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失踪
陈秋风把素玉的葬礼定在上午九点钟。
大宅里所有素玉用过的东西都统统搬到楼下。张管家一早就起床指挥阿霞和春梅从素玉房间里搬东西,书报、画册和衣物鞋子全堆在大厅中间,一辆小货车会拉着这些东西到火葬场同遗体一起火化。
张管家忙完这头,又惦记着陈秋风和何雪晴。两人从出事后各自回到房间就没出过门。陈秋风坐在他的房间发了一夜呆,第二天打了一天电话,安排后事,饭都是端到楼上吃的。何雪晴的房间里静悄悄的一直没有任何动静。
张管家走到楼上,敲响陈秋风的门。
“请进。”陈秋风声音如常。
张管家推门进去,看见陈秋风站住衣橱镜子前打领带。他穿了一件黑色衬衣,一件灰色马甲,黑色的裤子。整个人似乎都消瘦了一圈。
“先生,一切都准备好了。”张管家说。
“她呢?”陈秋风问。
“噢,我刚才在楼下忙,没顾上去看她,我这就去看看。”张管家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停下来,面带犹豫吞吞吐吐地说,“先生,你对太太说得话,实在太重了,她怎么可能去害素玉呢?”
“我有这么说吗?”陈秋风回头问。
“我看她哭了一夜,也劝不动,可能也吓坏了,凭我对素玉的了解,除非她要跳,别人是无法强迫她的。”张管家说。
“她一死,是不是大家都感到轻松了?”陈秋风嗡声嗡气地问。
张管家脸一红,自知话说得太多了,急忙转过身走出去。她离开陈秋风的卧室走到一旁敲响何雪晴的房门,屋里静悄悄的,她又敲了敲,仍然没有动静。她试着去推房门,房门“嘭”一声开了,屋里很暗,窗帘遮住了所有光线。
“太太,雪晴——”张管家在没外人的情况下,喜欢叫她名字。她直接走到落地窗前,拉开窗帘,屋里一下明亮起来。张管家环视室内,大吃一惊,屋里空无一人。
“这,人呢?”张管家一声惊呼。
陈秋风一只手拎着黑色西装闯进来,他站在屋子中间发呆。
张管家一眼看到梳妆台上有一张纸,她急忙跑过去,“信——”她拿起那张纸片递给陈秋风,上面有何雪晴清秀的两行字:
我知道你不想让我出现在素玉的面前,对于死者,我有口难辨。祝她安息,一路走好!不要来找我,让我去吧。何雪晴
陈秋风反复看着这两行字,默默地把纸折起来塞进口袋里。
“先生,”张管家问,“客人来了要问起……”
陈秋风垂下头,叹了口气,说,“就说病了,来不了。你看看,她都拿了些什么?”
张管家拉开衣橱,看了看,说:“哎呀,太太她,她没带什么东西,估计就穿着那件大衣走了。”
陈秋风皱着眉头站在原地狠狠一跺脚:“我只是那么随口一说,她怎么就当真了呢。”
“那怎么办呀?”张管家望着他问。
“先顾眼下这件事吧,让死者入土为安吧。”陈秋风说着,又略一思考,转身对张管家说,“你去四处找找看,找不到给我打电话。”
凛冽的风顺着山道的缺口猛灌下来,路边的矮树被风刮得弯下腰。何雪晴不知不觉已走了一个多小时,她的大衣被风吹起,风趁势钻进她薄薄的羊毛衫里,她不由浑身打起冷颤,双手裹紧大衣。
风里像裹把小刀似的刮着她的脸一阵阵刺痛,又像是无数只小虫子在蚕食。她用冰凉的手捂住脸,如果有面镜子,她一定看不出这张面目全非的脸是她自己,眼睛肿着,眼睛下面鼓起又青又黑的眼袋,脸上皮肤干涩还留有泪痕。
何雪晴从那晚出事到现在就没有闭过眼。她一闭上眼,眼前就是素玉站在护栏上对她笑。长到二十二岁,她受过的几次惊吓都与死亡有关。
儿时在莲山遇到那个死去的男孩,到死都在与蛇抗争,生命在他的抗争中一点点溜走;印象最深的还是少女时代的那次浩劫,她最好的朋友在她不远的地方被几个男人□□后失踪;而她感觉离死亡最近的就是那个夜晚,素玉从她手边划过,只差一步,她就可以把她从死亡中拽回来。
她的懦弱无能让她尝尽了心酸,她第一次认真地审视自己的生活,不管是被迫离开杂志社还是与陈秋风的婚姻,都是退让和隐忍的结果。
那天跟吴天昊的谈话,让她重新认识了他,他就像一面镜子,照到了自己。
那一夜,她失声痛哭,为自己也为素玉,夜里她擦干眼泪,她决心已定,她第一次为自己的勇气感到自豪,她下意识的打开手机,点开□□,她要把自己的决定告诉网友,她要活出力量和尊严。
守住你的秘密:在吗?
守住你的秘密:现在是夜里4点钟,没想到我还能这么清醒,我告诉你我的决定,我准备去面对以前所不敢也不愿面对的一切,是我的懦弱和无能让我成为今天的我,我决定告别过去,我要重新开始。生命太短暂,生命也太脆弱,我不想再让自己的生命背负这么多债。
何雪晴在人们搬运素玉遗物的忙乱中悄悄跑出去。就像儿时那一次,她在莲山上跑呀跑,她不停地跑,跑不动了就走,她不能停下来。她从丘甸跑出来,就走上一条小路,一直走到国道上。
她已经走了整整一上午。中午时分,来往车辆很多,她这才想起来走的时候什么都没拿,只有手上这个提包,里面既没有放水也没有食物,手机也快没电了。
她的力气已经用尽了,在这三四个小时的路途中,她快撑不住了,但她并不后悔。她望着国道上呼啸而过的汽车,她想招手搭个顺风车以快点离开这里,但是她的一切努力都是徒然,一辆辆汽车从她面前呼啸而过根本不停。
她不知道还要走多远才能到市里,平日她坐在车里,只需要半个小时的路程今天她什么时候才能走完?她左右张望希望找到出租车,但在这偏远的国道上,想拦住一辆出租车比登天还难。
何雪晴裹紧大衣想找到一个背风的地方,她走到离她最近的一棵杨树旁,她扶住树干靠到树上。她从包里翻出手机,手机上有陈秋风两个未接电话,他什么时候打来的她一点不知道,她脑中又浮出他愤怒的脸,他喊出的那句话依然絮绕在耳畔,“你为什么要推她?”
何雪晴忍不住眼泪掉下来,她猛地关上手机,把手机放进大衣兜里,她捂住脸失声哭起来,四处只有呼呼的风声。
这时,一辆摩托车停在她面前,骑摩托车的是个男人,他戴着头盔,腿上还绑着长护膝,一副跑长路的打扮。
“喂,小妹妹,有事吗?”来人打开头盔上的挡风罩露出一张中年人的面孔,友好地问。
何雪晴抬起头,迅速擦去脸上的泪,她看着他,又瞧瞧他的摩托车。
“摩的呀,可以拉你一程。”男人说,“进市吗?”
“多少钱?”何雪晴谨慎地问。
“30块。”男人爽快的说。
何雪晴犹豫着,左右张望,又没有别的方法,她注意到男人的面相看上去还算忠厚,就壮起胆子点点了头,小心地坐到摩托车后座上。
男人发动摩托车,他回头叫了一嗓子,“坐好了。”摩托车屁股后面喷出一股黑烟,就窜了出去。风吹开何雪晴的长发,长发似飘带一样挂在身后,她紧紧裹紧大衣,耳边的风声呼啸着,她感到车身离开了地面几乎飘起来,一阵阵要呕吐的冲动向她袭来,她拼命捶打男人后背,大叫:“开慢点,慢点,我头晕。”
男人回过头,大声说:“就没加速。”
摩托车依然向前行驶。何雪晴看着两边的景物,越来越陌生,前方像是一个集市,这是哪儿?这男人要把她拉哪儿?她心里的恐惧又冒出来,她又拼命捶打男人后背,男人气呼呼地停下车,“喂,你有完没完了。”
车一停,何雪晴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跳下车,向集市跑去。
男人在后面拍腿大骂:“还没给钱呢,你个疯子。”
何雪晴跑出一段距离才松了一口气,她已走到那个集市里。刚才的急中生智似乎给了她更多灵感,她从大衣兜里拿出手机,迅速拨通了吴天昊的电话。
“雪晴,你怎么了,你哭什么?喂……”电话里响起吴天昊熟悉的声音,何雪晴再也控制不住抱着手机失声痛哭。
“雪晴,你在哪儿?喂……”吴天昊紧张地问。
“我也不知道。”何雪晴突然明白得马上告诉他地址,手机里电已快用尽了,她急忙跑到一个买鞋的大妈面前,问,“大妈,这是哪里呀?”
“根甸集。”大妈说。
“天昊,我在根甸集,手机快没电了,你快点来。”何雪晴一口气说完就倒到了地上。
卖鞋的大妈吓一跳,急忙从摊里跑出来去扶她。她给何雪晴搬来一个小凳子让她坐下,又从里面给她端来一碗热开水。
何雪晴抱着碗,喝了一口热水,感激地望着大妈:“谢谢。”
大妈上下端详着她,说,“唉,谁都有不顺心的时候。”
半个小时后,吴天昊骑着他的摩托车出现在根甸集,何雪晴一眼就看看见了。她谢过卖鞋大妈,向吴天昊走去。
吴天昊费了半天劲才在人群里认出何雪晴。此时的何雪晴披头散发,大衣上沾满尘土和草屑,似乎在外面流浪了几天才回来的样子;面色惨白,嘴唇干燥得起了皮,脸上脏不拉几,眼神呆滞无力。
吴天昊急忙上去扶住她,她看上去憔悴得随时都会倒下去。
“这,这是怎么了?”吴天昊惊讶地问。
“饿——”何雪晴只说出一个字。
“操——”吴天昊狠狠骂了一句,“你不是跟着陈秋风锦衣玉食吗,怎么看上去像从非洲回来的?”他一把搂住她的肩,往一家羊肉泡馍的铺子走去。
“我跑了——”何雪晴说。
“啊,真的离家出走了?”吴天昊低头望着何雪晴,何雪晴没理他,只看着羊肉汤锅里翻滚的肉块。
吴天昊端一碗汤放到何雪晴面前,一边替她往碗里掰馍,一边问,“真的离家了,你不再回去了?”何雪晴低头喝汤,烫的呲牙咧嘴。
“陈秋风知道吗?”吴天昊又问。
“现在,估计也知道了。”何雪晴抬起头说。
“这,我不成了帮凶了吗?”吴天昊琢磨起来,他不想搅合到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情上。
“帮,还是不帮?”何雪晴喝了几口汤,身上恢复了一点力气。
“帮,肯定帮。”吴天昊说,“你吃饱了,我把你送到你娘家。”
“不,我不回娘家。”何雪晴说,“你帮我找个住处吧。”
吴天昊皱着眉头,他还没弄清事情的起因,而且以他对陈秋风的了解,他还是挺在意何雪晴的,他盯着何雪晴小心地问:“这次是为啥?”
何雪晴放下筷子,看着吴天昊说,“我不想说,但我可以告诉你,我以后不会回去了,我决定了。”
吴天昊愣住,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他只是诧异地望着她,见她神态如此坚定,与往日那个戚戚弱弱的小女人就像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何雪晴一边吃一边望着他,笑起来,“看把你愁的。”
“有了,你先住我的工作室吧,然后再想办法。”吴天昊说完,向伙计招了下手,说,“伙计,给我也来碗汤,多放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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