脚步声。

    赵辛宓彼时还在担心纪姝是否仍在房中,唯恐了她处于不利的境地,便先于赵夫人一步出了房,却是看见来人是赵夫人的婢女水遇,未有其他。

    水遇先是讶然,但并未提出异议,看见她身后缓缓步出的赵夫人,只是颔首一笑,说道:“夫人,少爷回来了。”

    赵夫人竟有些生气,似蹙非蹙了眉头说:“既是回来了,为何不来见我?往日里都叫的好娘亲,今日忘了么?”

    赵辛宓与水遇不由笑,赵夫人并不觉得尴尬,仍说:“你快些让他来见我,还要我去迎他不成?”

    水遇说:“夫人莫生气。十七说少爷这几日几乎未有歇息,方才路上打了个盹,还未到府上便睡过去了,他们几人不忍吵醒少爷,正不知如何是好呢。”水遇也是个妙人,那几人分明是怕扰了赵亟睡意,恐被责怪,到她口中,这番说辞竟是悦耳动听。

    听闻此言,赵夫人又惊又急,不由分说便要寻了赵亟,正要出门,赵辛宓稍稍顿了顿,回头再看一眼,终是见了左边侧室一角浅荷色衣袂隐隐露了出来,她借口拾掇衣裙落后了二人几步,乘势将纪姝捉了出来。

    纪姝在房中待了许久,早就不耐烦了,然那门无论如何也打不开,她又不敢大力硬闯,惊扰了人,只得坐以待毙。身子忽的被往外一扯,她当下警觉,手中迅疾地捏了一枚丹,正欲飞出去,幸而及时看清那人,制住手上动作,留了愕然眼神。

    “快走!”赵辛宓压低声音说。

    浅荷衣衫的少女盯了她一眼,抿唇不语,瞬时腾空而跃,借了黯淡月光,离了这诡谲之地。

    *

    些许凉薄风,盈盈舞衣袖,琉月微斜,星光点点,最是月明星稀。

    “亟儿?”赵夫人柔声唤他。那本就温婉若水的眸子洇了水晕一般,楚楚动人,妙音冉冉,爱意绵绵,声声恍若梦中,然而少年沉沉睡去,未有反应。

    众人都围在马车外不断张望,赵辛宓不便插足,只是远远地看见赵夫人抚了那少年俊美的面庞,眸中说不尽的心疼。

    赵十七趁着赵亟此时昏睡,便将这几日的行踪全都告诉了赵夫人,不知添了多少油,加了多少醋,讲得颇为义愤填膺,其实简言之,不过是赵亟带了陆家小姐去城南老宅玩了几日。赵夫人心下思忖着奇怪:不过是出游,何必遮遮掩掩,闹得这般神秘?然而他此时未醒,也不好问他。

    少年环袖蜷缩,一头墨发斜斜遮了眼帘,颇为乖巧,赵夫人不由心笑,仿佛那人还是孩童时期,撒着娇非要自己抱着才肯睡去。生怕他受凉,赵夫人于是便要亲自扶他下来,然而她本就瘦弱,又如何支撑得住这样一个沉睡着的康健少年呢?不过是将他的一只胳膊搭在肩上,还未走出几步,整个人已是往前倾去,若不是其余人扶着,二人险些就要嗑着了地。

    因了这一番波折,赵亟倒是醒了,他仍是迷梦中的姿态,微撅了嘴懒懒地抬起眼皮子,看清面前的人,他好不幽怨地说:“好娘亲,你在做些什么?”

    一众是笑。

    赵亟将赵夫人扶起,自己走下了马车,因是初醒,脚下还有些不稳,赵十七忙上前搭了把手。

    “你们这是做的什么?如此兴师动众?”赵亟纳闷地看了围在马车外的一众小仆,双目欲张欲合,却也是美丽的。然而众人都只是笑,不肯说话,于是他又说:“都回去歇息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言罢又打了个哈欠,神色困倦,脚下飘渺。然才走进去几步,似是忽然念及了他的“好娘亲”,他便又回头唤了一声。

    赵夫人笑着对他摆手,“去吧去吧。”不无宠溺。

    赵亟慵懒一笑,没再说话,却是不经意间瞥了人群外的赵辛宓一眼,眉眼弯成了天边一轮浅月。

    那应是赵辛宓从未见过的少年,因了困倦,蜷缩在车内沉沉睡去,被人惊扰醒来,带着几分不耐,几分幽怨,惺忪言语,全然一派天真憨态。看了那少年,她不由痴痴地笑,以至于赵夫人唤她时她仍看了那人的背影,美目失神。

    “回去歇息吧,做个美梦,忘了一切,定然是好的。”赵夫人笑说。

    赵辛宓依言颔首,心知那人含笑的美目中有太多意味深长——

    她在暗示自己,忘掉今天看到、听到的一切。

    *

    第二日,赵辛宓采了荷塘里带露的荷叶,裹了江米、百合、莲子等做了荷叶糕,忙了一早。

    青绿的荷叶闻起来清新有度,仿佛昨日里那场雨露依稀还在,江米中加之八宝料,稍稍有了些甜味。赵夫人不喜过甜,这样刚好。荷叶糕在蒸屉上蒸了约半个时辰,直到香味飘个满室,也便可以吃了。

    诚然,赵辛宓做的这些个点心赵夫人是欢喜的。平日里府上厨子做的吃食无甚新意,且喜放糖、放馅料,她只吃几块便觉着腻了,每次吃着赵辛宓做的点心,她都是夸了又夸,只遗憾自己笨手笨脚的,学不来这一双巧手的本事。

    荷香四溢,沁心觉爽。前厅众人闻着这气味亦是目露艳羡,赵夫人便邀大家一同品尝,众人也不忸怩,欢欢喜喜地道了谢,便不客气地尝了起来。

    此时赵辛宓亦捧了一块荷叶糕,轻揭下外面那层微微发黄的荷叶,佯作无意地说:“我最喜欢吃冰冰凉凉的荷叶糕了,我爷爷也是喜欢的紧,一会儿我要带些回去给他,不然他又要说我没心没肺了呢。”

    赵夫人彼时还在把荷叶糕分给众人,听了她的话,起先一笑,待分完糕点,才拉过她的手有些不舍地说:“这就要回去了?你回去了谁陪我说话、做糕点给我吃呀?”

    少女不由是笑,将手中荷叶糕递给了赵夫人,“连日里多有打扰,十分感谢夫人盛情,我也是欢喜同夫人在一起的,夫人若不介意,小宓以后常来看你、陪你说话、做点心吃。”

    赵夫人亦是笑,不由抚了她的手,如同是至亲的人,温柔地执掌拍了拍,似是安抚了自己。

    “辛小宓,我也要。”说话那声音透着散漫语调,偏偏多了几分强硬。

    赵夫人回眸,莞尔一笑,待那少年走近,她顺手便将方才赵辛宓递给她的荷叶糕递到了他唇边,“小宓新做的糕点,尝尝合不合口味。”

    一夜宿眠,他早已恢复了焕然神色,一口白牙咬在肥糯的荷叶糕上,分明有趣的很。他也不顾忌在场众人的眼光,就这般衔了母亲手中的糕点,没有接过的意思,嬉笑着说:“娘亲说好便是好。”

    赵夫人宠溺地拉他在自己身边坐下,又将几块荷叶糕堆在了他的面前。

    “辛小宓,你的伤好了吗?”赵亟问。

    赵辛宓点了点头,说:“神医医术高明,我已经好了许多了,谢谢亟少关心。”这是大实话,纪姝的医术自然是不容小觑的。

    然而那人偏爱与她打趣,说道:“好了许多?那便是还有一点点没有好咯?”

    赵辛宓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应,心中嘟哝着,哪有这样计较好不好的。未提防,脑门被那人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赵辛宓拿眼瞪他,他却笑眯眯地举了块荷叶糕,暖阳般明媚地微笑着,少年复又是那少年,顽劣,不羁。二人就这样你瞪着我,我望着你,好生有趣。

    然而坐在少年身侧的美妇人不知何时蹙起了秀眉。方才温婉一笑,姿容优雅,此时拧了眉心,徒增愁容。

    水遇恰是留心了这一幕,将手搭在赵夫人肩上,轻轻地拍了两下,赵夫人侧目颔首,尔后收了郁色,复展牵强的笑颜。

    “不知为何,我见了小宓总觉着亲切,不似故人,倒像是还要亲密的关系。”赵夫人说,黑玉般的眸子仍是看着赵辛宓。

    赵亟于是也跟着说:“我见了小宓也觉着亲切,也不似故人,像是...”他这厢还在杵着下巴思索些亲密的关系,赵夫人斜睨了他一眼,继续对赵辛宓说:“不如这样,我们结为姐妹吧。”

    啊?

    不光是赵辛宓,赵亟、水遇皆是一副怪异神色。然而赵夫人不以为意,“这样最是好的,你我姐妹相称,有我和亟儿在的长安城,便有你的长安。”

    水遇笑说:“夫人,小宓姑娘与少爷年岁相当,你若收她做干女儿,尚可说的通,若结为姐妹,岂不是委屈了少爷?”她说着朝赵夫人身边的少年努了努嘴,一脸憋屈。

    赵辛宓偷偷看了一眼赵亟,因为低着头,齐眉的抹额掩了半面风光,虽仍是露着暖阳般的笑,手中那块荷叶糕分明是捏得变了形状。赵辛宓说:“是呀,夫人真爱说笑,若你我结为姐妹,那亟少岂不是要唤我...”

    “小姨!”赵夫人抢着说出后便又笑了起来,“我就是要亟儿唤你小姨,可好?”

    我就是要亟儿唤你小姨,可好?

    赵亟望着母亲的眼神已然失了风韵,他虽是没有说话,嘴角那一抹笑意却是了然得让人生了悚然之意,只感到背后传来森森的寒凉。

    赵辛宓不敢想象这是怎样的一份殊荣,只是无端觉得心底泛了酸。在这个偌大的长安城,她遇见的人不多,却好似遇见了整个世界。她从来都是快乐的,从来都是幸福的。杏目隐隐侧开,与赵亟对视一眼,后者眼眸之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但很显然,对母亲的这个决定是不满的。她怔然,眼底如盛了一汪清露。

    “小宓,你可愿答应?”赵夫人追问,美眸添了喜色,令她整个人看起来都生气了不少,牵着赵辛宓的袖子,越发让人不忍推拒。

    赵辛宓缓缓点了点头。

    赵夫人闻言欣喜,随即拉过身边少年的手,饶是兴冲冲地说:“亟儿,快叫人呀!”

    少年颇为无奈地望了母亲一眼,分明神色黯然,然而赵夫人不依不饶,非要逼他叫人。许久,赵亟低低地垂了眼睫,纵然是千万般不情愿,仍是从心底唤出一声:

    ——小姨。

    *

    车轮碾尘,纷扰乱耳,薄暮黄昏后,空气中流动着零碎的氤氲气息。

    马车内,一男一女相对而坐,一个斜倚窗槛,独赏琼景;一个黄雀在后,看了那少女靓丽的侧颜,竟是如痴如醉。

    方才在赵府,赵夫人原是吩咐了下面的人送赵辛宓回去的,赵亟却说有话要与小姨说,非得亲自送她回去,赵夫人自然答应。然而这一路上,赵亟又是默不作声,直到马车停了,赵辛宓回身,见他仍是盯着自己的模样,忽的怔然忘言,草草别开眼去,便要起身下车。

    此时,一双纤长的手不由分说从背后搂住了她的腰。

    恍若是春天里江畔轮番侵袭的浪潮,倏尔间,带了半日的倾城光芒,染了春天的明媚之色,荡漾着洋洋暖意。

    赵十七掀帘,恰是见了面前二人这亲昵情状,笑意瞬时凝了脸颊,竟是微微红了,不是尴尬却似尴尬。

    少女不由羞赧,挣了挣,却发现那看似温柔的拥抱实则强硬的很,她的双手皆被禁锢在他怀中,只感到身体里源源不断传至的灼热温度,她的躲闪,无济于事。

    那位始作俑者显然是不在意身边的人见了这一幕的,仍是依附在她耳边不肯罢休,他明明没有说话,可那气息却是让人不由脸红心跳。缓缓抬起眼眸,漆黑的瞳仁透着往时般的戾气,直惊得赵十七迅速拉回幕布,背身坐回车前,手足无措啊手足无措。

    赵亟将下巴磕在赵辛宓肩上,带了几分撒娇的语气,柔声说道:“辛小宓,我不要叫你小姨。”

    赵辛宓只觉浑身不自在,仍想着要与他隔开距离,再一挣扎,果是离了他的怀抱。赵辛宓低着头没有看他,小声地说:“那...那便不要叫了,我听着也尤其的怪。”

    “那你为何要答应我娘。”赵亟说。

    赵辛宓并不知他这似问非问的语句是个什么意思,只是在下一刻她要解释的时候,那人又自己说道:“你分明是故意的。”言语间那人又是凑近了她,赵辛宓不待辩白便急急退开,生怕他又做出失控的动作。

    那人分明唇角一丝牵引,美目作祟,只将眸中那一分邪魅尽然展现在她面前,不无玩味地说:“你是知道的,对吗?”

    一缕微醺黄光借了一角窗槛映在他半面玉颜之上,蜷翘的长睫蝶翼一般笼罩漆目,偏偏是扬了一抹不羁的笑,露出齐整的皓齿。然而他越是这般明媚的笑着,赵辛宓越是不忍再看他一眼:那陌生又熟悉,憧憬却彷徨的感觉,是这样的让她畏惧。她迫不及待地掀帘而出,少年想要伸手抓住她,却只是在掌心掠过一角衣袂。

    “不错,赵辛宓,我喜欢你。”

    那一声仿佛是跨越了二人间的所有距离,生生地绊住了少女的脚步。时间仿佛凝滞了许久许久,又仿佛一直不曾度过,安静地只听见轻微的气息吞吐之声。

    他说,喜欢她。

    赵亟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面前,依然是那副含笑的模样,眼神却格外认真。他强行牵过她的手,放在心口,“不管你信不信,它,是不会说谎的。”

    那个地方正在用力地跳动,热情无比、活力无比地跳动着,它在无声地倾诉着属于那人最真实的情感:

    赵辛宓,我喜欢你。

    赵辛宓,我喜欢你。

    ……

    猛然间,双唇覆上一层柔软,仿佛是阳春三月的桃花林,万千桃瓣迎着春风瑟瑟舞动...电光石火之间,赵辛宓往后退却一步,立时杏靥云蒸霞蔚,而那只触碰他身体的手,保持着方才动作,隐隐颤抖。

    赵亟缓缓睁开眼睛,墨眸含情带笑,一脸醉心山水的模样,不由再次上前一步,又衔住了她的唇。

    只是一瞬,赵辛宓慌忙别过头去,连连倒退,双手不由自主地掩在唇上,“你!”

    然而赵亟却是越发欢喜看她这满心怒意无处可发的抓狂样子,他步步逼近了她,在她转身欲逃之际,一把将她揽过。这一次,他近乎固执地用手扣住了她的脑袋,再次吻了上去。

    他的唇薄得像一片云迦叶,亦有着如云迦一般曼妙的形状,此时正小心翼翼、一寸一寸地碾过她娇嫩的唇。赵辛宓不断挣扎,他索性点了她的穴道,任她怒嗔了双目,面色绯红,他诸事不顾,将款款深情化作一个温柔绵长的吻,一点一点侵入她柔软的心。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主动停止了动作,却并不急着为她解穴,而是轻轻地用指腹摩挲着她微微泛红的唇,颇为逗弄地问:“你会原谅我吗?”

    明知故问!赵辛宓早已恼羞成怒,碍于先前被他桎梏,无法动弹,此刻便是不由分说地扬了手,然而却在下一刻被他拥入怀中,没有言语,没有铺陈。

    可是就在那一瞬,赵辛宓忘了挣扎,杏目怔怔地望着对面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人。

    那人的拥抱不再是强硬地索取,而是带了几丝抚慰,他不由合上眼眸,陶醉于她发间的隐隐汀兰香,也因此没有注意到怀中少女的异常。

    “我得到我想要的了,现在换你。”赵亟说完便是松了手,侧身朝向她。尽管是做了要受她巴掌的准备,那模样分明快意潇洒的厉害。

    然而少女没了方才的盛怒,眸中是异乎寻常的平静,他不由随了她的目光看向身后——

    此时白衣男子已是转身,他的背影有些萧条,因了那颀长的身形,越发衬出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然只是那背影,赵亟也能猜出那人云淡风轻的神色,不由冷冷一笑。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他看到了什么?赵辛宓此刻脑海中满是他的影子,杏目莹澈,久久凝视,却是忘了疑惑他为何出现在此。直到他沉默地转身离去,她只是绞着唇没有说话。

    赵亟看过渐去那男女的背影,心知赵辛宓此刻的动容全然是因了那人,只是一瞬,漆目便是失了所有风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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