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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昏官在梦中虔诚问道：“请问神女，十世善人何处可寻？”
我微笑回答：“翔龙山腰的素心姑娘，不正是十世修行的善人么？”
在王侍郎一叠声的道谢中，我悄然出梦，得意冷笑。凭你是谁，怎能夺了我的云间去？
第二日，阳光透过山顶的薄雾，幽幽射到熔炉旁的众工匠脸上，俱是心神不定愧疚不安之色，连王侍郎都不时摸出块帕子来擦汗，长吁短叹。这平凡女子，就这般牵动人心么？
我以为素心一定会给捆了前来，满脸泪水哀乞性命。可我看到了什么？依旧素白衣裳的素心，用根木簪挽了头发，踏了轻霜秋草，游览山水般悠然而来，目光安宁如春日晴空；几名去押解她的侍从垂了头紧跟其后，倒似跟了小姐出行的侍从一般。
走到王侍郎前，素心款款而拜，安祥笑问：“如果素心殉炉，真能铸出鼎来，保住五百工匠的性命么？”
“是，神女是这么说。只得委屈姑娘了！”王侍郎擦着汗，惶恐而忐忑。
素心点一点头，一边向熔炉旁搭就的高台走去，一边淡然笑道：“我的医术只是平平，终我一生，也未必能救活五百条性命吧？一天完了一世的愿，原也不错。”
她走到高台边都不曾犹豫放缓过一步，径直向前走着，日光投在她清素的面庞，色泽动人清妩，发丝随风扬起，流散着自然飘逸的辉煌。
“素心姑娘！”在众人齐刷刷的跪拜哭喊中，素心跃入了红通通的熔炉中。
我的心里没来由地一痛，仿佛那颗心也被掷进了熔炉，沸腾蒸煮着，苦不堪言。
同时我听到了撕心裂肺的惨呼：“素心！”
林荆赤着脚，持了剑，披头散发奔跑过来，却只看到素心坠入熔炉时的火星四溅！
王侍郎怕他捣乱，特地调开了他，又叫人紧守着他，可他终于还是觉出不对，一路赶了过来。
“拉住他！拉住他！”王侍郎在大叫。林荆直直冲向高台，竟然想和素心一样跳下熔炉！
众人如梦初醒，想去拉时，林荆已冲到高台边了。我忙飞了过去，一把将他拉住，柔声道：“冷静一些，仙主。”
林荆似没听见我说什么，一味挣扎着。而王侍郎已经认出了我，赶上前来跪倒在地，向我恭敬问安：“神女，十世善人已经入炉，不知炉水何时可以清澈？”
我苦笑。炉中冤煞太盛，别说这里没有十世修行的善人，就是有，也未必能化解其中的冤煞。我只想借王侍郎的刀杀人而已，九鼎能不能铸成，与我蝶妖何干？可我低头看到炉水时，忽然怔住。炉水已经清了，通红中渗着温润如珠光的水色。
这时工匠们也发现了，满山的欢呼声扬起，盖过了眼见他们爱重的素心跃入熔炉的悲哀。林荆看着那澄澈的炉水，不由放下了已指住我的宝剑。
“唉，蝶儿！”似乎有人无奈叹息，却没有一丝恨意。
我蓦地惊起，却见一个淡淡的熟悉人影从炉中静静飘出，满怀悲悯的眼瞳，云淡风轻。是，是云间？
是幻听么？是幻影么？
可为什么林荆也似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
他睁大眼睛，忽然叫了一声：“仙主，等等我！”林荆反手一剑，深深刺入自己腹部。
从他的体内飘出的，却是一个兽影，甩了甩脑袋，飞快奔到云间面前，负起云间，飞快驰去。这是，和云间一道下界的白麒麟？
我无力坐倒在高台上，已流不出眼泪。
云间贬入尘世，成了救死扶伤的女郎中。他本是修仙圣体，慈航普度，不知救过多少生灵，若是以身殉炉，凭他多大的冤煞自是能轻易化解；灵兽麒麟和云间相伴了不知几千年，永远只记得他的主人，竟以云间面容投胎转世！
而我，我居然辨识不出谁才是我爱了一千年的人。
九鼎铸成，有明镜一样的光泽，黄金一样的色泽，宝珠一样的璀璨。五百工匠及时完成了任务，却一齐跪倒在素心和林荆的墓前。
他们的坟墓，数十年后还是不断有人上香祭拜，而旁边的皇陵，永远只有无数的卫兵，守着那死寂的陵。
原来天下还有一种爱，叫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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