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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夕无言以对，只能拼命摇头。
甘棠想伸手摸一摸秋夕的脸，才发觉，她已经没有力气了。是因为心伤，还是因为身伤，她不知道。终于，她支撑不住，倒在了秋夕的身上。
秋夕只有求景宏，景宏到底跟了王妃多年，王妃待他也不错。遂想了办法悄悄儿地找了些药，而且，就算王爷怪罪下来，这个时候，燕王府燕王妃暴毙，是说不过去的。他也是跟随王爷多年的人，王爷只说不许医治，没说不能给药。既然王爷留了一条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也许，王爷留的那条路，是不想世人以讹传讹，说燕王娶了夫人，有了新人忘了旧人，王妃就因夫人而丧了命，又或者，王爷有王爷的谋划。无论如何，总算，吊住了甘棠的一条命。
朱棣一个人去到了庆寿寺，道衍和尚已经等候多时。大雄宝殿内供奉着先皇和先皇后的牌位，一寺的僧人都在为先皇和先皇后诵经。
道衍和尚执佛礼道：“老衲恭候王爷多时，不过为先皇和孝慈高皇后诵读的经文还需一些时辰，不若，王爷随老衲到后院的斋房先稍事休息，如何？”
朱棣颔首，跟随道衍而去。明里，朱棣是独自一人前往庆寿寺。暗地里，暗卫们已经悄悄地隐在了暗处，监视着庆寿寺的一举一动。
斋房内，道衍退去袈裟，一身素衣僧袍，跪在朱棣面前。朱棣并不叫他起来，气定神闲地喝着茶，慢慢地听着道衍将自己的身世以及和朱重八的恩怨纠葛和盘托出，心中想着，果然如此。
只听那道衍最终道：“老衲罪该万死，还请王爷赐罪。”
听道衍说完后，他亲自将道衍扶起来，道：“大师何罪之有，大师原本就是苏州人氏，自幼便在妙智痷出家为僧，佛法精深。本王自就藩后得大师时时提点，耳濡目染，得益良多。此次中元节，为了父皇殡天，大师在庆寿寺里外打点了好些日子，本王正要感谢大师呢。至于父皇，毕竟是天子，虽年幼清苦，但幸好龙游浅滩时，被一位好心的老婆婆以‘珍珠翡翠白玉汤’救活，亦是天意也！”
二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而此时，朱棣亦将赵家村全村被人灭口以及对阿蕊的疑心说与道衍和尚知晓。
“哦，”道衍心存疑问，“如此，老衲倒是发现了一个疑点。”
“哦，”朱棣笑道，“本王也发现了一个疑点，大师请说，看看本王与大师之所虑是否一致？”
道衍和尚道：“如今看来，那位阿蕊姑娘恐怕与当今皇上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当年，王爷也曾派人查过，阿蕊姑娘确实在街头流浪了很久。如果，阿蕊姑娘真地是当今皇上一早就安插在夫人身边的，说明，当今皇上一早就知道了奚家酒馆的存在。算算时间，懿文太子不过是在赵勉之案发生时才得知自己的身世。如今看来当今皇上只怕比懿文太子知道得还要早。若真是如此，王爷，恐怕当今皇上并不是老衲之前想得那么简单了。”
朱棣弯起嘴角道：“本王的想法与大师不谋而合，本来，父皇一手亲自带大的人，定然轻易对付不过去的。所以，本王今天在来庆寿寺之前，做了一件事。”
道衍微笑道：“愿闻其详。”
朱棣陡然间变了脸色：“梅儿小产了，有大量服用过乌斯藏红花的症状，本王府里头只有她徐甘棠会有那样的脏东西。是本王大意了，以为只要将梅儿护在折香苑，她便没机会下手，没想到，梅儿还是被她害得没了孩子，只是现下还苦无证据。”
道衍和尚听了也甚是吃惊，关切道：“夫人如今身子如何？”
朱棣松了一口气道：“幸亏了十七弟，如今已是好多了。”
道衍叹道：“王爷，老衲还是要劝慰一句，王妃并非善于之人。王爷若是真心喜爱夫人，万不可将夫人置于炭火之上。”
朱棣眼神冷绝而凌厉，充满着杀意，将他今日在府里头所做的一切一一道来。就算是道衍和尚听了，也不免有些心惊肉跳。
朱棣看着道衍和尚，道衍从容道：“王爷此举，若是由葛诚密报给当今皇上，只怕皇上只会觉得，王爷为了夫人，早已为情所狂。而王爷再递上本折子的话，皇上会更添一层放心。”
朱棣这才笑道：“本王也是这么想的，而且她竟然敢戕害梅儿，本王早就想狠狠地发落她了。”
道衍和尚又道：“不过，当今皇上定是日日坐立难安，早晚一定会对各藩王下手的，王爷首当其冲。不过，老衲相信，以王爷的心机谋略，早有安排。”
朱棣的目光渐渐地变得有些深幽，嘴角浮起了一个讳莫如深的笑意道：“很快，就会见分晓了。”
如此，二人也就去了大殿，完成了既定的祭祀仪式后，朱棣自回府去了。
斜阳西落的时候，奚梅独自站在问梅亭中，看着涵元殿方向。灿烂的晚霞铺照在单檐琉璃顶上，折射出刺眼的光芒，让人很不舒服，连带着折香苑都披上了一层堆金砌玉的外裳。她微微地眯着眼睛，伸出手指，描绘勾勒着那一座座殿室，只觉得，怎么那么多，怎么都描不完。
夏的炙热逐渐散去，初秋天朗气清的日子里，有蓬勃和煦的阳光，漫天漫地地挥洒在折香苑。
难得朱棣不在，奚梅便任由着自己的思绪飞扬：“这样大的燕王府，我能走得出去吗？阿蕊真地像三宝说的那样，在酒馆里安然度日吗？她会不会很寂寞，会不会现在正跟我想着她一样，也在想着我？苏州不知道有没有这么好的日头？如果那年，我没有遇到朱棣，那现在，我又会是在做什么？”一颗心，飘啊飘，直欲飘出燕王府，飘回苏州。
三宝能跟她说的，自然简单到不能再简单：“夫人的妹妹，独自打理酒馆，夫人放心，王爷知道夫人不愿将妹妹接来，派了顶尖儿的高手护着呢。”
奚梅也不会再多问，三宝能跟她说的，不用问也会说，不能跟她说的，问了也不会说。
折香苑很好，好到不能再好，朱棣能做的，都做了。可是折香苑再好，没有了十泉里自然而成的小桥流水；没有了自幼看着她长大的街坊邻里；夏日里不能再跟阿蕊一起去河边玩闹；北平也没有邓蔚山，没有香雪海。
她没有察觉到朱棣已经走到她身后，见她想得那么出神，便问了一句：“在想什么？”
她还没回过神儿来，下意识地就答道：“北平没有邓蔚山，没有香雪海。”
话一出口，才恍过神儿来，发觉是朱棣回来了，低下头去，轻轻道：“朱棣，我……”
朱棣轻轻叹道：“你想家了，是吗？”
奚梅无言以对，神情寥落黯然，过了好久，才道：“是有些想家了。”
朱棣牵过她的手，一边走回折香堂，一边道：“如今皇上刚刚登基，大明的律法，就藩的藩王若无旨意，不可以随意离开自己的封地。等过些日子，我上道请安折子，求个恩典，陪你回苏州看看可好？”
二人已经回到了折香堂，朱棣说完就褪去了麻衣孝服，奚梅慌忙摆手道：“不好不好，回个家看看还要特地给皇上折子。你堂堂一个亲王，居然为了我想回家看看就给皇上上折子，我想不出名都不成了。”
奚梅见朱棣退去麻衣孝服，露出一身玄色长衫，腰间还挂着那枚香囊，不由地蹙了眉道：“你这人，今儿个中元节，又是去庆寿寺祭拜先皇和先皇后，你还带着这个，叫人看见了，多不好。”
朱棣不以为意道：“这有什么，有孝服挡着，也看不见。再说，今儿个我也拜了母妃，正好给母妃瞧瞧，我也跟母妃说了，我们已经成婚啦，她的儿子终于娶妻啦。”
他牵着奚梅坐下道：“不上折子也行，你若实在想家，那就哪天，咱们悄悄儿地回趟苏州看看。”
奚梅打开他腰间的香囊，取出一朵红梅在手心。她凝神想了一下，想起了那次，朱棣在香雪海对她吐露真实身份的那番话语。她将红梅干花儿放回香囊，认真地问道：“朱棣，你告诉我，为什么藩王离开自己的封地还要先上折子？”
朱棣不想说，只拢她在怀，奚梅顺势靠在他的肩上，执着地问道：“告诉我，为什么？”
朱棣无奈，只得叹道：“梅儿，你何苦这么聪明。”
奚梅道：“朱棣，我明白的，当今皇上刚刚登基，你们这些叔叔们连先帝爷去了都不给进京扶灵，个中的原因我能想白。今天是因为你不在的缘故，我胡思乱想了。我不想回什么苏州了，你放心，你在哪里，我的心就在哪里。你说过的，有你在！”
“嗯，”朱棣牵着她起身，“再过一个月就是中秋节了，北平有个地方，你一定会很喜欢。中秋的时候，你的身子也应该好全了，到时候我带你去。”
奚梅自然是应了一声“好”，二人前去用晚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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