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夜
天上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细雨，已近十点。刘嘉萍提着一个黑塑料袋，里面鼓囊囊地装了不少东西。她从家门口的小巷走向十字路口，一边走一边拨打电话，她拨打的是夏如霜的电话，刘嘉萍看了一下手表：“这都几点了，怎么还不来？”
“姐——”马路对面，夏如霜撑着一把伞向她招手。
刘嘉萍躲过一辆电动车，向夏如霜跑过来，“怎么才来呀。”
“唉，别提了。”夏如霜把伞交给刘嘉萍，自己从提包里取出一瓶水，往嘴里“咕咚咕咚”到了半瓶，这才说，“老板家昨天死人了，老板新招的秘书什么也不懂，也不会，明天就开追悼会，我就过去帮忙张罗了一下。”
“行了，咱管不了别家的事，咱先管好自己家的事吧。”刘嘉萍说，“今天是你母亲的祭日，去年咱也是在这里烧的纸。”
刘嘉萍拉着夏如霜走到十字路口，从兜里拿出半根白色粉笔，找到一块干净的柏油路面，蹲下身画了一个圆圈。夏如霜把伞放到一边，打开黑塑料袋，里面的东西真不少：四刀纸，两串金灿灿的元宝，剩下的全是冥币。夏如霜抓了两把冥币，笑起来：“姐，这么多钱？”
刘嘉萍一笑，说，“小姨一辈子可怜，没有花过钱，让她在那里好好花，花个够。”说着，拆开那四刀纸，拢成一小堆，拿出打火机点燃了，火光立刻照亮了姐妹俩的脸。
夏如霜蹲在刘嘉萍身边，望着火光出神，“妈，我知道你能看见我，我姐给你烧这么多纸钱，我知道你一辈子苦，不是因为钱，你的话我都记着，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刘嘉萍往火堆里扔了一串金元宝，她疑惑地望着夏如霜：“小姨给你说什么？”
“姐，我妈苦一辈子，主要是她心里苦，外人是不会明白的。”夏如霜说。
“小姨干了一辈子小学语文老师，姨夫虽说只是个木匠，但那可是远近闻名的老好人呀，我妈都说他是个‘妻管炎’，事事都顺着小姨呢。”刘嘉萍说。
“我妈从没有爱过我爸。”夏如霜瞪着刘嘉萍说，刘嘉萍一惊，手里的纸都掉进火堆里，火焰一下子窜高半尺。夏如霜望着火焰继续说下去，“其实，我妈心高气傲，只是被舅舅拖累，为了给舅舅换亲，才下嫁给我爸。”
刘嘉萍不再说话，她伸手拂去夏如霜脸上的泪水。
“一个女人一生都没有好好爱过一次，就死了，这是什么样的苦。”夏如霜扶住脸。
刘嘉萍也抹了把眼角的泪，一只手臂环绕着她，轻拍着她的背，说：“好妹妹，别说了，我明白了。”
“你不明白，”夏如霜抬起头，“我母亲临死前，拉着我的手说，霜，我一生吃苦受累把你拉扯大供你上大学，就是想让你走出这大山，找一个优秀的男人跟他闯世界，不要再回来。”
“如霜，小姨一定能看到你今天的成绩，她会放心的。”刘嘉萍安慰道。
“我不能让我妈失望，”夏如霜说，“在婚姻上，我一定要让我妈自豪。”
“你真的要嫁入豪门？”刘嘉萍突然明白夏如霜的心思在哪儿了。
“是优秀的男人，不是什么豪门。”夏如霜更正道。
“难道有权有钱有势才是优秀的男人？”刘嘉萍问。
“还有别的计量方式吗？比如说，一个学生被评为好学生，那标准是每门功课90分以上，一个男人是不是优秀，也要看他的每门功课有多少分？这几门功课就是，权、钱、势，我说得不对吗？”夏如霜问。
“我真的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理论。”刘嘉萍哭笑不得。
“你要是早听到了也不会糊里糊涂嫁给吴天昊。”夏如霜说。
“其实，你姐夫，他人真的挺好的。”刘嘉萍说，“你对他有成见。”
一阵手机铃声在寂静的夜晚似乎被放大了无数倍。夏如霜和刘嘉萍停止争论，“是你的手机，我的不是这调了。”刘嘉萍说，“这么晚了。”
夏如霜站起身，从背后的背包里摸出手机，来电是周鹤祥。夏如霜嘴角浮出一个笑容，她虽猜不透周鹤祥打电话找她的目的，但是，他们俩个都有一个心照不宣的目标。
“姐，又招我了，我得忙去了。”夏如霜说。
刘嘉萍把手里最后一些冥币扔到火堆里，一边嘱咐说：“好吧，你快去吧，对啦，人家家里办丧事，你矜持点，别说笑就笑，回去换身深色的衣服，瞧你穿这身火红的大衣像什么。”
夏如霜知道刘嘉萍误把来电话的人当成老板了，她也不解释，紧走几步，接通电话：“喂，周总，你好！”
“夏小姐，这么晚打电话给你，你不介意吧？”周鹤祥洪亮的声音传过来。
“不介意，你说。”夏如霜等着他的下文。
“想请你喝杯酒，可以吗？”周鹤祥笑着说，虽说是问话，却强势得不容回避。
“周总既然这么说了，我怎好不给你面子呢，就是上刀山也得奉陪啊。”夏如霜说。
“谢谢夏小姐赏光，你在哪里，我去接你。”周鹤祥说。
夏如霜把地址告诉了周鹤祥，地址是前方不远处的工人体育场，她不想让他来这条偏僻小巷接她，这里居住的大多是附近工厂的工人，破旧的家属楼一栋连着一栋，街面的垃圾箱四处横陈污水遍流。
她一边往工人体育场走，一边想着上周酒会上周鹤祥遇上的尴尬事，她被何雪晴当着众人的面扇了一巴掌，应该会有下文吧。
夏如霜眼前浮动着这个横亘而出的周鹤祥，正版的富二代，正是张牙舞爪的年龄，典型的钻石王老五，多少少女眼中的高大上夫婿的原型。但是，她对他却没有什么好感，他一身光环在身，在她眼里却总少点什么？是什么呢？她说不清，在她心里，他永远都无法跟陈秋风比，他们之间的差距，确实不是钱的问题而是什么呢？她一时也没搞清楚。
陈秋风成为她心里永远的痛。她离开董事长办公室，升职为市场部经理，升职又加薪。她心里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毕竟是她的初恋，陈秋风让她第一次品尝爱的滋味，这滋味是太苦了，但她认了，她骨子里都有一种迎接挑战的韧劲，越苦越吸引她，平淡不是她这种女人的选择，爱，就要惊心动魄，否则，不叫爱。
她看出周鹤祥对何雪晴的言外之意，男人总是对得不到手的东西垂涎三尺，何况她现在是陈秋风的女人，这种忌讳让他欲罢不能。夏如霜从陈秋风又想到何雪晴，这样一个平平常常的女子，只有相貌清秀一些，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竟然能吸引住这两个如此优秀的男人争风吃醋。
夏如霜想不明白，在她眼里何雪晴不值一提。她站在工人体育场空旷的台阶前，仰望星空，细雨已经停下，一个洁白的弯月挂在远处楼顶上。
十分钟后，一辆蓝色的法拉利如箭般从马路尽头向这里射过来，戛然而止，巨大的刹车声惊飞了四周栖在树枝上的鸟雀，鸟雀纷纷扑闪着翅膀四处乱飞。
夏如霜坐进车里，刚想寒暄一下，车已发动。这辆名车瞬间变成一件凶器在城市的道路上肆意碾过，她胃里一阵翻滚想呕吐的感觉把问候话又塞进肚里。
“过瘾吧。”周鹤祥好玩地望着夏如霜忽白忽暗的脸。
“把我放地上，求你了，”夏如霜哭丧着脸，说，“你接着过瘾吧，我不行了。”
周鹤祥没再难为她，他慢慢放缓车速，驱车行驶到一条酒吧街，星星点点的烛光从一些装修精致、前卫的玻璃窗中透出来，他把车停在一家“等你”的酒吧门前。
两人走进小店，室内光线很暗，布局不拘一格，每张小桌上点燃着小小的蜡烛，仿佛进入一个巨大的树洞里，洞里飞着无数萤火虫，两人找到一个没人的“萤火虫”边拉椅子坐下。
夏如霜对着“萤火虫”看了半天，她今天看了无数次火光，只有这盏最温暖。
周鹤祥脱了厚重的羊毛衫，里面只穿了一件体恤，他笑着望着夏如霜说，“我今天算是见识了你温柔的一面。”
“周总，我也是一个小女子，不要把我当女汉子好不好。”夏如霜一笑。
“听说你升职了，”周鹤祥感兴趣地望着她，“陈秋风怎么舍得放你走，你一走，他的办公室都瘫痪了。”
夏如霜被触到痛处，心里很不是滋味，但嘴上却又不能说，只好敷衍了一句，”新手还不熟吧。”但她心里清楚，陈秋风宁愿办公室瘫痪也不想再用她，这一点也是夏如霜对他欲罢不能的原因，一个男人能做到对身边的美色不动心，怎不让人肃然起敬。
“跟我干吧。”周鹤祥轻松的说。
夏如霜一愣，她吃惊地望着他，她见过不着调的，不靠谱的，还没有见过如此不着调不靠谱，又不按牌谱出牌的，她有些无语。
“跟我干，到我的办公室，我让你做办公室主任。”周鹤祥又重复了一遍。
夏如霜笑起来，过了一会儿，她说：“我看出来了，周总，你现在是到处招兵买马，想大干一场，超过你家老爷子，对吧。”
“哈，”周鹤祥一笑，说，“我家老爷子不在我的视力范围之内。”
“啊，宏图大志呀。”夏如霜嬉笑着说。
“你考虑一下，依你的才华和能力不应该只干个市场部经理。”周鹤祥说，“在我的办公室干够两年，我可以把一个分公司交给你，怎么样？”
夏如霜嬉笑的脸一下子严肃起来，她真是没想过要离开陈氏集团，这个选择已超出她此时的承受能力，离开陈氏集团就意味着离开陈秋风，她还没有做好这个准备。
“不急，你考虑一下。”周鹤祥向一个服务生招手，服务生走过来，他点了两杯啤酒。
夏如霜谨慎地提醒他，“周总，我们集团的一个项目书还在你手中，咱们两家现在正在接近，将来合作不合作还说不准，如果我突然倒戈，我今后在这个圈子里还怎么混。”
“人往高处走吗。”周鹤祥说，“永合是上市公司，比陈氏财大气粗。而且，我的一些朋友给我透漏的小道消息，陈秋风的陈氏集团快撑不住了。”
夏如霜虽然对陈秋风对她的绝情心生怨气，但她在陈氏干了一年多，对这个公司还是充满感情的，她急忙辩解道：“那些小道消息，一点不靠谱。”
“怎么样，想不想把陈氏变成永合的一个分公司。”周鹤祥眯着眼凑近她说。
夏如霜有些目瞪口呆，看他的样子是要语不惊人死不休。
“开玩笑，哈——”周鹤祥端起服务生送过来的啤酒喝了一口。
“周总，难不成是陈秋风的老婆扇你一把掌，你记恨在心，想报复。”夏如霜试探地问。
“胡扯，”周鹤祥一只手摸着被何雪晴打过的那边脸，说，“我的学妹，我喜欢她，这是我和她第一次肌肤相亲呀。”
“噗”夏如霜一口啤酒喝到口中听到周鹤祥这句酸话，全喷了出来，小桌上的蜡烛也喷灭了。这样的钻石王老五也让夏如霜长了见识，身边无数小姑娘围着，却对一个有夫之妇心存如此痴念。
“你吃什么醋呀。”周鹤祥调侃道。
“在你眼里，我就不是一个女人。”夏如霜说，“不过，你不是没有机会。”
“怎么讲？”周鹤祥好奇问。
“让他俩离婚呗。”夏如霜半真半假地说。
“那就没有意思了。”周鹤祥也压低声音说，“偷才有意思。”
夏如霜愕然，她推开剩余的酒，眼睛斜瞥着他，这个周鹤祥已彻底让她倒了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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