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扬州，殷老大掌着客船一路顺流而下，没几天就渡过长江。离家越近，柳镜寰就越是归心似箭，想家里面的贤妻，也想聪慧乖巧的儿子闺女。柳镜寰是在苏州下的船，他着急回家，连几个在本地的多年老友都没来得及上门叙旧，就着街边的摊子上吃了碗素面，然后雇了辆拉货的板车，连夜赶回苏州乡下的家里了。
天擦黑，柳镜寰才风尘仆仆地进了镇子。一进家门，他就觉得气氛不对，自家夫人是个利索的性子，家里家外都喜欢拾掇的整整齐齐，可这会儿院子里东一块西一堆的都扔着东西，乱糟糟的，像是遭了灾。
柳镜寰心思惴惴地进了院子，他刻意放重了脚步，也没见有人从屋里出来，他心里涌上了不好的猜想。推开门才发现堂屋里一个人都没有，仔细听倒像是有人在哭。他循着声音来到了小女儿的闺房，只一眼，就被眼前躺在床上出气多，进气少的小闺女给吓着了。这个面色焦黄，瘦的还剩下皮包骨的小家伙，哪里还有昔日里白皙灵动的样子，柳镜寰的发妻李氏搂着孩子泣不成声地哭着，柳镜寰像被一记闷雷劈中了一般，呆呆地站在女儿的床前，干张着嘴，说不出一句话来。
“阿媛我回来了。果果这是怎么了？好好地，我闺女是怎么了？阿媛你说话啊？”柳镜寰哆嗦着嘴唇，眼睛紧紧地盯着无声无息地躺在床上的女儿，颤声问道。
一个人苦熬了这么些天，李氏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眼睛已经红肿得快睁不开了。见作为一家之主的丈夫终于回了家，心中的委屈是怎么也藏不住了，她心上不痛快，自然也没有给丈夫好脸色看。李氏斜签着身子坐在女儿的床上，手里捏着帕子爱怜地擦拭着女儿的额头，一眨眼，一大颗眼泪就滴在女儿的脸颊上。
李氏也不去看站在床边的丈夫，她长出了一口气，压住了泛上来的泪意，这才开了口：“前些天，果果同邻家的几个小姑娘在巷口的大树下打秋千，几个孩子玩疯了，果果不小心把头磕在树下那块大青石上。”说到这，李氏的眼泪又流了下来，连说话都带着哭音，“刚送回来的时候，她就直嚷着头痛.........吃什么吐什么。能请来的郎中都请来了，方子也不知道换了几个，可果果......现在连药也喂不进去了.........”李氏还是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她瘦的厉害，身上那件靛青色的褙子松松地搭在肩上，从背后看瘦骨嶙峋的。看着妻子单薄的背影，柳镜寰的眼眶也湿了。
一直安静地守在床前的柳家大哥，看见父母这么伤心，他也不好再不出声。他走到水盆前，绞了一条热帕子递给母亲敷眼睛，然后扶着父亲出了妹妹的闺房。
待爷俩进了书房，柳大哥猛地朝父亲跪了下去，声音哽咽地说：“爹，都是儿子不孝，是我这个做大哥的没有照顾好妹妹，让父母亲忧心，是我不孝！爹，你罚我吧！”
“快起来，这哪里能怪你。要怪也该怪我，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没有尽到责任。都这么多年了，还没看透这些俗世的浮名，一次一次地上京赶考，不仅把咱们家的家底给掏空了，还把整个家的重担都压在你母亲一个人的肩上，生生地把你母亲给拖垮了......”柳镜寰上前扶起了大儿子，搂着他单薄的双肩，重重地拍了两下，眼睛里净是悔恨。冷冷清清的堂屋里，父子俩面对面的站了许久。
柳镜寰赶在年前平安地从京城回来，一家人又团团团圆的了，怎么说也是喜事，所以妻子李氏硬撑着张罗了一桌子菜，几乎都是柳镜寰平日里爱吃的那几样。可因为小女儿的病，这顿团圆饭硬是吃不出什么滋味来，李氏没尝几口就放下了筷子，倒是不停地给柳镜寰父子俩夹菜。柳镜寰心里存着事儿，也没有胃口，可是为了不让李氏失望，他还是把碗里的饭菜给吃了个干干净净。柳大哥更是低着头扒饭，不敢随便开口，就怕哪句话说的不妥当，又平白招惹了李氏的眼泪。一向知足常乐的柳家人，因为柳家小妹的意外，失去了往日的欢声笑语，整个家里死气沉沉的，压抑得连口气都喘不上来。
是夜，夫妻俩洗漱过后进了卧房，李氏心里不舒坦，她背朝着丈夫躺了下去，一言不发。柳镜寰盯着李氏的后背看了许久，叹了口气，欠着身子吹熄了床头的蜡烛，也睡下了。帐子里黑沉沉的，也不看不出过了多久。柳镜寰知道妻子并没有睡，怕是她心里怨上自己了。柳镜寰轻轻地叹了口气，他朝妻子那侧挪了过去，在黑暗中，他攥住了李氏的手说：“阿媛，我知道你怨我。是我对你不住，让你受委屈了。”
李氏也不吭声，直把手往外抽，可柳镜寰攥的紧，她试了几下没成，也就由他去了。那厢，柳镜寰接着说了起来：“师公老早就说过我，说我不是当官的那块料。可我却同他老人家拧上了，偏不信这个邪，非要考上进士做个官，给师公瞧瞧。可惜，如今的官场，像我这样的平头百姓，想要出头不异于痴人说梦。是我自己着了相，一次一次地进京赶考，把家里的银钱都耗了个干净，不仅没有好好照顾你，还把家里的重担都压在你身上。眼下.........果果又出了这样的事，都是怪我！阿媛！你别憋坏了身子，心里有什么委屈就冲着我来。”
听到这儿，李氏的眼泪是怎么也憋不住了，她从床上爬了起来，攥着了拳头就朝柳镜寰身上招呼，呜咽着：“你怎么才回来，你怎么才回来啊......我的果果......”
柳镜寰搂着妻子，轻轻地地抚着她的头发，一遍一遍地跟她道歉。这么折腾了半宿，李氏也累了，就这么趴在柳镜寰的怀里睡了过去。倒是柳镜寰一夜没睡，睁着眼睛熬到了天明。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带上儿子去了苏州城里，最后还是借着一位老友的面子才请到了苏州有名的神医焦先生来给女儿看病。等在家里的李氏，看见跟在丈夫身后的焦神医，一下子又看到了希望，她忙着烧水沏茶，忙前忙后的像个陀螺，就盼着焦神医能药到病除，把女儿给救回来。
焦大夫是个审慎的人，约么一炷香的功夫才从果果那屋的厢房里出来。柳镜寰并着李氏看着焦大夫的神色，心上打了个突。还没等柳镜寰细问，李氏已经用帕子捂着嘴哭了起来。
送走了焦大夫，一家人坐在堂屋里，还是李氏先开了腔，“我们去五莲教问问吧，只有这个法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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