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武侠仙侠 > 剑影仙侠录 > 第十八回 百子墓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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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背着老翁边喝边走,又过了约有盏茶时间,便到了那百墓山的脚下。抬眼看去,只见荒山寂寂,凄草满布,幽林苍苍,翠木遍及。百墓散落其上,偶有山花数枝,于墓旁灿开。他山皆作翠绿,而此山独为乌黛,绝少生息,虽林木丛丛,却不闻虫鸟之鸣。望之令人徒生凄怖之感。老翁下得地来,将葫芦要过,以酒醮地,祝道:“诸位老友,今日来得晚些,切莫见怪!一阔十年,得无恙乎?我今日之来,非只相见,亦且相别矣!与君等共饮数杯而不复相见了!我别之后,尔等宜各安其所,苦海沉沦,但盼早日超脱而已。”说罢便上山去。山中无路,只能踏草践石而行。柳湘元与卢晋秋二人跟在其后。

    只见他走至近旁一墓前,以酒浇地,祝道:“潦倒子,不知君今处泉下,是否依然潦倒如故。但愿君再生之时,且富且贵,名显天下,不复潦倒矣!”祝罢,又转向旁边一墓。卢柳二人见那潦倒子之墓,仅一碑立于乱草之中,并无丘坟,碑虽破旧,但墓志铭之字迹尚可辨识,只见碑上写道:“潦倒子,不知其何许人也,亦不知其生卒之年月日。唯其人也,一世潦倒,终无所成。其少时,常有志。及其长,致于学,然好玩乐,遂无所成,志亦稍懈。及其欲为商贾,又无经营之术,累资数百千,未能致以富强,志益馁。然贫,渐不能自给,乃不得已为人佣使,心虽不甘,然身无所长,无以活。时渐长,稍安于驱驰,为人狗马,志乃丧。及其年暮,日悔己年壮时之不矢于志者,殆晚矣!一日道殁山中,捡葬于此。思其名,盖世之潦倒之人所自谓也!然世之自谓潦倒者多矣,未必都如此也!呜呼!悲哉,世之不矢己志者!”卢晋秋看完碑文,叹道:“我读此文,感慨不已!世上潦倒之人何其多也,大都是因为心虽有志,而不得酬,最终才落得个如此不堪的下场。更何况那些心中无志的呢,更不知会作何想法。”柳湘元道:“世间有存志者有不存志者,有中途丧志者,也有大器晚成者,不能一概而论。世人云‘玩物丧志’,可见丧志者多因玩物而起。”卢晋秋点头道:“此话有理。”

    二人说着,又随那老翁来到一墓前,只见此墓比之方才那潦倒子之墓自是整饬了不少,可见墓主人生前是颇爱干净的一个人。二人共视墓碑之上,只看到上面有两行字,恰是一幅对联,道:“此生只读人间书,从来不听世上语。”二人看到此联,甚是感到好奇,不知所言何意,正要去问那老翁,只听得他道:“痴书子,当汝生时,最喜读书,凡世间典籍,能得者辄竟夜读之,唯恐不能快意,不能得者,则尽力搜罗之,每每道:‘惜哉,不能阅此先贤书!’以是故,不能听世人之言,往往对人道:‘我不信世人之言。人言常欺我,而书不欺我也!’于是乃举数语以塞人,令人无言以对。岂痴于书如此哉。而今化成鬼者,若能得见著书之先人,与其共语,不知你得无信其言哉。信之,则可见世人之言未竞欺人之言也!若不信之,则何以信其书哉!岂不知世间之书,皆源于世上人言,世上言亦即世上书也!所以我今来此,不践尔以酒,而践尔以书。愿君且信之不疑!”说罢便从怀中掏出一本书来,放于墓旁。卢柳二人见那书厚约二指,名为《世间语》。二人想要知道里面所写是何文字,又不便翻看,只得作罢。正要走向另一个墓时,恰起一阵清风将书翻开来,只见到书上一序言道:“世间书皆世上言,世上言即世间书。书中之言不可尽信,世人之言不可尽疑。若尽信书中之言,则诳恶者亦成科律矣!若尽疑世人之言,则真善者亦作污秽矣!”二人听完老翁所讲,又见到此书,双双感到惊奇不已。柳湘元道:“没想到世上竟还有如此奇人奇事。世上痴于书者数不胜数,但因痴于书而不信人言者,则不多见,比之世人所谓‘书呆子’又有过之而无不及了!想来世人虽多有欺人之言,然书中亦有不少的欺人之语。今知世上有信书中之言而不信人语者,不知是否复有但信人言而不信书者。假若二人相见,又将有何作态呢?”卢晋秋也道:“此痴书子腐且愚矣!彼不信人言,岂不知他自己所说之话尽是人言,不知他信也不信。老翁也是恢谐!此人不信世间之语,而他偏将世间之语编成一书。不知痴书之人于泉下读之,是否会哑然不知所对,抑或是豁然开明。”说罢与柳湘元相视一笑。

    二人又随老翁来到一墓旁,只见墓碑不甚高大,坟上草色鲜翠,似是新长。老翁对二人道:“此子名叫沉默子,一生少语寡言,凡遇世事则不执一论,似乎世上之事皆与他无关,比之哑者犹不如。凡人与之语他人善恶修咎,则呆若木鸡,但摇头摆首不言,只道句‘我不言人长短!’如此以往,人渐知之,遂不与其语。但若遇人有困厄之处,则不惜其财力,无有不周之处,人言谢之,但默默然不语受与不受。为人解仇,则口若悬河,滔滔不止,虽善言者莫之如也。因此而化仇为亲者不胜数。”又对着那块墓碑道:“来来来!我敬子三大杯!”说罢,就用酒葫芦在地上一连浇了三次。卢晋秋道:“佛家不语,乃能超脱万物,渡人轮回。此子岂佛之化身也!世上能言之人何其多也,然往往是当言者言,不当言而亦言,人云‘祸从口出’即谓此也。”柳湘元道:“正是!不当言而言者,一言不善,便可激起仇恶,乃遭杀身殒命者,世间亦不少见。当言者言,不当言者不言,方能尽人事矣!”老翁听二人议论,也是点头微笑。

    而后又来到一墓旁。墓碑残破不堪,上面也没有碑文。草隐荒丘,凄迷不已。老翁提酒浇地敬之,又祝语了一番。而后对二人道:“此子名叫妄想子,一生草草,耽于妄想,无所立命。少年时爱羡侠客事,常以为自己若为侠者当如何如何。一日,提剑出东门,大嚷道:‘侠者在此!’遇不平之事,则指剑向之。时乡间多猖寇,每寇至人皆避之,而其独倚剑自立,挂书于旁道:‘寇至者死!’寇至见此,乐其痴顽,竟不掠其家。后又羡人能作诗词,乃自思己若能作诗人当如何如何。于是日日捧书自读,不一二年,作诗数千首,词百余阙。众人观其诗词,大多虽不堪称,然往往亦于其中见一二奇语佳句跃现文字间。后又羡人官场事,乃自道己若为官当如何如何。于是不辞劳苦,遍察民事,乃书革弊之陈条数十,近万言,上达于官,虽真官场人莫能如此。官笑其愚,然不便拂其意,乃捡其中一二条实施之,民风竟为之稍改。凡此种种不可枚举。然终因耽于妄想而废田事与家中作业,家渐贫而不自支。临殁时,仍自思自己若得来生则当如何如何。岂不悲哉!”柳湘元道:“世上无有不爱幻想之人。假使其能忠于一事而中途不改,则其为侠为诗人为官亦足矣!”卢晋秋点头道:“此话甚是!”

    二人随着老翁后面,又听他一边拜一边说。除此冬三四子之外,还有那“无德子”“老实子”“名利子”“多情子”“贪权子”“酒色财博子”……共百子之墓,各各不同,分列此山之上。如此老翁与二人边走边说,直到天黑才将这百墓山走完。最末来到山顶时,又有一墓,为“无名子”之墓。老翁道:“古往今来,能留名于世者,虽千万中无一也。所以终是留名者少,无名者多也。有人留诗名,有人留酒名,有人留王霸之名,有人留将相之名,有人留才子名,有人留佳人名,亦有人留恶名,有人留好名。然世上名虽种种,岂能人人都能留名于世上?故此为天下无名者酹一杯酒!”于是以酒醮地不止。柳湘元叹道:“老翁所言甚是!一将功成之时,哪得识沙场冲陷之兵。才子诗就之际,谁能忆河边浣衣之女?不知你我身死骨销之后,能否名留后世?”卢晋秋道:“留也罢,不留也罢,人生在世岂能专为留名?有道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名也罢,利也罢,于我二人都是一空字,湘元兄又何必在意!”柳湘元听此一说,心中顿时开朗,道:“你所说甚是!我等今生所求,不过是驾扁舟而绝江湖,倚长剑而临山川而已!名者,利者,于子于我,皆如浮藻流沙,不关紧要。”老翁也道:“你二人能如此想便是对了!”眼见天已快要黑了,老翁又对二人道:“我在近处有一暂栖之地,天已向晚,你们二人且随我去罢。”二人也正愁天色已瞑,尚无投止之处,听老翁如此说,便纷纷答应。于是三人下得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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