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之前我认识蒋妍霞,但并不知道她会武。”
……
“我见过云玉卿,但并不知道他是诈死。”
……
“不,救下八阿哥的不是侍卫,是云玉卿。”
……
“这些我都曾向皇上面禀过,他老人家亦曾有密旨给我。”
……
“张中堂,皇上自己下的密旨里究竟有何内容,似应由皇上自己来答。”
……
“别无他话。张中堂问完了?”
便是石头人也会生气。
佳欣在里面听了半天,出来劝慰。“别跟狗生气。——奇怪了,到底是老四还是老十四在皇上面前嚼了些什么?为何忽然问起此事呢?”
“我也不知道。”胤祥皱眉。
不知道的情况并没有延续很久。第二日,胤祥从前在刑部的朋友就传来消息:四川闹匪患,最近秘密查出匪首身份,正向全国通缉——所谓的匪首,名字叫做“云逸行”,绘影图形上的面孔,分明就是那夜胤祥放走的天伶门人、京师名旦云玉卿。此事想必被秘密上报给了康熙,康熙顺正常途径追问,必然追到胤祥身上。
“简直荒谬。四川匪患已经闹了多少年?云玉卿离京才多久?”佳欣忿忿不平。
“这要看地方上如何编排……”胤祥沉吟。“最好此事和党争无关,要是有关就麻烦了。”
“好不容易,你和你皇阿玛之间重建起那么一点点的信任来,千万不要又因为什么事情……唉。”佳欣困惑地摇摇头,“我实在想不出来,未来究竟会如何发展。总觉得还有疾风骤雨,又或者一切就永远纠缠下去。”
胤祥轻吻了佳欣一下。“有我在,管它疾风骤雨还是永远纠缠,别怕就是了。——对了,太医几时来?”
“说是午后,早呢。”太医来给佳妍看眼睛——这阵子佳妍视力恢复不少,甚至能够感觉到人影晃动。胤祥和佳欣偶然之间发现,惊喜不已。
“你有没有觉得小妍最近怪怪的?”胤祥忽然问。
“怪?……没有吧。”佳欣皱眉。
“嗯……算了。”胤祥揽过她,“午睡一会吧。”
躺下,过了片刻,佳欣忽然睁开眼睛。
没料到胤祥也正在睁开眼睛看住她。
“有没有想过……一辈子?”佳欣蒙在被子里,含混不清地说。
“当然是一辈子和你在一起。”
“不是,我是说……一辈子,就过这样的生活么?”佳欣突发奇想地坐起来,抱住胤祥的脖子。“有没有想过,像云玉卿和蒋妍霞他们一样,远走高飞,再也不回来,广阔天地里都能……自在遨游?”
“怎么突然说这个?”胤祥枕在佳欣的手臂上。
“也没有什么……忽然想起来昨天在你书房看到的诗了。”
“啊。”胤祥略微惊讶了下,“那个……你不要多想。我不过随手写来罢了。”
“天长云淡风若水,草乱人离夜如灰。空负两翼飞不过,繁华惆怅锦灰堆。”佳欣轻诵,“诗真好……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看了有点心痛。空负两翼……繁华惆怅……真是传神写照。胤祥,你不开心,是不是?”
“和你在一起我已经很开心了。”
佳欣垂首,“本来可以追逐风声的两翼,却只用来拥抱我……要是我的话,也会觉得憋闷委屈呢。胤祥,我帮不到你什么,但是你若果不开心,其实可以对我说出来。比如那个跋扈嚣张的张廷玉,什么奉旨问话嘛,连‘密旨里叫你做些什么’这样的白痴问题也问出来了,要我的话一定反问一句‘你是奉旨问话呢,还是奉命问旨?奉的是谁的命,来打听皇上的密旨?’一定驳到他颜面扫地的。可是你却能那么温和自制地忍耐下去。”她攀着胤祥的肩膀,“胤禵苦苦相逼,太医要三催四请,有什么消息你知道得最慢,有什么祸事你被推得最前,所有这些事情一直都令得你不开心,是吗?”
“如果我已经为了这些而不开心,那你能不能跟我说些开心的事?”胤祥皱眉,“我下次不会再让你看见什么诗词歌赋——言以咏志,说得不错,但古人亦云‘祸从口出’,诚不我欺。”
“你说什么?”佳欣拐了个弯才反应过来。“我没有别的意思……你何必发火?”
“我没有。”胤祥披衣坐起来。“既然没有睡意,那就不睡了吧。我去看看小妍。”
“你……”
佳欣没有料到在这件事情上竟会激起她与胤祥算是激烈的争吵。
想一想,是自己的错。
无论古代现代,都务必不能忘怀,男人的面子问题。
胤祥的状况不是一日两日可以改变的,他不愿意讨论,亦敏感于自己的知情,也是男人的基本心理决定。
当天晚上,胤祥去了娟娟那里——佳欣倒不生气,也不吃醋。她明白胤祥是一时有点不想面对她而已。这个不经意间犯下的错误,需要一点点时间去抚平。
好吧,你不跟我睡,我自己睡就是——厨房送来两人份晚餐,却只见到佳欣一人颇有些诧异。佳欣不怕尴尬地傻笑了笑,一个人将两人份量的炸馍馍和红烧鹿肉全部吃了个精光,抹抹油嘴上床睡觉。
睡了很久,佳欣发现自己还是醒着。
似乎吃得太多,有点积住了。
佳欣想起来自己房间里还有一点点梅干,按理来说是帮助消化的,于是披衣起身去找。
站起来走了两步,忽然觉得头昏。
搞什么?胃太胀难道会影响血液循环?……啊,啊,啊!
坐倒在地上的一刹那,佳欣忽然警醒过来,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头脑的昏重感觉极度地侵扰着判断,但她还是隐约抓住一个事实:
自己……中毒了!
厨房……炸馍馍片……鹿肉……双人份……
难道,目标是胤祥?……还是企图,一箭双雕?
谁那么狠?
很多人的脸从眼前闪过。
胤禛,胤禵,胤礽,甚至于胤禩,胤禟。
二月河的小说里面,胤祥就常常被下毒啊——这是失去知觉之前,佳欣的最后一个念头。
今次醒来得很快。
佳欣眯着眼睛,看见自己房内点起了灯,一张颇为熟悉的女人面孔出现在面前。
那女人也看着她。
她穿着标准的夜行衣,容貌普通,但随便一坐的姿势说不出来的妥帖舒展,极美。
“蒋……妍霞?”
“你认得我?”
“我不但认得你……”佳欣沉吟,“那日,夏至那日,我亦在场。”
“你是赵佳欣?”
“是——可否解释下现在的状况?我有记得我似乎是中了毒,然后失去知觉。”
蒋妍霞微微笑了笑,“你命不该绝——我来这里是想找十三爷的。抓了个侍女问到他在这里,于是进来,却看见你伏在地上,面白唇紫的。我看你两手紧抓着那个柜子的门,就猜想也许你要取什么东西,于是替你打开柜门,找到一排药瓶。”她伸手指了指,佳欣看见那个描金的小柜子门还敞着,原本整齐摆放的药瓶却已经乱七八糟。
“原来我意识模糊之时还能记得自救。”佳欣苦笑,她的确不太记得自己如何勉力爬到柜子面前的了。但柜子里有解毒丹,她清楚得很。“你怎么知道给我吃哪瓶药?”
“解毒的药讲究分量,总不好是水质的,颗粒也不会太细小。我看了看,只有两瓶比较像而已。”
“那你怎么会选黑瓶,而非白瓶?”
蒋妍霞并不回答,反而换了话题,“你若是赵佳欣的话,也许可算我半个师妹了。我见过贺小汀,她提到过你,说你可算是师父的关门弟子。”
“你师父?……金姨?”
蒋妍霞点头。“虽然不肖,我好歹也算是晋风会出身,怎么会连鹤顶红也看不出来呢?”她展开手掌,握着的白色瓶子里空空如也。“毒药被我倒掉了。”
佳欣咬着下唇,“你倒掉,我还要重新制备。说老实话,其他药是我的,只有这瓶……是原来的。说起来,你为何会忽然回来京师?我还以为胤祥叫你们再也不要回来。”
“他是这么说不错,但……哎。”蒋妍霞从床边站起来,“他不在么?”
“在,我们吵架了,他去了别的女人屋里。你抓的那个侍女,可能刚好不知道。”佳欣无辜地看着蒋妍霞。
蒋氏神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可能是天意叫我救你一命吧。其实……其实我已经和云老板,就是云玉卿,成亲了。你知道云玉卿是谁么?”
“知道。”佳欣点头,“我说过,那天,我在现场。”
蒋妍霞咬住下唇,似乎回忆往事,过了片刻才幽幽一叹。“我们虽已结为夫妇,浪迹天涯自由自在原本也可算是只羡鸳鸯不羡仙……可是,可是我……我还是忍不住,放不下。我不甘心,却不知道在不甘心些什么,心心念念就想要回来京城,见他一面……莫要误会,我想见的是十四爷。”
她坦荡说出,倒惹得佳欣一阵惆怅。“纵使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红楼名句脱口而出,倒也应景。只叹这感情的圈,永远首尾相衔,胤禵爱佳妍而不得,却也有人如此默默爱慕胤禵。如此看来,自己与胤祥可以两情相悦,不知是多么难得的福分。
“我来了京城,徘徊再三,决定先来找十三爷聊聊心迹……却不想救了你。我听过许多你的事迹——你常常被人毒害么?”
佳欣哭笑不得。“其实也不算常常,一共也就三五次吧。”她只得自嘲。
“那还就真是赶巧了?”蒋妍霞抿嘴一笑,“知道是何人所为么?”
“现在还不知道……”佳欣含糊其词。蒋妍霞入京找胤禵是情,但谁知道之后又会衍生出多少纷争利益?“不过毒性不算太强,似是砒霜一类。若真有心置我于死地,恐怕不会用解毒丹能解的毒药。不说了,你要寻胤祥么?他在南院,种着许多木芙蓉的那里,第三间房。屋外应该会有两名值夜丫鬟和两名小厮伺候。”
“算了,无缘相见……便不见了吧。奇怪,你这里竟没有下人?否则的话,你早已获救。”
“我……”佳欣暗忖,也许是该弄两个丫鬟来了?“我比较喜欢清净。对了,你先前似是说过小汀的名字?”
“是啊,”蒋妍霞展颜,“贺小汀,师父买给雅轩师妹的侍女之一嘛。还有王小桥和穆小窗,其余几个都是孤女,随师父姓金。”
“雅轩是你师妹……你们一辈还有别的人么?”
“没有了,其实师父只收了我这一个徒弟……可惜我不争气。”蒋妍霞微叹,伸手轻轻触了触佳欣的脸,全无恶意。“若是我生得像你这么美,一定就能留下来,不用离开师门了。”
佳欣错愕,“你……你离开晋风会难道就是因为……因为不够美?”
“是啊,不够美,也学不好伺候男人。”蒋妍霞半眯着眼睛,思绪似飘极远。“离开那年我十五岁,师父对我说,我也许学不会迷人,但我很有跳舞的天赋,若是我真心喜欢跳舞的话,就不要放弃。我照做了。”
佳欣连连点头,“她是对的……你的舞……也许不‘迷’人,却绝对慑人心魄。她说的是对的,太对了。”
“师父说话向来是对的。”蒋妍霞面上起了红晕,似乎沐浴在幸福的回忆当中。
共同的话题让佳欣觉得两人极近。正要开口说什么,却被屋外传来的鸡鸣打断。
“啊,天快亮了。”蒋妍霞思量片刻,“请你转告十三爷好么?云玉卿现今根本不在蜀地,四川总督那个狗官,他身边有个师爷是天魁门门人。我们路过蜀中时杀了一个恶少,为免麻烦便去寻过那师爷一次,不料被他无意中发现,就索性把匪患推到了云玉卿头上。——其实四川根本没有匪患。”
“没有?”佳欣不解。
“只是他年年上报匪患,来换一大笔剿匪的饷银罢了。”
“啊?”佳欣呆住。
早知道有这类事情的存在,没想到居然这么简单轻易就能实现。
不知道那四川总督是谁那边的人?……佳欣搜寻记忆。
——胤禩?
“天真的快亮了。我先走了——能见到传说中的赵佳欣,实在已经不虚此行。”蒋妍霞对着佳欣的妆镜,拉好自己的黑色头罩。
“哪里哪里。”佳欣虚弱地客气。“多谢你告诉我这许多关键之事——如果可以的话,我要如何才能找得到你?”
蒋妍霞沉吟片刻之后说了一个名字。“恩东客栈。一两日内,我都会回那里落脚,但……也许我很快离京。”
“嗯。”佳欣点头。“其实……你也可以选择短痛。就好像戒毒……戒赌一样,熬过最初一段特别想特别想的时间,以后会慢慢变好,越来越好的。”
“赌吗?”蒋妍霞凄然一笑。“我面前似乎并没有过筹码——连输,也没有资格输吧。”
梳洗之后,吃早饭之前,娟娟房里的小绣送来一盘米。
“这是什么?给我煮粥喝的么?”佳欣疑惑。
“是十三爷吩咐送来的,这米是江南进贡来的,叫做鸡头米,又叫芡实,因口味不佳所以厨房只是备了少许准备煮腊八粥时用的。不知道为什么,今儿一早十三爷特意吩咐去找出来送到这边。”
“鸡头米……同里特产还是苏州特产吧?”佳欣想起来自己去短途旅游的时候好像是见过这玩意。“芡实……哦,呵呵,放下吧。”
芡,就是歉。
胤祥赔礼道歉来了。哈。这小孩。
不久负责伺候佳欣房中事务的小惠也从佳妍处过来,一眼看见桌上的那盘芡实。
“姑娘,那是什么呀?”她好奇地问。
“好吃的。”
“好吃?……是米?”
“嗯嗯,你别理那么多了,先帮我做件事。”佳欣翻开小小的首饰柜,找到一串吊了一颗大夜明珠的金链子,随手一拽将夜明珠扯了下来,放在了那盘芡实中间。“将它送到书房,指名给十三爷的,别弄错了。”
小惠有点心疼地看着被扯断的链子。“这链子可是太后赐的……姑娘您怎么了?和爷怄气呢?……没事的,别往心里去,两口子拌嘴……”
她讪讪然停止了聒噪。
佳欣被“两口子”三字逗得一笑。“好了,没怄气,真没有。你按我的吩咐去做就好了。”
一个多时辰之后,胤祥在门外敲门了。
“谁啊?进来——”
明知是胤祥,佳欣故意假装不知道,也不抬头地在那里写她的字。
“我瞧瞧你写的——谁家吹笛画楼中,断续声随断续风——第二个续字写得好,有韵味。”
佳欣抬眼瞄了瞄他。“拍什么马屁啊?就我这字,还韵味?……能让你认出来就算是不错了。今儿上朝好快,去过书房没啊?”
“去过啦。”胤祥从背在身后着的手里献宝一样地拿出那颗夜明珠。“又圆,又亮。”
佳欣等他继续说话,却半天无语,抬头看,却见胤祥亮晶晶的眼睛很是无辜地盯着自己。
二十四五岁的男人了,一副眼珠子还贼亮贼亮的,真令佳欣有被打败之感。“好啦,乖,算你聪明啦。”
胤祥嘿嘿笑,“多谢娘子‘原谅’!”明珠又圆又亮,是为原谅。正如芡之于歉,佳欣心思很好地陪胤祥玩了一出小朋友的谐音游戏。
“什么娘子,那你还‘相公’呢?”白他一眼,继续写字。
“莫要写了。”胤祥去抢她的毛笔。“昨天跟你吵架,一夜都没有睡好。陪我躺一会吧!”
佳欣以为胤祥又要动手动脚,没料到陪他躺下之后,他一手放在佳欣的胸脯上,一手抓着佳欣的手,头惬意地枕在佳欣另一只手上,一眨眼的功夫,竟真的沉沉睡去了。
那么那么长的眼睫毛呀……佳欣好奇地一根一根数,数了两遍都不一样于是放弃。
那么那么好看的男人呀!佳欣偷偷亲他,胤祥也没有惊醒。
一直到外面送午膳的人影来回闪了三遍,佳欣自己的手也彻底麻木,才下了决心轻轻推醒了他。
“唔……”胤祥翻身抱住佳欣,“我不要醒。告诉我我在草原上,和我的鹰还有我的女人在一起。”
“你在你家,鹰在鹰场,女人在。”佳欣浇醒他美梦。
“……起码还有女人在。女人在就好。”胤祥使劲抱一下佳欣,不情愿地睁开眼坐了起来。
佳欣无奈地看着胤祥慢吞吞地穿衣,心头却洋溢着快要泛滥的宠溺。“乖得像只兔子,真好。”
“你才兔子呢,你们全家都是兔子!”胤祥早学会了这一句。
佳欣笑着将枕头扔了过去——佳妍入主胤祥府之后学霃瑾做了很多软棉花做的枕头和靠垫,从前佳欣在宫里也做过一些,两姐妹夹攻之下把胤祥也感染得爱上软枕头而非古代的超级硬枕头了。
胤祥眼明手快接住。
佳欣扬声,“小惠么?午膳送进来吧。”
吃饭时候,佳欣不得不暂时打破甜蜜梦境气氛,“有事对你说。”
“其实我也有事对你说。”
“我的……不算好事,也不算坏事,但是正事。”
“我的也是。”
“那你先说。”
“不,你先开口的,自然是你先说。”
佳欣只好将昨夜自己被人下毒,却被蒋妍霞所救之事说了一遍,听得胤祥眉头紧皱。“怎会如此?——你差点送命?!”
“应该是意外。我细想了想,我昨夜吃了两个人的晚膳,若是只吃一半,便只有一半的毒性,应该不会那么严重。而且若你我二人共眠,应该无论如何都有办法取到解毒丹而脱险。”
“你是说,其实下毒的人并不想取你,或是你我性命?”
“我宁愿认为,这是一个警告。但阴差阳错,幸好,天无绝人之路。中毒这是一件,蒋妍霞回京欲找胤禵一事,以及四川总督虚报匪情之事,你有什么看法?”
“这与我要告诉你的事有关。”胤祥轻轻叹了口气。“今次事情复杂了。”
“怎么了?”
“老八想要帮二哥造反。”
“他疯了?还是傻了?”佳欣知道应该噤声,却情不自禁高了八度。
“听我说,但他的计划是,将谋反之事陷害在四哥头上。”
“OhmyGOD.”佳欣郁闷到飙出英文,下一句则错乱为东北话。“这可怎么整?”
胤祥没笑,事情确实不太好笑。
“蒙古三名高手率领的七十名精兵已经入关。他们打算入宫行刺——关键的关键,就是我们那位十四弟了。”
“胤禵?又是他?”
“他答应了老八牺牲自己,假装参与行刺然后将火引到老四身上。”
“他牺牲自己?说笑话吗?”
“——他只需要在众人面前说出‘一切是胤禛幕后指使’这句话就够了。接下来,四川、青海等地总督会适时入京勤王保驾、驱逐蒙古叛匪,顺便合理合法地除掉胤禛。”
“……那然后呢?”
“然后大兵逼宫,皇阿玛被刺重伤之下被迫退位,由他胤禩继位大统——四川总督等人已经冒领军饷多年,俱是通过胤禩之手掩护,自然会拥立胤禩继位。胤禵则会趁机名正言顺地率兵出袭蒙古,将三蒙江山全部纳为郡县,效仿元朝故事,由胤禵建立汗国,独立统治。”
“……天方夜谭嘛。”佳欣喃喃自语,顿时觉得头大如斗。“这才是真的叛乱,是不是?”
“但胤禵与胤禛有另一套计划。胤禵于关键时刻说出真相,胤禛身边高手即刻将胤禩立毙当场,四川青海有兵又如何?擎天保驾,保得只能是皇阿玛的驾。尔后皇阿玛受此刺激,命不久长,四哥自然便能继位。”
“他又许了胤禵什么好处?”
“一样。”
“天……你们就是靠了和蒙古联合才取的这江山……现在竟然想……太荒谬了,不可能做得到,数亿汉民还惦念着崇祯尸骨未寒,还有藏人、俄罗斯人虎视眈眈,你们……你们就敢做如此大胆的计划?”
“不是我们,是他们。”胤祥苦笑。
“那他们……他们的计划,你如何会两面都知道得如此清楚?且哪一套才是真正计划?”
“胤禵。那小子……”胤祥摇头叹息。“他下朝时坚称要我搭他的大车,然后就拽我上车,告诉我这两套计划,要我帮他决定,他要站在哪一边较好。”
“他神经病啊!”佳欣拍案骂。
“他就是要逼我同他们一起玩。”胤祥握拳,“他原话是,若没有我,他会寂寞。”
“神经病中的神经病!他以为他是古龙啊?寂寞个头!”佳欣气得没有方向。“荒谬,荒谬,太荒谬了。我要去找他谈——”
“九月初的太后寿辰,是老十四负责筹备。我担心他会利用这个机会……还有蒋妍霞。”胤祥咬住下唇,“她真是……为什么要回来呢?我实在是认为,胤禵一定会设法力劝她留下来,甚至……甚至入宫行刺。”
“……不是蒙古人么?”
“胤禵有提及说,担心蒙古人不能够一击成功,将皇阿玛准准地刺成重伤——其他结果都不是他们想要的——所以,他这些天在尽力搜罗高手,想要安排入宫,把握火候。我猜想,四川总督通缉云玉卿,也许正是胤禵令胤禩所为,想要将云玉卿逼出来为己所用吧。谁料到云玉卿没来,却来了个武功不亚于他的蒋妍霞。”
“所以,我还是去找蒋妍霞谈谈算了。”佳欣烦躁地看着面前的食物,一点胃口也无。“当时你谋反,还反反复复下不去手,现今他们谋反,倒是易如反掌了。这些人……这些人!”胤禛也罢了,胤禩,佳欣一直觉得他是个好人的,现在却……却也同质化了。
一个两个,都酷似十六岁那时的胤祥,心狠手辣,铁面无亲。
只有胤祥却不知道怎么回事,越来越柔软温和。
也许,因为胤禛胤禩那些人,他们的一生所爱,都随着时间推移而一点一点失去;但胤祥恰恰相反,是在不断不断地得到?
“胤祥……你现在还想做皇帝么?”佳欣忍不住问。
“我现在只想有朝一日能够回到草原,去自在飞翔。”
……人的想法,果然是会改变的。
佳欣去了恩东客栈。
是有这么一位姑娘要了房,但她外出未返。佳欣要了点饮食和酒一直等到繁星漫天,仍旧不见她人影,才留下字条在柜上,怏怏然归去。
回到府内,却见佳妍和胤祥难得地双双呆在她的房里。
“怎么……抹纸牌还是打麻雀?”佳欣缓和气氛。
佳妍脸色如冰。“在饮食中下毒的人已经抓着了。姐姐,现在便等你的意见,是用家法呢,还是送官。”
胤祥轻轻按住她的肩头。“小妍,你莫要这么紧张。不是你的错,真的不是。”他站起来向佳欣解释,“下毒的是个名叫兰儿的侍女,她原本在芳林别业伺候,后来小妍看她机灵,便调来了府内。”
“兰儿?”佳欣记起来。“就是……就是那时候你来芳林别业找我的时候收的那个女孩子?”当时她也留意了这个丫鬟,不仅因她忠诚耿直,更因她的名字,与现代某位凌先生所写的小说里胤祥的初恋情人的名字恰好相同。
“就是她。——若不是我当时多此一举,也不会差点害了姐姐……和胤祥。”佳妍咬住嘴唇,自责之情溢于言表。
“你神经啊?”佳欣忍不住想骂人。“这关你什么事?那是胤祥把她买回来,最终要忏悔的是不是该是胤祥呢?”
佳妍不语。
佳欣倒是想起来,问胤祥道,“这丫头听说是你亲自买来的?她是满人对吧?什么出身?”
“我知道你的意思。——开府不久,我出外差遇见刚好在一家乐户遇见了她。那时候因她不留心泼了我一身水,被她主人责罚,用满语呼痛。我便问了她的身世,父母双亡,被本家叔叔卖给富贵人家做侍女,服侍小姐三年陪嫁了出去,小姐却洞房之夜用红绸上了吊。几个陪嫁丫鬟被男家关了起来,因心里害怕所以觑机逃了出来,又被转卖到了乐户。”
“好曲折的身世。”佳欣惊,“然后你就买了她带回京来——所以她应该不认得也不是任何一位阿哥府上的人,是不是?”
“我们问了她很久,”佳妍沉沉道,“她一句也不肯说,只是哭。蔑条打断了好几根,也不肯说为什么下毒。”
“下的是什么毒?砒霜?”
“不错。因她忠实,从前常常遣她去买杂物,她便声称要灭鼠,从药店买来砒霜。昨日腌制鹿肉的硝盐不够了,也是她去采买,其中便混上了砒霜。”
佳欣啊了一声,“那其他人也……”
“没有。”佳妍苦笑。“肋骨旁边那块最嫩的肉,向来是给主子们吃的,用的硝盐也是最上等的雪花盐。我近日斋戒,娟娟和钟玉都不爱鹿肉,所以将砒霜拌入雪花盐中,受害的便只有——只有你们而已了。”
佳欣这才知道,同一府中,同一个厨房,原来连一块鹿肉一抹盐,都区分得如此清楚。
自己枉居高位了多年,却至今吃不出哪块肉好吃,哪块肉不好吃,真是惭愧,辜负了封建社会等级森严的一片苦心。
“她人呢?我想去看看。”她看了看胤祥。
“我陪你去。”胤祥起身。
“小妍。”佳欣握住佳妍的手,柔声抚慰,“放松一点——放松。没事的。不是你看走眼,也不是谁的责任谁的错误。小妍,我们原谅她,原谅那个下毒的人,好不好?”
“原谅?”佳欣摇了摇头。“不管她做了什么,必须要付出代价的。否则……今日鸩,明日刺,堪负几何?”
佳欣咬住下唇。
佳妍说得不错。
自己和胤祥,浸泡在温柔乡里,已经失去了适者生存物竞天择的能力了?
不过一叹。
“我知道了。小妍,你先去睡好不好?你的手有点烫……相信我,交给我来解决,好吗?”
佳妍沉默了片刻。“我中断了七修法,怕是对身体有些害处。但姐姐……兰儿,不管她是为了什么,都也……留不得。”
佳欣没空注意什么留得留不得,只是惊得张大了嘴。“七修法?你从前不是修七坐法的么?七修法的话……你的紫金气难道已经……”
“七坐法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七七境界,我还差两重就能圆满啦。”佳妍露出宁静的微笑。“不过我都没有用在自己身上,否则的话,眼睛早就好了。”
“那你把这些紫金气都用在了哪里?”
“我有帮人。帮幽冥界流落的宝宝们找到回家的路,带他们来人间,或者送他们走。”
“你……”幽冥特使吗?天,这是什么跟什么。
“好了好了,我回去休息,这就去。”佳妍知道佳欣生气,半撒娇地晃了晃佳欣的手,又伸手去准准抓到了胤祥的手,将胤祥的手交入佳欣掌中。“记得我的话。老公乖。姐姐乖。小妍也会乖。去吧去吧。”
一下子她又从那个眉头紧锁的妇人变回了多年以前那个明媚一笑的可爱少女。
芳华还在。
同胤祥一起走去府内用于临时关押人的地方——两间空关的狗舍,在猪圈旁边,味道不佳。
原本这里是给家犬住的地方,但胤祥爱狗,专门在后面建了大型狗舍一排,所以这里的就空置了下来。
兰儿在里面。两手捆着,脸上带着泪痕,睡熟了,像个孩子。
看守她的下人见到胤祥和佳欣,立马谄媚地请安,颠颠儿地入去,把兰儿从梦中喝醒,顺便踢了一脚。
“这丫头多大?”佳欣问胤祥。
“我带她回来的时候十二,这会该是……十九了吧。”
下人喝醒兰儿,出来讨好主子。“这里不好待,要不爷和姑娘去亭子那边?”
胤祥府里有一片很小很小的湖,从后海引了细细沟渠的水流入来。湖虽然小,却像模像样地建了两个亭子。一个在正面,常常路过,另外一个在小湖的背面,离厨房、狗舍极近,因在死角,很少被用到。
“也好。月下审婢,哈。”佳欣想起来那折《拷红》。
到亭中坐下,看兰儿被下人牵着过来,将手上绳索绑在亭柱之上。
“主子,这丫头挺老实的,挨打的时候都不逃,也不吭声。”中年仆役有点聒噪。
“知道了,下去吧。”胤祥遣退他。
月下细细看这婢女面貌。倔强,忠厚,却配了个不祥的尖下巴。被绳子扯着,想跪,却跪不下来,眼睛困倦着,身上伤口横一道竖一道,风一吹便直哆嗦。
佳欣脱下来自己的披风,披在她的身上。
兰儿向后缩。“赵姑娘……”
“别怕,我还活着呢,还没变鬼,怕什么?”佳欣淡淡道。
胤祥在那边背过身去,仰首看月,将沟通事务放心交给佳欣进行。
兰儿开始抽泣。
“姑娘,我不是有心的。我真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兰儿警觉地闭上嘴,紧紧抿住,眼睛清亮了些,却充满抗拒。
“你想过自己的一辈子么?”佳欣也不催逼,只是闲闲换了话题。“如果一切都可以随心所欲,心想事成,那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锦绣富贵?儿孙满堂?夫婿俊美,还是宽柔?公婆和蔼慈祥,还是公婆早丧?”
兰儿吃惊地看着佳欣。
“我……我……”她嗫嚅着,从没想过的问题,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记忆里最美好的一瞬间是什么时候?你最想留却留不住的是什么?你从来都不会忘记,并永远不会忘记的是什么人,什么事?”
“荷塘——”她脱口而出。
“荷塘?”佳欣抓住。“有月色么?似今夜一样美么?”
“我……他——”她再度闭上嘴。
“他。哦,有一个他。”佳欣继续喋喋不休。“你不小了,十九了。在这府里,也许最高的梦想,是能被收房。但你很少见到主子爷,也知道基本上这是痴心妄想。于是,你就有了一个他。”
“没有!不是你想的那样!”兰儿忍不住喊。
“那是怎样?不是相互交通的爱恋,难道,是你一个人的暗自喜欢?你暗恋着谁,而这个人,却利用你的心意,让你为他做坏事?”
“他说这不是坏事!”兰儿就算再如何想要闭口不言,也被佳欣的攻势逼出了几乎所有真话。
佳欣故意停了一下,看着兰儿。
兰儿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面如死灰。
佳欣不说话,等她开口。
等了很久。
兰儿终于安静、平和地开了口。
“他说,这是为了十三爷好。”
“哦?”
“他说这个分量不会致命,不会害死任何人,却可以让爷躲过一场风波。”
佳欣脸色一变。
胤祥也忍不住回头。
“你说的东西,对我们来说很重要。”佳欣直视兰儿的眼眸,扳住她的肩头。“告诉我,告诉我!”
“我永远不会说出来他是谁。但我信他说的每一句话。我和他没有过奸情……我不配,也从未妄想过。但有一日在荷塘……他曾对我笑了一笑。是,我爱慕他……但我更不会忘记十三爷的恩情。我绝没想过害人。绝没有。”
“你们怎么联系?”
“买东西的时候,我看到他远远坐在那里,对我点头。然后他的侍女过来告诉我要我做什么。我没跟他说过一句话,都是下人传话的。但我信……每一句都信。”
“他还对你说了什么?”
“他说有个漩涡,会把很多人卷入。他说,如果我不想让我的主子卷入,就如何如何去做。旁的,就是教我买什么药,去哪里买,如何措辞,多少分量。再没有了。”
佳欣和胤祥面面相觑。
胤祥尝试着开口。“真的不能说出来他是谁么?照你说来,他是为了我好,为何不能说出名字来一见呢?”
“他叫我不要把遇见过他这件事情说出去。所以,我不会说。谁也不会说。”兰儿悲哀地看着胤祥和佳欣。“主子,赵姑娘,如果一切可以随心所欲,我不要富贵锦绣,儿孙满堂。我还是愿意做这里的奴才,什么,都不要改。只有这样,我才能在荷塘边遇见他,看见他对着我,笑了一笑。这是我最美最好的一件事,留不住也没想过去留,但我永远,也不会忘记。”
兰儿用接近祈求的目光看着自己手上的绳索,看了看那个小湖,然后看着佳欣。
佳欣将视线挪开,看着茫茫黑夜。
过了很久,她抬眸,和胤祥交换了个眼神。
然后佳欣伸手,解开了绑住兰儿的绳索。
兰儿跪下来,对着两人,磕了个头——然后站起来。
站在月光里,手上还缠着绳索,身上许多伤痕,佳欣披在她身上的披风滑落在地上,看起来很是伶仃。
然后,兰儿转身,跳进了那个小小的湖里。
再小的湖,只要甘愿沉没,都能够淹死人。
一个秘密可能就这样永远埋在这个小小的湖底了。
但起码,胤祥和佳欣知道,有一个人,曾经希望胤祥安康。
如水,夜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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