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下起了雪,细如柳絮,还没落地就化了。墨卿挺直了腰背,纹丝不动地站在沈府门前,低垂着眼帘,看不清面上的神色。不过她出尘的容色,倒是无端惹来了许多注目。
墨卿站了许久,孙长喜才从侧门那头跑了出来,他满头大汗也顾不得擦,不好意思地对墨卿解释说:“回小姐的话,梅表小姐下午刚到,正陪着太太说话呢。您看,您是不是再等等?”孙长喜虾麽个腰,头都恨不得钻进沙子里去。
香秀是个藏不住话的,眼看着小姐站在雪地里受人磋磨,心里就憋着一股火儿,她恨恨地盯着孙长喜,“没看见下雪了么,再站下去,我们小姐怎么受得了。”
孙长喜也不愿和这位出手大方的表小姐呛着干,可他刚刚去通传的时候,太太正陪着梅表小姐吃茶聊天呢,他在院里站了好一会儿,后来还是太太跟前伺候的严嬷嬷来回的话。这几尊大佛,哪一个他都吃罪不起,他只好缩着头,也不敢回嘴。
墨卿看着孙长喜蔫头耷脑的鹌鹑的样子,也不欲为难他。毕竟这位姨母的为人,她早有耳闻。墨卿整了整身上披着的大氅,又紧了紧领口,转身朝身后的马车走去,走到一半,她回头对孙长喜吩咐到:“这位小哥,麻烦你再递一句话,就说我此番求见姨母太过唐突,万望姨母海涵。我先带着下人箱笼,出城去庄子上歇脚,日后再来向姨母请安。”然后,墨卿就踩着脚凳,利落地登上了马车。
春草和香秀看着小姐要走,也跟着上了马车。最后留着孙长喜一个人皱着眉站在雪地里,想着怎么逃得过这顿板子。可想来想去也没有好办法,孙长喜使劲儿地用手抹了一下脸,快步进了府。
这头赶车的车夫还是华府里的老仆--康伯,待众人坐稳,他熟练地吆喝了一声,便驾着马车稳稳地朝城外去了。这一路倒是没甚可说的,不过在城门口的时候,遇上了一队疾驰的甲士,大约三四十人的样子,马蹄卷着尘土,迎着墨卿的马车,进城了。
待避过了这队军爷,康伯又驾上马车,载着墨卿主仆和箱笼稳稳地上了路。倒是那头刚刚过去的马队,打头的一个年轻男人,回头看了一眼错身驶过的马车,眸子暗了暗,吩咐了左近的随从几句,然后就一夹马肚,奔着扬州本地的官衙去了。
这厢,墨卿在雪地里站了许久,后来又进了烧着炭盆的马车,这样一冷一热的下来,墨卿嗓子眼痒痒得难受,止不住地咳嗽了起来。春草和香秀心疼得不行,她俩拉着墨卿,又是拍背,又是喂水的,很是忙活了一通。
春草红着眼睛,看着墨卿说:“小姐,沈家怎么能这么糟践人呢?明明是当初老爷拜托他们来接的人,再说两家还有婚约......我可怜的小姐啊。”春草刚哭出声儿,就被旁边的香秀掐了一把,她只好把剩下的呜咽含在嘴里,不敢在小姐面前漏了出来。
香秀脑子灵光,也会说话,她一遍帮墨卿顺气,一遍说着劝慰的话:“小姐,咱不跟他们一般见识,京里的老太爷是不会看着沈家这么欺负人的。您且放宽心,该吃的吃,该睡的睡,把身子养好了才是正经。奴婢还是第一次来江南,好些新奇的吃食还都没尝过,就盼着小姐带我们出去长长见识了。马上就到年关了,您可千万要保重好身体!”
墨卿还是停不住地咳嗽,她的脸憋得通红,一双杏核似的眼睛也泪盈盈的,可怜的紧。她连着喝了好几口水,才觉得好受些,然后同时拉着春草和香秀的手说:“你们俩一心待我,我都看在眼里,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不会让旁人轻侮了你们去。沈家的事情毕竟还牵涉到姨母,都是血亲,这样撕撸开,谁都不好看。我们先去母亲的庄子住上一阵子,松乏松乏。我跟你们说,那个庄子可好了,种了许多果树,里面还圈着一个湖,你们肯定会喜欢的。”墨卿说的时候,嘴角都不自觉地微微翘了起来,眼睛里满是向往的神色。
春草心思单纯,被小姐这么一说,兴趣一下子就勾了起来,叽叽喳喳地拉着墨卿问起了庄子上的桩桩件件。尤其是听说福生已经带着笨重的大件家具和摆件早几天就到了庄子上,春草的眼睛亮晶晶的,全身上下都是掩不住得高兴劲儿。
墨卿的另一个贴身丫鬟香秀,她比春草大上一岁,没有春草那么天真。自家小姐父母双亡,依着亡父的遗愿来投奔定了亲的姨母家,人刚到就被给了个下马威。他们当香秀是个傻的呢,什么陪着梅表小姐在正院说话。呸!明摆着就是,沈家夫人在抬举她娘家的侄女,顺便踩了一脚上门来投奔的华家孤女!香秀虽然没有读过书,但她知道,在京城的老太爷是个什么阁的大学士,那可是个了不得的大官,沈家这样的小乡绅连给老太爷提鞋都不配。现在他们这么明火执仗地打华家的脸,可不会就这么不了了之的,这事儿还有的瞧呢!
康伯是个老把式,驾起车来又快又稳当,不出一个时辰的样子,他们就到了扬州郊外的庄子上。华伯惊讶地看着自家小姐从马车里走了出来,他压下了心中的疑虑,热情地张罗开了。不一会儿,墨卿就进了收拾一新的主院,在丫鬟们地伺候下,脱了大氅,靠在软榻上,吃起了点心。
沈府,德馨院
听说了华家那个小丫头大着胆子,带着下人和行李自行离开的消息,沈梅氏气得把手中这盏粉彩的喜鹊登梅的茶碗都给砸了。传话的严嬷嬷缩着头,站在下首,躲都不敢躲,衣裙的下摆被茶水泼了个湿透。平时就数她说话最伶俐,可这会儿严嬷嬷也不敢在太太面前卖巧,生怕被太太厌弃了。
整个堂屋里的人都被这出给吓着了,有几个胆小的丫鬟,膝盖一软,都吓得跪下了。倒是梅家表小姐---梅婉娘一脸的幸灾乐祸,还看戏不怕台高地在一旁添油加醋,“姑姑,华家不是最重教养的么,怎么这会子功夫都等不了!我看呀,这外头的传言也是言过其实。哼~”
沈梅氏紧紧地攥着手里的帕子,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梅婉娘说:“那可不,有些人家不过是名头响亮一些,女儿家的教养还未必比得上一般门第出身的闺女。”然后沈梅氏就装模作样地拉过梅婉娘的手,轻轻地拍着,“唉~姑姑啊,就喜欢你这样的姑娘,最是懂规矩不过了。”
梅婉娘禁不住沈梅氏的夸奖,低下头娇羞地笑着,嘴里还说着,“姑姑快别说了,真是羞死人了。”
这姑侄两人都是虚伪好面子的人,最喜欢被人吹捧,正腻歪着,沈家大少爷未经通传就闯了进来,他环顾了堂屋一圈,然后张嘴就问:“娘,听说去会宁府接人的管事和嬷嬷们都回来了,怎么没看见表妹?”
听见儿子提起了华家的那个小丫头,沈梅氏铁青着脸,压着火气对沈筠说:“喏,你婉娘表妹下午刚来,你正好见见。”梅婉娘看见表哥进来,还来不及欣喜就被嫉妒冲昏了头脑。呸!又是那个华家的扫把星!梅婉娘是个骄纵的性子,火气上来,自然是不管不顾的。“呦,表哥你往哪儿看呢?我不就在这儿么?难不成还有第二个人?”
沈筠素日就厌烦梅家的表妹,虽然他明白母亲的意思,可他就是喜欢不起来。这会儿被她不阴不阳地刺了两句,沈筠的大少爷脾气也被激了起来,“我同母亲说话,哪儿有你插嘴的道理!”
眼见着两个人就要在她面前吵起来,沈梅氏气急了,直捂着心口喊疼,嘴里一个劲儿地骂着,“你就气死我好了!你爹那个没良心的,巴不得我死了,给他那些莺莺燕燕腾地方呢!你这个没良心的!娘还不是为了你!还不是为了你!呜呜呜呜............”
德馨院的堂屋里瞬间乱做了一团,沈筠又急又气,不知如何是好。
离沈府不远的扬州官衙里,燕王贺砚池拿着扬州本地士绅大族的名单,轻轻地在沈府的后面用指甲掐了一个印儿。他眯了眯眼睛,心想:笨兔子那么好的姑娘,你也敢欺负,无知蠢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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