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科幻灵异 > 卿本非狐 > 第二章 白衣飘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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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将尽,清月弯弯,遥遥挂于流云之上,树林里寂静得能听见微风拂过的沙沙响,月光稀稀疏疏洒落林间,光影破碎,野外的花香混在风里幽幽沁脾。

    林间的空地上,立了一抹雪白,泼墨的青丝缓缓流落至腰际,玉簪随意斜入鬓发,映着月光隐隐生寒。水墨画一般精描细蓦的俊逸五官肌白如雪,鼻翼秀挺又不失朗俊,唇瓣单薄弧线优美,一对清澈如水的眼眸幽深淡漠,男子神色淡然,微有不忍。

    他脚下偎了团绒绒的雪白,那雪白紧紧靠着他的脚踝,不时地蹭着衣摆,似是十分不舍。

    “雪绒,从今天开始你要下山修行了,为师再不能陪你了。”男子淡淡道,一丝叹息从喉间不经意流出,他低头看着脚处雪白,眸光微闪。

    雪绒轻轻抬起脑袋,不安地望着师父,师父蹲下身子,温暖的掌心轻轻在她的头顶摩挲着,长久地看着她,清俊淡雅的面容上笼了层怜悯之色,渐渐地师父的脸孔在她的视线里模糊一片,眼底的酸痛喷涌而出。

    雪绒的眼里早已蓄满泪水,触上师父温柔的眸光终于不可自制地簌簌落了下来,师父却抬起手掌递到她的面前,“雪绒,眼泪是很珍贵的东西,师父不值得你落泪。若有那个值得的人,也不要轻易落泪,你要学会忍耐。”

    洁白的掌心深处几滴晶莹如玉的泪珠安静地躺在那里,像是一颗颗透明的星星,让她又一次泪水决堤,不敢再抬头望向师父。

    师父伸出手指轻轻抬起雪绒的下巴,眼里除了怜惜还有一些她看不懂的东西,带着薄薄的湿润,将她深深地凝望。然后,将雪绒的眼泪自眼角小心抹去,“雪绒,记住为师的话,你的眼泪不可轻易落下,忍耐是你今后最大的修行。”

    月光里她看不清师父眼底深深埋藏的不忍和不愿,只是眼泪汪汪地紧紧凝着眼前白衣胜雪的仙人玉姿,生怕一个晃神便寻不到踪迹了。

    三日之前,师父告诉雪绒,如今她已成年,却从未得入凡尘,体味人间百态,亲历悲欢离合。下山修行于她十分必要,雪绒苦苦哀求师父不要将她丢下山去,可一向温润如玉的师父却正色道,“雪绒,唯有下山才是你我师徒情分延续之法。”雪绒当然明白师父所说,若她不下山,那么师父将再不认我这个徒弟,可是十六年的情谊,怎能说断就断?她不信!

    可师父却说,“雪绒,自你出生起我便日日让你学习如何做人,你以为这是为何?”雪绒不敢相信地看着师父意味深长的眼神,原来这一切从我出生起就注定好了么?“可是师父,你说过此生我们相依到老的,不是么?”她大声抗议。师父又一次沉默了,他没有安慰亦没有回答,只是安静地看着她,目光温柔如水。那张俊逸非凡的面孔上浮出她读不懂的情绪,却是那么的坚决。师父将手伸向她,雪绒愤怒地将他甩开,一个人跑掉。

    师父的叹息远远传进雪绒的耳朵,委屈的泪水蔓延了脸庞,而她却无可奈何。

    在雪绒的记忆里,师父是个极温柔的男子,对她从来都是温声温语,细致耐心,无论她犯了什么错,师父都只是皱皱眉头,眉眼含笑,“雪绒,你又调皮了。”然后将她拉进怀里敲敲她的脑袋,捏捏她的脸颊,耐心教导她。她生病的时候师父总是寸步不离地守在榻前,亲手喂她药汤,给她暖床,整夜整夜看她入睡,直到她痊愈。山上的日子清闲幽静,她与师父相伴相依,虫鸟为邻,花草作陪,过着神仙一般的快活日子。师父教她与人为善,教她尊长爱幼,教她慈悲为怀,在她的眼里,师父便是这个世上最善良的人,她常常想不知修了几辈子福气才遇上师父这般对她视若己出的善人。师父得知却失笑,轻轻抚着她的后颈,道“雪绒,不是你的福气,而是为师的福气,你的命,向来不好。”

    她茫然,言则师父觉得她是个令他觉得有福气的人么?

    即便她常常半夜三更不睡觉偷偷溜进师父的房间扯着他的发丝缠线团搅得他睡不安生,天冷的时候总是挤进师父的被窝把雪地里捡的冻得奄奄一息的小刺猬小麻雀塞进他的怀里取暖,每次吃饭总是抱怨食物不咸不淡,几次三番强调自己是肉食动物,又吵又闹也不让师父好好吃饭,又偷偷下山跑到集市上顺回些凡人的有趣玩意一路被人追杀,逼得师父不得不扮成算命先生的样子将那些凶恶的人类打发走,她也是个令师父觉得很有福气的徒弟么?

    她暗暗欢喜着师父的话,夜里睡梦里也觉得自己吃了糖似的甜。

    师父尽管温善,但有些事对她却是极为严苛的,比如,他严禁她杀生。

    师父说她天性禀善,可她却有不得不杀的残暴时候。那是一日师父出门,她独自在林中捉蝶玩耍,很不走运地碰上一头白毛狮子,且不管这白毛狮子是何来历皮相如何俊美,刚刚打了个照面,这狮子便如见夙仇一般将她狠狠压倒,一顿拳打脚踢,手脚并用,只几秒钟她便一身鲜血地浑身发冷了,那狮子确仍是下狠手,张口就冲着她的喉咙扑上来,幸好师父及时赶到,拂尘一扫,白狮翻倒在地。那时她尚年幼,真真被吓得魂不附体,又伤痕累累,怒极恨极飞身便扑到狮子身上,一咬牙,血溅当场。白狮惨叫一声,师父却将它逐走,反而甚为生气地看着她,厉声道,“妄动杀念,该罚!”

    那是她第一次见师父生气,那暖暖的笑容不再,只有彻骨的冰寒汹涌淹没她的身心。她当然十分委屈更是不服,大声反驳,“他要杀我,该死!”

    脸颊猛地辣痛,她一个趔趄摔出去几丈远,伤口触及地面疼痛更甚,师父这一记拂尘力道很大,她知道他是真的怒了。可她仍是不服,龇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来,死死吞下眼泪。经此一摔,她刚才的惊恐竟然减轻不少,眼泪也不如先前那般肆虐了。

    她恨恨道,“是不是我死了你才满意?我没有你这样的师父!”

    她以为师父被她一激,会先服软,对她笑然后抱她入怀。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师父铁青着脸将她一缕拂尘扫进了钟罩里,十天十夜任她自生自灭。她大哭大叫满嘴咒骂又踢又踹师父却好似无动于衷,连饭食也不曾施与她半粒。每日只坐在她的钟罩边上潜心念经,打坐,满身的伤自然也是没有料理。

    十日之后,师父将她放出来,那时她是深深恨着师父的。师父也并未给她备下好肉好菜同她和好,他只是默默看着她,她冷冷看向别处,视若无睹。突然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开来,她未听到一丝声音,却眼睁睁看着师父倒在了血泊中,鲜红的地面染了她的脚趾。因为惊吓和大痛她顿时泪崩,哭喊着扑到师父身上看着那个很深深的戳口血流如注,师父却含笑看她,仿佛死亡是他心中所愿,如此从容。而她,却害怕到失魂落魄,天旋地转。

    然后师父说,“雪绒,你看到的便是死亡,你可感到一丝满足或是愉悦?”

    她当时太害怕并不明白师父所言,只是不住地哭喊师父,不住地自责,不住地忏悔。

    后来她才明白,师父自戳,只是为了让她明白,杀念不可动。

    而师父后来的话却让她领悟了更深一层,那日她所见师父之死,亦是他人见白狮之死。她害怕师父的死亡,同样,亦有人害怕白狮的死亡。生,怎样都好,唯有死亡,一去不返。

    就是这样不惜用生命小心守护着她的善的师父,对她说,“雪绒,三日之后你便下山修行,为师会送你出去。”

    之后无论她怎样哭闹,师父坚定冷漠的眼神却从未改变一丝一毫。他难道不知道离开师父下山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么?

    那对她是多么残忍的掠夺,如同鱼离开了水,树失去阳光,花没有了蝴蝶,而她,再也感受不到这个世界的善。

    “雪绒,天就要亮了,”师父摸摸她的脑袋,眼睛却从她身上移开望着遥远的天际,她看着师父久久不能言语。

    天就要亮了,而师父将要离去。

    当最后一丝天光完全落入她眼里的时候,师父纤尘不染的雪白身影倏地消失在她慌乱无措的转身之后,飘渺的空气里回荡着师父最后的叮嘱“雪绒,切记,万事善为先。”

    她无助地徘徊于寂静的山林,风吹过她的毛发,她感到沁骨的冰凉。而师父再无可能将她拉进怀里为她取暖,温厚的手掌轻轻抚摸她的皮毛,对她笑,“雪绒,还冷不冷?”

    于是,从这一天,雪绒开始了她的修行,孤身一个步入凡世。

    师父说永远也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虽然她本非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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