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刺耳的碎裂声,打破了这个宁静而阴郁的清晨,四散的玻璃渣铺了一地,被风吹得张牙舞爪的蓝色窗帘拍打着床的靠背,竟然看起来有几分瘆人的气势。
一个略显清瘦的男人沮丧的坐在病床上,棱角分明的脸上透着几分怒气,殷红的血迹慢慢晕染着白色上衣的袖口,灼热、刺眼。
“子夕,先把血止住,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苗智和几个小护士退到了墙角,面对着像困兽一样的夏子夕,进退两难。
“我再说一次,我要出院。”子夕的声音平静、沉稳,还有几分不容争辩的霸道。
苗智扶了扶了镜框,面露难色:“你现在的状况不适合出院。”
子夕侧头盯着苗智,眼里透着的寒光,让几个年轻的小护士都有些哆嗦的低下了头:“我现在是什么状况?疯了?傻了?我难道连决定自己出不出院这点理智都没有了?我还没有到那种需要人监护的地步。”
“子夕,你不要这么偏激。”苗智慢慢绕过地上的碎玻璃,朝子夕的病床走过去,这个他从小看到大的孩子,曾经那么自负阳光,如今却像跌落谷底的小鹿一样惶惶不安,努力掩饰着自己的绝望和脆弱,孤独得让人心疼,“即使你现在清醒的知道自己的病情,也很难做出合理的判断,不是因为你不理智,而是因为你顾虑得太多,想保护的人太多,所以你做出的决定,只会是你认为对大家都有利,却独独伤害你自己的。”
“那你认为,我拖着所有人和我一起慢慢受折磨,这样的决定又对吗?”子夕清冷的脸颊上没有一丝表情,“晓黎只知道把我关在这儿,让我治疗,让我活着,却不冷静的想想对于将来我到底还有没有必要坚持,对于这样生存下去我有多少屈辱,还有在这个医院,我有多恐惧。”
看着这个消瘦的身影,苗智觉得他甚至比孩童时期更加惹人怜爱,他轻轻在子夕肩上拍了拍:“在医院只是短期的,因为你从来没有针对这个病接受过系统的诊断和治疗,我们需要对你的情况作进一步的判断,保证没有其他任何生理性的病变,之后就会尽快让你回家。相信我,子夕,此刻晓黎所承受的恐惧不会比你少,她需要你坚强!”
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了,晓黎穿着一件浅黄色的外套,轻轻皱着眉头,站在门外,身后跟着一个怯生生的小护士,看来是子夕的一通暴脾气,吓得医院赶紧去找了救兵。
“我先出去了,你们慢慢聊!”苗智朝晓黎微微颔首点头,转身关上了病房门,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
“你的手怎么了?”晓黎眼尖的发现了子夕右手被染红的衣袖,心疼的坐到了他的旁边。
晓黎扎着清爽的马尾,脖颈显得越发纤细,皮肤格外的白净,在初露的晨曦映照下,仿佛能透过光一样,不带一丝红晕,骨节分明的小手小心翼翼的握着子夕,手上的结婚戒指光芒四射,和手指上的缝隙显得有些摇摇欲坠。
“让我出院吧,晓黎!”子夕忽然用手遮住了自己的衣袖,阻挡了晓黎的视线。
晓黎抬头望着,就这么望着,却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让我出去吧!”这近乎祈求的口吻,像一把刀直戳顾晓黎的心,忽然间他曾经所有让人讨厌的傲慢、霸道和操控都变得让人怀念。
顾晓黎轻抚着子夕的脸:“会的,等医生给你做完检查,我们就回家。”
“晓黎,没有这个必要,真的。我不想呆在这儿,也不想再做这些徒劳的事情。”子夕边说边摇着头,那种放弃一切的眼神让晓黎心痛。
晓黎用最后一丝理智摇了摇头,尽管她很清楚,也查了很多阿尔茨海默症的案例,现在他们能做的一切看起来似乎真的都是徒劳,他们只能慢慢看着事情朝着最坏的方向一步一步走下去,可是她不能放弃,说不出为什么,或许,或许人生真的会有奇迹存在呢。
“我不可以,子夕。我不可以放弃,你也不可以。你都迁就我这么多年了,这次就当再迁就迁就我,听我的话,好好配合医生治疗,好不好?”晓黎抬着小脸,梨花带雨的望着子夕,眼里满是血丝,在这么多天不见的日子里,她到底流了多少泪。
“晓黎,何必犯这种傻呢!我没得救了,忘了我,回香港吧,或者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总之离我远远的!带着星忆重新开始生活,不好吗?”
晓黎颤巍巍的捧着子夕的脸,惊诧道:“夏子夕,你知不知道你刚刚说了什么?你不要我了,也不要我们的孩子了。是这样吗?你以前对我和星忆说过的那些话都不作数了,你要让星忆知道他的爸爸不爱他了,要赶走他吗?”
“不,不……”子夕赶紧摇着头,“不要对他说这些,哪怕是告诉他我死了,也不要告诉他我不爱他。不要,千万不要……”
他这么深爱着他们的孩子,真真是疼到了心尖上,如今却能痛下心来赶走他们母子,他的心里绝对可以用千刀万剐来形容。晓黎稍微直了直身子,将子夕的头埋进了自己胸前,笑中带泪:“子夕,为了我,为了星忆,坚强一些,积极治疗。你不是说过要让我成为所有女人都羡慕的对象吗?你不是说不能让星忆在单亲家庭长大吗?这些话我都记着呢,你还没做到怎么敢说分开?我不许,不准,你听到了吗?你不是说千辛万苦才把我骗到手的吗?骗都骗了,你大概也知道,我这个人很死心眼,又很倔,这辈子是赖定你了。从现在起,我会像块牛皮糖一样死死黏着你,让你怎么也甩不掉。你都骗得我给你生了个儿子,你欠我的,所以下半辈子都得听我的,无论你变成什么样,都得陪着我,补偿我。听明白了吗?”
晓黎自顾自说着这些略略是“置气”的话,夏子夕只能靠在她怀中,紧紧抓着她的手臂,听着她霸道得叫人心酸的表白,早就顾不得什么,哽咽的满脸是泪:“顾晓黎!”
“干嘛?”晓黎把头轻靠在子夕的头上,“你记清楚我的命令了吗?从今往后,你都得是我的。”
晓黎只觉得手臂一沉,子夕的整个头几乎都耷在了上面,不一会儿就让人酸胀:“我现在哪有能力再兑现对你和星忆的承诺,哪里还能陪着你们?你守着我干什么,你怎么这么傻!”
晓黎哼哼的轻笑了一声:“我就说,你一定不会好好听我说话的。我刚才告诉你,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你都得陪着我,这是你欠我的,你想躲懒可不行。以后这几十年,你恐怕就得委屈委屈,只能天天看着我这张脸了。”说完,将子夕抱得更紧了些,就这么紧紧的,相拥着跪坐。有那么一瞬,顾晓黎觉得如果生命就在这一刻结束掉,好像也不错。
“我从来没有忘记过对你和星忆说过的话,我娶你,是想要保护你,给你这世上最好的。可我现在已经做不到了,但好在还有一件事情是我可以做的,那就是不让你跌进深渊。”子夕的声音慢慢趋于平缓了,耷在手臂上的脑袋似乎不那么沉了。
晓黎慢慢将子夕扶了起来,安置在床上,神色异常的淡然:“对我而言,这世上最好的难道不是你吗?你做到了,做得很好。至于深渊嘛,你不是我,怎么会知道什么样的日子才叫做暗无天日呢?”
四下无言,这一室,好沉静……
自从经过那哭天抢地的一天,子夕好像忽然消停了不少,不主动也不抵抗,默默然的由着医生护士带着他做各种检查,不知道他是认了命逃不掉,还是被顾晓黎说服了。晓黎虽然纳闷儿,但也不敢去细想,先这样吧,好歹是能把身体先顾上了,虽然对她的态度依然没什么转变,不过顾晓黎还是天天腆着脸往上贴,当然她的心里还盘算着另外一件事,那就是什么时候能哄得夏子夕把那份撤销上市申请的文件给签了。可偏偏是这一件事,夏子夕再怎么木讷的随波逐流,就是死活不签,没有这道“截流”的命令,公司里仍是如火如荼的开展着申请工作,晓黎看得简直和烧心一样难受,火急火燎想不出办法。
西下的余晖撒在了病床上,子夕今天已昏昏沉沉的睡了四五个小时,晓黎在家里张罗了许多好吃的带到医院,在沙发上坐了好一会儿,终于盼到子夕睁开了眼。
“你醒了?”晓黎热情的凑上去,替子夕立起靠枕,让他半躺着,“今天感觉怎么样?”
“不怎么样!”子夕冷冷的回应。
晓黎问完这话有些后悔,这真是个蠢到没朋友的问题,一大堆应接不暇的检查和药瓶,难道还能感觉非常不错。
“你什么时候来的?”子夕接着问。
“刚到一会儿。”晓黎打着马虎眼儿,一边逐个儿的打开保暖杯,“我今天做了好多你爱吃的,你一定会喜欢的。”
热腾腾的雾气氤氲双眼,子夕觉得有些看不真切,也想不真切,顾晓黎这一天天的就像打了鸡血一样热情高涨,满脸堆笑,任凭自己如何高冷到底,也是丝毫没有怨气。要是她偶尔怄怄气,黑黑脸,或许我这心里还好过些,可她偏就是这么不温不火,柔声细语,眼神像是能融化这个世界一样,偏倒是像在折磨我似的。到底她这心里在想些什么?别说她这是为了爱,我不敢相信。
“我现在不想吃。”子夕转过脸回避晓黎递到嘴边的汤勺。
晓黎顿了小会儿,脸有些微微泛红,手就停在半空,轻咬着嘴唇,气氛有些尴尬,她本就是个很害羞的性格,当然有些手足无措。
看着顾晓黎被自己弄得这样难堪,夏子夕的心依旧是一阵发紧,本来是下定决心要给她好看,让她知难而退的,片刻就卸下防备,声音柔和了不少:“我刚做了检查,胃里不舒服,等会儿再吃!”
“嗯!”晓黎扬起头,开开心心的把碗放到了桌上。
相爱的人,大概总是这样,要狠下决心伤害对方,比伤害自己更难,一皱眉,一叹气,就让所有坚定顷刻化为乌有,不是不懂坚持,只是实在不由自主----心疼。
“星忆最近好吗?”子夕问。
“挺好的!”晓黎轻声答,“就是有时老问我你什么时候回家,我想要不过两天……”
“不行。”还没等顾晓黎说完,子夕就一口回绝了,他怎么可能允许让儿子看到自己现在这个样子。
晓黎一怔,随即答:“好好,反正过不了多久你就要出院了,今天苗叔叔跟我说的。”
子夕没有接话,屋子里忽然又变得很安静。
“子夕,出院以后,你就在家好好休息吧!公司就暂时被别去了。”晓黎今天是揣着大事儿来的,酝酿了好久,才觉得这样开场。
子夕有些疑惑的看着她:“别去了是什么意思?公司还有很多事情,你知道的。”
反正早晚要说的,晓黎轻呼了一口气,看着夏子夕:“我今天来就是想和你商量这件事。以目前的状况,我建议公司聘请一名职业经理人,另外,”晓黎还是顿了顿,“取消上市申请!”
子夕不屑的浅笑了一声,就像是这些话早就听腻了一样厌烦:“我就知道你早晚还会提这件事。”
“子夕……”
“行了,你别说了!”子夕匆匆打断了晓黎,“你的理由早就说得很清楚很明白了,不用再重复。聘请职业经理人我同意,不过,”子夕转头看着眼里闪着希望的顾晓黎,“要在公司上市以后。”
晓黎张嘴想要反驳,可今天不知怎么的,夏子夕似乎根本就不给她说话的余地。
“够了够了,”夏子夕的声音变得有些烦躁,躲闪着晓黎的目光,“不要每天都在我耳边说教,让我做这让我做那,我还没有彻底变成一个白痴,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你回去吧!”子夕赌气的放下靠枕,顺势倒在床上,背对着晓黎。
“子夕,你没有必要这样!”晓黎的眼眶泛着泪。
子夕不想转身,尽管他已经觉察到了声音中的颤抖:“这也正是我想对你说的,你没有必要这样。如果你无法容忍我的所作所为,你可以选择离开,我给你自由,这不一直都是你想要的吗?”
“这里有你,有我们的孩子,你要让我去哪儿?”晓黎轻拭脸上的眼泪,尽量让自己保持着冷静。
子夕仍然是用清冷的背影对着晓黎,他告诉自己这次绝不能心软:“如果你不愿意走,那就最好闭嘴,不要干预亦林的事情,你不要忘了,你早就和我签过财产分割协议,对于亦林你没有发言权。”
晓黎像是自言自语的摇了摇头:“我早说过我对亦林毫无兴趣,我在乎的只是你。”
“看来你也不愿意放弃,”子夕冷言道,“我给你一个建议:你可以将我的病公诸于众,向全世界证明我没有独立的民事行为能力,你就可以顺理成章取而代之,决定亦林的生死。”
“子夕,”晓黎哽咽着坐到子夕身边,“你知道我不会这么做的,我怎么可能让你……”
“那就没办法了,”子夕不耐烦的狠狠拽过被子,“说来说去我们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离婚!”
“到现在你还想着和我离婚吗?”
“从来没忘记过。”子夕冷言,“这也是现在我唯一可能签字的东西。你可以考虑一下,如果一定要我签点什么的话,离婚协议书可以,条件随你提。”
半晌,屋子里没有声音,子夕甚至不确定晓黎是否在哭,他只能选择原来的姿势就这么躺着,逃避着。
“你好好休息吧,我先回去了。”晓黎的声音像清风一样柔弱,似乎还能感觉到眼泪的充斥。
子夕没有回头,直到听到病房门被轻轻关上,就算分开以后,你我各自伤感,但一切应该都是会过去的吧!
晓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昏昏沉沉的到了家,照顾好星忆睡下,瘫软的倒在了床上。子夕,不经意间,我们已经是快十年了,我们的婚姻虽然从未真正开始,却好像和你一起携手走过了许多,有苦有甜,有笑有泪,还有一个可爱的儿子,这些足以把我的余生填得满满的。
迷迷糊糊醒来就是第二天清晨,秀秀送星忆去了学校,晓黎简单梳洗了一下就来到了夏家,是了,这是破天荒头一遭,为了夏子夕,何亦芬是她现在唯一的一颗救命稻草。没有更多的寒暄,眼前的情况大家都了然,更何况对于他们,顾晓黎好像也没有可以多聊的。
开门见山吧,晓黎提出让何亦芬去医院给子夕签离婚协议书,当然,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四份协议书的其中一份是委托顾晓黎全权处理公司上市事宜及聘请职业经理人的授权书,说得再清楚点,就是浑水摸鱼。像这么不齿的事情,若是以前,顾晓黎是想都不会想的,也不知道现在怎么就无师自通了。
“阿姨,”晓黎脆生生的叫了一声,“……”
何亦芬被叫得老泪纵横:“不是应该叫我一声妈妈吗?”
晓黎有些尴尬,这个称呼现在听起来觉得有些陌生,又有些难受,但情理上她还是夏家的儿媳妇儿:“妈!”这一声很艰难。
何亦芬老怀安慰的点了点头:“你这么做,要是子夕知道了,你想过后果吗?”
“我顾不了那么多了!”晓黎的表情有一种赴死的从容,“您只需要帮我把东西拿给他签,其他的事我会自己向他解释。他现在不愿意见我,而且他说了,他现在只会签离婚协议书,所以只有麻烦您……”
何亦芬低头默默抹着泪儿。
“不过,有些事我需要提前和您说清楚。授权书和离婚协议您可以找家里信得过的律师来起草,我只需要代替子夕提交取消上市申请的报告,同时提请公司董事会聘请一名职业经理人就行了,其他亦林的事情我不会干预,我和他之间的财产分割协议仍然有效。”晓黎一直低着头自顾自的说着,“离婚协议里面建议你们加上一些婚后赡养的条款,子夕之前起草过一份,我估计律师团那儿会有,就按那个来吧,写好以后可以直接给他,我不会签字。一来,写的这些东西只是为了让协议看起来更像是真的,我不会要;二来,”晓黎抬头想看看何亦芬的脸色,正碰上她泪汪汪的亮眼,不知道已经盯了自己多久,晓黎忽然像犯错的孩子,又低下了头,“我不会真的和他离婚。虽然我知道这样做,你们可能会不高兴,但是……对不起,我就是不会和他离婚。如果你们不想见到我,我可以永远不在你们眼前出现,只要静静守着子夕就好。”
“你这个傻孩子。”何亦芬颤巍巍的伸出手牢牢握着晓黎,“今时今日的夏子夕,还能有这样一个你陪在身边,为他担心,为他筹谋,我们怎么会不高兴!只是,晓黎,接下来的日子,你真的想好了吗?”
晓黎微笑着点头:“嗯!”
何亦芬一把搂过晓黎,轻轻抵着她的额头:“谢谢!”
春风送暖,转眼就是阳春三月,子夕的身体好了不少,再有几天就能出院回家了,当然这个好,不包括他越来越跳线的大脑。这段时间顾晓黎没有再到医院来,何亦芬倒是隔三差五到医院来打打头阵,从她的只言片语里,夏子夕大概拼凑出了现下的状况:那天在医院说的话把顾晓黎打击得够呛,几乎是到了心灰意冷的地步,夏家老两口趁热打铁提出了离婚的建议,顾晓黎没有明确的反对,顾明心疼女儿天天腆着脸往上贴,加上一些私心,也很赞成,眼前正准备把星忆送回香港,看来这离婚是有希望了。听着这些,夏子夕只觉得眼前有些发晕,没日没夜的躺在床上,不愿动弹,也不哭也不笑的,直到何亦芬真正把离婚协议书送到他眼前来的那一刻,才算有了些反应。
何亦芬从四份协议里抽出面上的一份递给子夕:“协议书拟好了,之前跟你提过的,你要不要再看看内容?”
子夕接过来,却没有翻开:“你们效率还真高!”
何亦芬:“听说之前你找他们拟过一份,我想关于赡养部分应该是你深思熟虑过的,所以也没做什么修改了。”
子夕微微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你要再看看,还是直接签?”何亦芬问。
“晓黎看过了吗?”子夕淡淡答。
“她说不用看了,让拿过来直接给你。”
子夕轻挑了下嘴角:“她不在乎这些,肯定是不会看的。”
“那你呢?”何亦芬焦虑的看着子夕,“要再看看,或者再想想吗?”
何亦芬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让子夕再想想,尽管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尽管知道自己今天的任务就是骗他签字,可要亲眼看着他认真的签下离婚协议,她知道,子夕心里不会好受。
“不了。”子夕摇了摇头,摊出手要笔。
“儿子,”何亦芬倒显得比子夕更加心痛些,“如果舍不得,妈妈可以……”何亦芬似乎是完全忘了自己的立场,她不知道这个任务原来是这么艰巨,亲眼见证一对相爱的人为了保护彼此相爱相伤,她只是本能的想要他们好好的在一起。
“再怎么舍不得也该舍下了。”子夕木然的拿过了笔,翻到了签字页,还是犹豫的顿了顿,终于,我们还是要分开了,费尽心思骗来的,终究都不属于我,嘴角只是一阵苦咸,子夕微咬下颌,顺顺当当的就签完了何亦芬递过来的“四份”协议书,旋即,扔下笔,不吭一声的躺下了。顾晓黎,你千万不要忘了我!
有了授权书,一切都很顺利,顾晓黎签署了撤销上市申请的报告,总算是放下了心头一块大石,只不过,夏子夕这一关她还不知道如何过,毕竟在这个信息流飞速的时代,要瞒住这么大的事情是完全没有可能的。
接了子夕回家的第一天,顾晓黎就做好了准备要去迎接一切暴风骤雨和歇斯底里。
子夕清冷的坐在书房,从到家便没有再出来,一句话也没有,就好像并不存在于这个家里。
顾晓黎推开门,轻轻走到他身边:“子夕,我有话想跟你说。”
子夕冷漠的哼了一声:“这个时候还会有话对我说吗?”
顾晓黎忽然也好像放弃了所有辩解的念头:“也对,现在我再说什么迫不得已之类的话也是多余,我骗了你,对不起!”
“你是不是觉得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好?”子夕转身问。
“当然!”晓黎不假思索,这个问题还有什么疑问吗?
子夕的脸上掠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让顾晓黎觉得不太自在:“顾晓黎,你现在做的事情和以前我对你做过的事情有什么分别?”
晓黎一怔,是吧,有什么分别呢?用自己的方式做着自认为对别人好的事情。
“你说,”子夕今天似乎很平静,至少不如想象中那么激烈,自从知道自己生病以来,似乎总是在思考一些顾晓黎猜不着摸不透的事情,“我们俩现在是不是算扯平了?”
晓黎凑上前抓着子夕的胳膊,他瘦了不少:“我不是在报复你,你也不欠我的。”
子夕转过头,逆光,笑得竟然有些温暖:“我开始相信你有点喜欢我了。”
像是忽然被踩到了雷区,顾晓黎觉得心里有些酸,又有些欣喜,期盼又温柔的望着子夕:“我只担心你会恨我!”
“我也这样担心过,”子夕若有深意的望着晓黎,“但是一切到底还是过去了。”
晓黎认同的点了点头,旋即就被打击得够呛。
“就好像现在,”子夕继续,“不管你对我做了什么,过不了多久,我就会忘得一干二净,所以我此刻恨不恨你根本不重要了。你最应该担心的是,再久一些,我可能会连你是谁都记不起来。”
就觉得今天的夏子夕有些和平时不一样,那种温柔的眼神总让人觉得不真实,果然,顾晓黎宁可他暴怒的指责,也不愿彼此走到今时今日这样形同陌路。
“子夕,不要灰心!”晓黎牢牢的箍着子夕的腰,倒在他怀里,“你还有我,还有星忆,还有这个家。”
“我的心都死了,还怎么会灰心呢?”子夕推开晓黎,“我巴不得在这世上什么都不曾拥有过。”
子夕扭头就要出门。
“夏子夕,”顾晓黎顺势拉住了他的手,谁也没有回头,“我自杀的时候,你说你不会救我,因为不管我在哪里,生还是死,你都会陪着我。现在,我也一样,既然救不了你,那我也不救了!你心死了,要把自己封闭起来,过暗无天日,自我折磨的日子,可以,我陪着你,反正你要是心如死灰了,我大概也不会比你精神多少。人间地狱嘛,我也经历过,这回有你做伴,说不定日子还会好过点!”
子夕猛得转过了身,还是这个瘦瘦小小的身体,迎着光,脸颊白皙清透,岁月似乎都格外眷顾,低垂的发丝,隐约可见的锁骨,活脱脱就是那副黑白照片的重现,顾晓黎,你从未改变,但我却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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