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初起,容止如同那时一般又随夕云去找嵇康了,去找那个世上弹琴弹得最好的打铁大汉了。嵇康在屋中听了夕云的事,非但没有惊讶而是大笑三声,大有气吞山河之感,只听他说道:“如此艳冠三国,得这天下奇病的人才配做的我嵇康的弟子,夕云你如今就是我的第一个弟子了。”夕云这就奉了茶,也是懂了为何钟会未能成为他的弟子,他还差得个天下人不会得的不治之症,好在嵇康开始教她学琴了。天下第一的琴师而且甩天下第二琴师十万八千里的师傅究竟会给她带来怎样的曲子呢?实在叫人猜想不到,容止在雅庭居给人治病时,听过绝艳梦秦的曲子,只听得几声便感觉似已瞧到她人一般,后听人说,梦秦已到了以声化形的境界,足以与宫内的琴师相提并论,位居当世前五。
嵇康弹琴的规矩太大,非至情之时不弹,非至性之时不弹,过三更午时不弹,今日是他收弟子之日,自是至情至性之时,他的琴在树下等着他,他却迟迟未来。恨得君迟迟未归,望断秋水,树下的众人此时大概就是这样的心态。嵇康终究是嵇康,那是钟会念念不忘的嵇康,穿上了琴师的长袍,修剪了指甲,剃掉了大汉杂乱的胡须,若说这般秀气俊朗的男儿片刻前还在屋前打铁,是没有人会信的。琴在看他,他也在看琴,手指拂上,若蜻蜓沾水,不知是人做还是琴在鸣,曲子很长是让你感觉到的长,具体长不长已没人计较,似乎他想让你感觉如何便是如何,让你欢笑你便欢笑,让你流泪你便流泪,一首曲子有一首曲子的魂魄,有着一段故事。而后,容止知晓他的曲子叫做《长清》,他弹得的境界叫做人琴合一,他是天下第一的琴师,比之其他的四位高明的太多。夕云成了嵇康的第一个关门弟子,也可能是世上唯一可以学他的琴的人。每当皇帝唤他入宫弹上一曲时,他总是推脱是在打铁,这样的天才毁之可惜,若不是遇上古今无二的昏君,又怎么有人舍得杀他。
夕云听到的《长清》与容止他们听到的是不一样的,不然她也不会是嵇康的弟子了。不是夕云主动要去他的过去,而是嵇康用他的琴音带着她走了一遭,走到了那个嵇康还在初学琴的年纪,走到了那个嵇康在雪中初次弹奏《长清》的年纪。嵇康那时就与普通的孩子不同,在老师那里得到的琴谱,弹过两遍便不愿再弹,他说他们的琴谱太过污秽,他弹不得,那是弹给寻常人听的,他不愿多弹。心高气傲,世上像是已无他容身之处,终究让他在一片雪中寻到了知音,寻到他该谈的曲子。那年嵇康十岁,弹琴五载,熟读孔孟老庄,已不愿再穿锦袍,他爱上了麻布,织锦的丝是蚕的血他不愿碰。嵇家住山前,山前雪化,山后雪寒,他抱着琴寻到处开阔地界,不靠树不依林,像是这些都会阻挡他的琴音,童子燃上半柱香,他在那儿一坐便是数个时辰,待到风雪再来,万物归寂,徒留风声时,他的琴音才响起,割断了风雪,使人忘却严寒,风声嘶吼,却无论如何遮盖不了他的琴音,他的哥哥在远处看着小手拨弄琴弦的他,说道:“我弟弟十岁就已成天下第一的琴师,世上又有谁人可以与他一较长短。”那日的风雪,使得天下间只有两人听得《长清》的初成之音,如今在穿越时空之后,夕云成了第三人,夕云看着他,她感觉的到,那孩子看的见她,他实在太不一般。明亮的眼瞧了她一眼,便不再多看,就好像就算有着千军万马在身旁,他也是这般的表情,夕云也瞧见了他的眼,那里带着魔性,就和夜神的舞一样,像是巨大的漩涡,只是夜神的漩涡会吸进一切,嵇康的漩涡是将一切都推出,他都不喜欢包括嵇喜和夕云。
嵇康的琴技是靠悟的,若是悟的通了,便就会了,所以说,夕云学习的大部分时间就是在发呆,她发呆的时间越长,嵇康对她的表现就越满意,以至于可能一整天夕云在琴上都拨不了几个音。嵇紫呆在夕云的身旁,他羡慕她,能学三叔的琴是他渴求已久的事,他对嵇康教授夕云时所说的话,都耐心地用笔记了下来,他比夕云这个正牌弟子要努力的多。容止见夕云练习多日后,一个琴曲都未弹出,便问她:“要不我们直接去明辉城,说不定可以直接可以知道些什么,也就不用整天趴在琴上了。”夕云摸了摸手中的琴,看了看容止说道:“我的寿命比别人都要短的多,可我也想多学一些东西,等到我死的时候,也会有些可以炫耀的东西,那个秘密在那里,我感觉一定可以找到,若是找到了,也未必是好事。容止有一天,我一定会成为天下第二的琴师,记得在我的墓上刻上我的名号。”容止问她,为什么不是天下第一的琴师,她说,“我和师傅不一样,我有放不下的东西而他什么都已放下了。以无对有,无论如何,我也是赢不了的。”容止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窗外,窗外风雪见大,一下子秋天便凋零了去,入冬了。
在蜀地的魏军又吃了场败仗,雪厚重深寒。除夕夜里,夕云裹着被子把自己变成一颗巨大的粽子,她活泼了不少,已经有了一段时间没有去到过去的日子,她的衰老如同停止了一般,停在了她最美的年华里。“容止哥哥,快一点了,我的韭菜鸡蛋的水饺好了没?”只听得她大喊了一声,颤的建康医馆屋顶的雪抖了两下。“好了好了,这就好了。”厨房里的容止忙活了一身汗,他第一次用韭菜,心里也很好奇这一般只在皇室出现的高贵食材究竟是有多美味。只听容止在厨房叫了声出锅了,夕云犹如疯掉的兔子一般,从床上窜了下来跑进了厨房,抓过双双筷子就往锅里伸,也不顾这热气腾腾的开水,托长期练琴的这双长手的福,她的筷子比常人要抓的稳上许多,一个龙游海底,就在锅底捞上来一个白胖胖的大饺子,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了嘴里。后来,她就哭了,抱着容止大哭,说道:“容止你大坏人,你对我不好,好烫好烫。”容止边憋着笑,边给她找水喝,还得抱着直往他怀里窜的姑娘,怕他一松手,她便落到地上去了。夕云咕噜噜咕噜地喝着水,容止就在一旁笑她,她嘴巴被烫的微微肿起,红红的像涂了胭脂一般,带着熟猪肉般诱人的光泽。夕云见容止一脸的偷笑,就用她的嘴就咬他的嘴,大有将疼痛传过去的意思,或许是疼痛走的太慢,夕云的这一咬花了很长时间。直到夕云感觉有些冷了,毕竟从被子里窜出来,也是不容易的很,待到她重新穿好衣服出来,容止已经将饺子用冷水凉过了一些,只带着淡淡的温热。“韭菜的味道真特别,你说对不对,容止哥哥。”夕云在旁说道。容止吃着饺子头也不抬,只是应了一声,表示赞同。夕云问容止要不要喝点酒,她去取些过来,容止慌了似得,站了起来,抓过了她的手,说道:“不用去了,今个儿不喝,喝酒不好。”夕云从来就不是听话的主儿,容止被逼得喝了些酒,她却喝了不少,这是容止的药酒,后劲儿很大,她像是个醉猫趴在了院子里的枯树下,秋天千里飘香的桂树每到了雪落时,都像是枯死了一般。屋外下着雪,白色的雪将院子里照着一片明亮,她喜欢红衣,过节了也该穿的喜庆些,她和慕思安不一样,很多的都不一样,可有一点她们是相同的,她们都是容止身边的奇女子,可以流传百世那样的传奇。酒水浇红了她的双颊,带着明亮的美,她看着容止,眼神里泛着光,容止将她送回了屋子,脱去了她的外衣,便将出了去。夕云的眼睁开时,已是天明,或许是体质特殊,她并有醉酒后的头疼,不过还是将容止早起为她炖的解酒汤喝了,又是去钟山的日子,她有些想见钟会的恋人,那个曾经的贵公子明若风,现在的僧人紫云。
雪盖山,他们撑着十二股的孟青竹娟锦伞穿过大雪,去赴紫云的约。钟山的大钟下,紫云穿着蓑衣,像是一个盖了雪的长竹,挺拔秀气,他在等他们,眉眼带笑。像是一年的重演,他看了眼夕云没再说话,只是在前带路,这次夕云突然间懂得些什么,这一眼大概是说,容止你又换了女伴的意思,而一年前,夕云才十一岁。禅房还是那间禅房,屋内的香还是那时的香,可见虽然紫云天赋异禀,但升职也是件着实不易的事,若是他三年便成了主持,容止都有改行的想法了,一旁的夕云和容止对了一眼,大有我懂你想法的意思,并且十分赞成。容止
棋下的很慢,他们的棋力相当,大概有嵇康瞎玩时百分之一的功力,不过也算是一名高手了,这是夕云作为嵇康的闭门第一弟子的内心想法。她努力的控制着自己不要入睡,可这二人的棋局乏味到猫头鹰在夜里看到也会睡着,他们同是低龄棋手还是棋逢对手,若是阻止他们成为朋友,大有泯灭人性的嫌疑。顺着习惯,夕云又跑去紫云和钟会的过去看了看,就算是到了今日,夕云对钟会的那巴掌依旧怨念很深,他的这场倾城之恋,若是夕云不看简直就不能算是夕云的性子了。夕云迅速地过滤掉他们在一起开心愉悦的日子,初相识再相恋,实在是两个恋人间最美的回忆,若人生只如初见,世上必定会少上一大片的和尚和尼姑,也一定会少上不少人口,毕竟第一次见面就生孩子的不多。人与人一见面都像忘记的彼此一般,慢慢的介绍彼此,享受着那份新鲜感,又或者一见面就是这女人或是这男人真好看,然后就生孩子,每次见面都生,这般虽然荒诞了一些,不过确实让世间少上一些断肠人和几世怨侣。
正始四年,春,夕云还未见上容止,那时容止也不是光棍,整个建康城只有他的四季桂开了花,这是葛玄育的稀有品种,整个魏国独一份,当然这是葛玄说的,具体是不是真的,容止并不清楚。随着钟会与刘大夫家的幼女定了亲,他二人的恋情告了一个段落,明若风那上了年纪的爹听说这一好消息后的激荡心情还未恢复,若风便回来同他说,过上几日去挑间庙做和尚,并且表示若是有人拦他,他就从青阳河的大桥上跳下去。他的爹爹看着儿子这般,一口气未喘的过来,便从这世上去了,人生的喜悲不过就是如此,他最后还是未等到儿子为他传递香火。夕云躲在时空的犄角处,看着这一幕,心里实在是不怎么舒服,她现在最想问紫云就是,究竟后不后悔,值不值得?时空逆转,转到他二人还未相识的年月,夕云想知道若还有一次选择,紫云会是如何,他的爹爹还会死吗?又或者钟会并不会娶了那女子,又或者钟逸就从这世界上消失了去?
在过去的时空里,知道未来的夕云就是神,尽管她已不做神许久,法力也并不高强。贵公子和青楼脱不去关系,几乎没有娱乐的年代,他们的钱不用去找女人,该是会无聊到疯吧,钟会和紫云在遇到彼此前都还是有着自己的固定娱乐节目。比如若风就是夜神的常年坐下宾,钟会则喜欢梦秦多一点,他二人一个喜欢琴一个喜欢舞,也正是他们喜欢的这两个女子将他们送到了一起,送到了正始元年。改元之年,适逢建康城的花魁大选之日,那日他二人陪着两名女子一直到了对方登台,才远了去,模样是有多痴情就有多痴情,然后在台下他二人便碰到了一起。夕云亲眼看到他们彼此勾搭,然后越陷越深,爱情像火焰,遇到的可以燃烧的东西自然不能放过,干柴碰干柴,这火可想而知有多盛。夕云本该冲出去棒打鸳鸯的,告诉紫云,你若是爱上了钟会就会要有多倒霉就有多倒霉,家破人亡都比不上的惨,可阴差阳错,花魁比试实在是精彩,便错过了时辰,他二人不知觉间已聊得深了。夕云看着他们俩这火热的进度,心里也是着急,就逮准了紫云去茅房的机会,将他堵在了里面。当时紫云应该还在方便,在外面还可以听到细水滴落的声响,只听得一人破了门又进了来,紫云顿时一哆嗦,只得说,兄台这可是单人间,你是太着急了吧。夕云也不知是什么鬼上身,想到这货是喜欢男人的,也就不再顾忌,便对他说,你叫明若风,当朝大夫之子,将于四年后在钟山出家,原因就是你今天遇到的那个男人,你们会发生一场不羁之恋,最后,你会被他抛弃,家中父亲也受累而死。夕云在一旁洋洋得意,这么明着当神棍的感觉的确不同凡响,紫云收紧的裤子,就将夕云按在了茅厕地上,也不管这是个女子,揍了两拳接着又是两拳,然后因为太暴力的原因,夕云所处的时空裂了开,这才逃了开来,当时她还在想会不会回去后,结局已经变了,毕竟她已经提醒过他了。
魂归后,他们的那局棋已到了末尾,终盘算子,容止输了两子,待到木制的棋盘重新收好,夕云这才问他,紫云大师,在正始初年可曾见过我?就在花魁大选的那一日,可还记得?紫云想了片刻,点了点头,说道,见过,在茅厕中。夕云不顾容止在一旁古怪的眼神,继续说道,那我的话,你信了吗?至少也该信上半点吧!而后,紫云只是摇了摇头,说道,那时的明若风无论是谁的话也不会听的,只是你说的都一一成了现实,一步一步的加重了痛苦,或许也是从了命运,从了你当日所说的话,我才选择出家的吧,在钟前见你时,我这才明白,你不是神,你还是人,毕竟神是不会爱上人的。下山的路上,雪还很大,夕云拱进容止的伞下,她累的不想撑伞了,容止问她,你是去帮他了吗?夕云说,是啊,只是结果并不好,起码不比以前的结果好,果然我还是没什么用。容止摸了摸她飘在伞外的头发,摘掉了几片粘着的雪花,似做安慰。走了很远,容止也不说话,天地都安静了下来,渐近渐远的风声,回荡在伞外。很久后,容止才开了口,说道,明若风是那样恃才傲物的人,又怎么会听你的话呢,就算是皇帝的话,他未必也是听得,遇到钟会是他的劫,命里的劫是躲不过去的,若是一定要躲的话,受伤的肯定是你。夕云听后心里很是难过,她问容止,命里的劫真的躲不过去吗?容止点了点头,这还是他的祖师说的,是那个仙人传下来的。她问容止,我的劫是你吗?你的劫又是什么?容止说,我的劫是夜神,那是扁哞送来的,我躲不过去,也不愿躲,所以我不是你的劫,因为你想躲,轻易便躲了过去,我又不会害你。夕云呢哝了一句,容止没听得见,她是说,我也不愿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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