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咖啡店
何雪晴一到办公室，就看到桌上摆着一本2013年第五期诗友杂志样刊，封面改成金秋的风景画，对面的刘红梅正拿着一本戴着老花镜仔细端详着。
何雪晴把样刊拿到手里，却无心观看。她昨天没有休息好，几乎一夜没睡，早晨时才迷糊了一会儿。这两天的经历就像坐进了过山车，直到此时她还没有从惊悸中缓过来。
昨夜她一时冲动，把她心里藏了六年的那件往事一股脑告诉了网友秘签。让她奇怪的是，信息发出后，她心里竟出奇的平静，似乎她把那块压在她身上的石头搬走了，搬到别处。她理应轻松起来，但是，夜里2点，“秘签”回复她一条很长的信息，让她失眠了。
此时，她又打开手机，点开□□，找到那条信息。
秘签：如果我是你，我会选择忘掉那件往事。人生无常，或许有一天你会与他们重逢，与你儿时的闺蜜重拾友谊。你的经历其实让人羡慕，有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是一件幸运的事。一个曾经无比亲密的闺蜜，友情应该多于嫉恨。至于所犯的错误，我劝你忘记。人长大的过程，也是不断犯错的过程。我曾经犯过比你严重得多的错误，有时间我会讲给你。我的选择就是忘记。
何雪晴盯着手机屏幕，“秘签”发来的那几行字，她看了一遍又一遍，心里慢慢地涌起一股温暖的力量。看来，为了她的事，他也没有睡好，夜里两点还给她发信息，就从这点上看，他不像他自吹的是个坏人，最起码是个值得信任的朋友。
还是第一次，何雪晴感到不再孤独，不是独自一人来面对这件事，她有了一个依靠，最起码在她最无助的时候，最不知怎么办的时候，她手里有一个号码可以用，虽然只是一组数字，但背后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有了这股力量，何雪晴开始思考现实的问题，她想到吴天昊。她发觉“秘签”是对的，对于一个与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来说，她无论如何恨不起来，而且现在就想见他。
何雪晴拿着手机走出办公室，她从联系人中找到吴天昊的号码，这是昨天在大巴上吴天昊帮她存在手机里的。她当时什么也不知道，完全乱了分寸。她拨通了吴天昊的手机。
“雪晴？”吴天昊很快接通了电话，声音里充满惊喜和不安，“你好。”
“天昊，我们能见个面吗？”何雪晴说。
“好呀，我没想到你会打电话给我，我以为你不想见我，”吴天昊冲动地说，“你说去哪儿见面，我这就过去。”
“嗯，”何雪晴想了一下，说，“我们杂志社对面有一家小咖啡店，在那里吧。”
路边堆了一地枯黄的落叶，一阵风过，四处飞散。何雪晴竖起风衣的衣领，才九月中旬天已经转凉了。她一路疾走，过了马路，那家咖啡店才刚拉开门面，还没有开始营业。杂志社的人经常在这家店叫外卖，因此熟络了。
何雪晴径直走到里面，找到靠窗的桌子坐下。一位伙计眼疾手快地给她端来一杯水。她看了下腕表，时间还早，吴天昊过来少说也要半个小时。她下意识地拿出手机，点开□□，再一次去看秘签发给她的那几行字，又一次陷入沉思。
吴天昊走进来时，何雪晴还在双手托腮的发愣。他没有打扰她，静静地坐下来，如果不是腿碰到椅子发出“噔”的一声，何雪晴还不会发现。
“来啦。”何雪晴看着吴天昊，双手不自然地急忙把手机放到桌子下面。
吴天昊点点头，他坐下来后脑子里乱成一团，一路上想好的许多话却说不出口，店伙计给吴天昊也端来一杯水，他急忙抱住杯子，开始不停地喝水。两人沉默着，各自喝着水。
吴天昊终于打破僵局，“你从小文科就好，做编辑挺适合你的。”
何雪晴脸一红，点了点头，问：“你呢？成家了吗？”
“成家了，媳妇叫刘嘉萍。”吴天昊低着头说。
“噢，”何雪晴微微一笑，她此时看着吴天昊已没有第一次见他时的局促不安，吴天昊变化再大，他的声音依稀还是过去的样子，面容上熟悉的神态已经把两人的距离拉近了。“看见你，真好。”何雪晴说着，眼睛里浸满泪水。
“雪晴，”吴天昊抬起头，他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眼睛里满是愧疚和不安，“你还愿见我，是我没有想到的，我对不起你。这些年我……”吴天昊说不下去了，他双手捂住脸，擦了一下眼睛，几乎哽咽起来，“我毁了一切。”他双手攥成拳头，手臂上的肌肉由于用力突突地跳动着。
何雪晴面色变得惨白，她突然明白那件往事不仅让自己陷入绝境，对吴天昊同样如此。
吴天昊站起身脱下黑皮夹克，身上只穿了一件短袖T恤，他突然掀开T恤，何雪晴被他古怪的举动吓一跳，但紧接着她看到恐怖的一幕。吴天昊古铜色胸脯上从肋骨到前胸，一道长长的伤疤，皮肤已开裂，丑陋又狰狞。何雪晴几乎跳起来，她惊慌地捂住嘴巴。
吴天昊拉下T恤重新坐下来，说：“我不怕死。”
“天昊，”何雪晴眼里的泪水忍不住掉下来，“忘掉那件事吧。没有人会责怪你，你那时候也不过十七岁。”
“这些年，我试图找到张圆荷，但一直没有音讯。”吴天昊说，“那天，我扔下她，——我逃回家，我一路上脑子里想的就是我要做个好学生，考个好大学。”吴天昊苦笑一声，“雪晴，这些年我总是做梦梦到她，她哭着要我救她。……你不会想到，我这个刀疤是从哪里来的，跟十几个黑社会打架留下的。你更不会想到当年的尖子生吴天昊曾三次坐班房，我跟警察很熟，是因为我常进去。”
“天昊？”何雪晴瞪大眼睛望着吴天昊，“不，你不应该，不，不”何雪晴说不下去了，眼里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
吴天昊伸出一只手隔着桌子抓住了何雪晴的手腕，他盯着她的面孔，一字一句地说：“雪晴，我既然找到了你，既然我们又相逢，我就决不允许别人欺负你。”
何雪晴感受到吴天昊手腕上的力度，她的手臂都麻了，不由叫了一声。吴天昊急忙松手，他盯着她，说：“我会保护你的。”
何雪晴喜极而泣，似乎又回到十年前。
吴天昊的神色忽然严肃起来，他端详着她问道：“你过得好吗？”
何雪晴一愣，明白吴天昊问这句话的意思是指陈秋风，她低下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过了片刻，她笑着说：“其实，他对我挺好的。”
“那为什么还要查你？”吴天昊不放心的问。
“这，这，一言难尽。”何雪晴不想谈他们夫妻的事，“那你想好怎么给他交差了吗？”
“那天，当我发现调查对象是你时，我本想拒绝。但又一想，即使我不干，他还会去找别人干，所以我还是接下了，我再拖一段时间，再说。”吴天昊说着，探身向前压低声音说，“这一段时间我查了他。”
“你查他？”何雪晴被逗乐了。
“查他费了不少周折。”吴天昊说，“我发现他身上有许多可疑之处，包括他的发家史、私生活。你跟他在一起生活，都知道些什么？”
这个问题把何雪晴问住了，她茫然地摇摇头。
“你是他妻子，他有多少钱你知道吗？”吴天昊问。何雪晴摇摇头。“那他对你有什么要求？”吴天昊问。“让我给他生孩子。”何雪晴说。
“这个混蛋。”吴天昊愤怒地叫起来，“他只是把你当做生育工具。我查了他，发现他先后有过四个女人，但结局都很惨，不是疯了，就是跑了，最后消失踪迹。”
“什么？”何雪晴浑身一颤，她嫁给陈秋风这么长时间，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些。
“他的发家史很诡异。他从香港来，但他的原籍就是本省。陈氏集团的前身是天马传媒广告公司，天马的老板是个女的叫李暮春，来自香港。但天马后来怎么落入陈秋风手里就不得而知。我是从一个跟天马打过交道的人口中得知，李暮春曾跟陈秋风订过婚，但后来这个女人怎么就疯了住进疗养院就不得而知了。据说，他还有一个秘密情人住在杏湾，这个女人从不见人，两人都是秘密来往。”
何雪晴听到这些，突然想到陈秋风曾对她说过的一句话“你不需要了解我，你只要记住我是你丈夫就行。”原来，他的经历这么不堪。
“雪晴，这话我不应该说，但我真是担心你。”吴天昊说，“趁你现在还没有孩子，离开他吧。”
“离开他？”何雪晴惊愕地望着吴天昊，这个念头她从来没想过，不是她不想，而是她怎么可能摆脱他，他那么处心积虑地把她娶进家，怎肯轻易放手。想到吴天昊所说的秘密情人，何雪晴突然想起一件事，“天昊，我见过那个女人。”
“噢，你怎么见过？”吴天昊奇怪地问。
“有一次，我收到一个神秘的短信，是一个地址，短信是“下午2点卓群路32号可以看到最好的风景。”我就去了，看见陈秋风与一个女人走进一家酒店。”
“那个发短信的人你认识吗？”吴天昊问。
“不认识。对了，我有他的号码，我打过去，对方已停机。”何雪晴说。
“把号码给我，我查查。”吴天昊说着，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小本，何雪晴在手机上寻找那条短信，然后交给吴天昊看。
吴天昊看完，皱起眉头，奇怪地想，日期是相符的，这天，他去金阳光大酒店见陈秋风，这么说，那天下午，何雪晴就坐在马路对面的茶馆里……
事件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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