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极阁杀手大会的规章制度,一直以来都是由他规定的。整个比赛经过一对一的比拼,不论其双方生死,直至最后胜出的才是强者。像这样不计生命的嗜血打斗,一般都是处于别人看不见的地方。这无极阁底下的决斗台,便是最好的观望场所。
无极阁内未通过杀手大会的杀手,都将会终其一生耗在魔域之森。魔域之森是一片原始森林,人为地被影者设下许多的陷阱。被丢进这里的大多数都是年满十岁的孩子,影者将他们人工放养于野外森林自行觅食。夜晚与豺狼虎豹一起争斗,白天便想尽办法找些能吃的野菜山芋充饥,在做这些的同时还要格外小心森林中的陷阱,总之一年到头能活过来的孩子少之又少,可是年头到年尾虽然不断的有死尸送出去,间接地又不断地有人将其他孩子丢进这里,这些孩子的数量从来都是有增无减的。而杀手大会,是一年到头唯一能够出尽风头的机会,台下的杀手们早就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
石壁上有火棍嵌入其中,铺展成星星点点的光斑撒了开来,山洞里明堂堂的亮起,这里是无极阁拥堵不堪的地底,中间垒造着一座决斗台,石台对面架着高座,有虎皮铺了一层松软的毛毡。
杀坤乾理了理袖子,好整以暇的坐了上去,台下的杀手闭目凝神,静听他接下来的吩咐。他姿态慵懒的靠着虎皮,轻描淡写的挥了挥手道:“开始吧。”一脸的满不在乎的表情,就像那日醉娱楼的举止,可想而知,大抵是每年都来一次,已经让他习惯于自然了。
秣陵穿了身男装站在他身边,还是水蓝色的衣襟,懵懂的脸上有好奇的神色。
斑驳的光在决斗台上晕开,有名紫衣姑娘最先跳了上来,台下有人冷嗤一声,紧接着不屑一顾的踮脚飞上来。
秣陵站了许久,本提不起精神,在看到紫菱时,睁大了眼睛。台上由裁判发号施令,敌对的两人厮打起来,紫陵动作灵敏快捷,男子出手速度亦不逊筹,可谓说是平分秋色,而下一刻,男子转瞬而来的擒拿手,钳制住紫菱左肩,本是处于弱势,她却微微一笑,一个闪身转过去,就直接让他毙命倒下。
来不及看清发生了什么,刚才那个瞬间,从紫菱手中飞出一根银针,朝他脑门直接刺入,速度快的让他来不及躲闪。
杀坤乾眸中一亮,又立刻恢复成不甚在意的面孔,打算对这次比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说到这姑娘之所以会用银针的渊源,还要同两个月前秣陵生日说起,那时他答应送她件礼物,他说他只想要自由一天,他便答应他不去打扰他一天。
倘若是命运注定的邂逅,那么我想,他也注定会失去秣陵。他时常看到的都是他温柔的一面,而那天,却让她无意间看见他嗜血的一面。他说他想要自由一天,他却从没有认真思考过他所说的自由。
秣陵与紫菱的交涉,也是在那天开始的:他本来是想要出去玩的,可依旧有影者跟着她,为了躲避那些尾巴,他藏在草丛里许久,才敢探出脑袋四下张望,夜色渐黑,满目都是森郁的幽林,冷寂又带着萧索的幽凉,她惶恐的左顾右盼,期望有人能发现他的存在,可因为逃避那些影者而四处乱跑,导致他根本就无法记起来时的路。
前方有泉水叮咚的响声,他悄悄走过去,望见有位姑娘在此沐浴,心中稍稍缓和,本来是想上前打招呼,哪晓得紫陵从水中飞出,披上衣服就一掌劲拍过来。幸亏学过武功,再不济也不可能被他一掌毙命,只是吐了口血,没造成什么大碍。
紫菱看见是位姑娘,愧疚感顿起,他忙跑过来慰问他。秣陵摇了摇头,他给她讲明他迷路了,想要让他带她走回去,紫陵对他点了点头。大抵是听说过尊主身边有位得宠的爱徒,好心送她回来只不过是为了搭上点关系。路上,秣陵看见他耳朵上忽闪忽闪的耳坠,觉得新奇,想要拿过来看看,他却大方的作为礼物送给了她。
无极阁是培养杀手的根基地,但往往有杀手出没的地方,一般会有更多的杀手涌进来行刺,今日是恰巧不巧的让他们给碰上了。有六位着黑衣的男子目露重晗,手中所持的弯刀在月下白光冷冽,原以为是死定了的命运,却不晓得关键时刻总是无法铸成定局。六道银光在月影中飞速而来,那掩在墨绿幽林中的红衣男子缓缓走过来,黑衣男们都一致的栽倒下去,紫陵身上完好无损,而秣陵手臂上被刮开五厘米的伤口,她隐约看见那个模糊的红影,长剑脱手落地,不知觉的就想要一头栽倒下去。
刚才还不见半分慌乱的红衣男子,着了魔似得急步跑过来抱住他。他埋在他的脖颈道:“大哥哥,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他紧紧搂住她:“傻丫头,有我在,又怎么会让你轻易死去?”
月光星辉浅浅温凉,紫陵许是急于领功,他忙走上前道:“是我带她回来的。”他从地上抱她徐徐站起来,月影洒在他赤红锦缎上,一片皎洁如水的光辉,微偏过头瞥他一眼,眸中半点柔意也无:“多谢。”
他看着他说不出话来,心里却漾开一团陌上花繁,红影消失在墨黑的夜色里,却在他的心间刻下无法磨灭的印记。从那之后,他会常常跑过去接近秣陵,真正的意图是想吸引尊主的注意,杀坤乾偶尔会轻微看他一眼,也不知是知晓他的心意,还是对他心存芥蒂,总之,对于他的亲近也没有推拒。
决斗台上接二连三的有人败下阵来,唯剩紫陵稳坐冠位,他眉目隐显出得意洋洋的神色:“还有谁敢上来?”似乎料到尊主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纵容他使用暗器,便开始张扬跋扈的挑衅起来。
斯琴望着台下怒怨丛生的杀手,觉得有些不妙,便走上前贴身附耳道:“尊主,这姑娘不止一次两次的使用暗器,怕是……”
杀坤乾冷笑一声:“能保住性命的杀手都是好杀手,方法与规则都可变通,也权当是还本君上次所欠下的恩情。”
台下的人有怒却隐忍不发,料想定是这姑娘后台强硬,要不然凭尊主的性子,怎么能仍由他洒脱至此。顿时想起尊主身边的徒弟,恶念陡升,纷纷起哄让秣陵下来比试。
斯琴看情势不妙,心里难免有些担心。杀坤乾的手紧握成拳,真是一群不听话的刁民,竟然敢打本君徒弟的意思?他冷哼:“本君徒弟尚未年幼,无任何比武经历,不须费这个心神。”
台下大声嚷嚷,纷纷表示不满,越吵越乱,转眼闹成一锅粥。
杀坤乾双手紧握成拳,手心沁出薄汗,脸上微有怒色,转瞬变作冷硬的笑意:“好,本君就满足你们的意思。”
他斜睨向斯琴,缓缓道:“把他带下去吧,让他同紫陵比试比试。”
斯琴踌躇不前,秣陵不明就里。良久,光度骤然微黯,稀疏铺于眼脸,他将他拉到跟前,垂眼摩挲她手腕,半晌,低声道:“别怕,我不会让他伤害你的,你信不信我?”
秣陵空白的点点头:“我信。”
他仰头微笑,眸中清晰倒映他单纯的模样:“答应我,就算打不赢他,也不要在一开始就心软,最重要的是保住自己的命,知道吗?”
他点点头。
秣陵同紫陵站在台上,两方持剑对峙,她报以友好一笑,他回以友好一笑,下一刻,他便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上他心头,他往左轻移,眉心微皱,搞不懂为什么他这招这么狠戾?似是想要他的命。
她媚然一笑,咬紧牙关,依旧招招迅捷无比,仿佛心中有万千仇恨,都悉数转换成万千招式朝他刺去,他动作灵巧的踮地飞跃而起,眉心皱得越紧,却狠不心来同他真正的比试。
他见他心软,手中缩紧,他见他心狠,唇角冷笑:本君的弟子,你竟也敢如此挑衅,倘不是看在秣陵的面上,你早该是那地狱里的孤魂野鬼。莫叫我看见你更过分的举动,要不然,我定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他唇角笑的越深,手中动作缓下来,秣陵也紧跟着缓下来,额间有汗珠滴落,他眉间舒缓,手中微热,尔后持剑开始反击。他却往右偏躲,左腕有银色飞出,细亮的扎人双眼,以迫人之力往他眉心刺去。
他强忍许久,眸中有火焰窜上来,一点一滴,大有星火燎原之势:真是得寸进尺!他右手手掌极速翻转,以小块碎石挡下他的攻击。
他发觉他有心维护,再不敢使用暗器,手中老实的同他持剑对抗,只是招招刀光见影,快的一不小心就会置人于死地。
秣陵心有余而力不及,根本来不及反占其势,只得步步小心相让,不叫他强占上风,亦不叫她夺去性命。
正不注意间,脚下落空,身体向下滑去。台上男子心中一紧,他连忙飞跃而出,手臂紧扣他腰间,盘旋几圈便稳稳着地。
台下鸦雀无声,都噤声观望情势。杀坤乾怒火中烧,他踮着人梯,抱着秣陵踏上高台。
紫陵面色无异,他往前走了步,跺了跺脚道:“不公平,不公平,尊主怎么可以帮他。”
杀坤乾抬眸冷笑,他眸中乍现凶忍,不过五步距离,他还无甚留意,一柄剑已划空刺进他胸口。
他望着他,似不能置信的摇摇头,兀的怦然倒地不起。不知是谁倒抽口凉气,他们都不敢轻易上前,他却带她步步走近横尸。
火光飞舞流动,一片光彩斑斓,他带她缓步走近跟前,凝眸垂视,他呆怔在原地,他却无动于衷的拔掉她腹中长剑。有血溅上来漫过她蓝色裙裾,如同绯色玫瑰漾成锦缎花圃,一簇一簇惊艳绝伦的美丽。他愣了愣,又紧紧缩在他怀里瑟瑟发抖起来。
壁缝明火烧的越旺,微风拂来,却诡异殒灭炽焰,如同一湾古老幽潭。四周暗的没有丁点亮度,他紧搂住他双肩,冷声道:“伤害她的人,都必须死!来人,把这里清理干净!”
他却殊不知,伤害她最深的,便是他。
是他教会他,善良是什么?也是他教会他,残忍是什么?
本来这件事过去也就过去了,一旦过去的就都是过眼云烟,但对于一个双手还未染血的小姑娘,那一幕的杀人场景大概会是他此生都过不去坎。
果然,夜近三更,弯月高悬,斜过枝杈落进后庭,古典的房屋有青花瓷瓶点缀,绣着富贵牡丹的水墨青纱帐撂下来一层,晚风徐徐吹来,里面的人若隐若现,烛火点映,恢恢成黄,照不到的墙角处,有蜷缩成团的秣陵在不停发抖,长发栖息在他膝前,连水蓝色的衣裙也未曾褪去。
杀坤乾缓缓地踱步走过去,望见他欲哭模样神色微怔,又掀开青纱帷定定凝望着她。
他搂着棉被,喃喃呜咽,声音嗡嗡呐呐。他伸手过去紧握他双手,他却及时抽离,他更深的去握住不肯松手。蜡炬染成灰褐色,在地上形成无数光斑,屋里只剩茫无边际的黑暗。他惊惧的抬眸去看他,片晌,眸中惊惧微有缓和,嗓音仍带哭腔:“我好害怕,大哥哥,我好害怕……”
他矮身坐到他床边,轻抹去他眼角泪痕,眸中怜爱更甚以往相处的日子。他抽咽不止,听得他心疼不已,只想好好将她揣在怀里呵护备至,他的唇吻着他额间丝发,悱恻轻啄,最终贴着他那双灵动的眼睛:“秣陵,为了我,变坚强,好吗?”
他惘然的眼睛闪过一丝希冀,有什么想要及时握住,却一下子泯灭在他褐色的瞳仁里。
她顺着他肩头滑下来,像小猫似得趴在他膝上,瀑布似得长发在脸上散开。有泪珠从眼尾滑下来,缓慢地落进他漆色的羽发上,想要再说什么,只剩下一片嘤嘤抽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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