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科幻灵异 > 光年 > 第19章 回忆

??五月的周日早晨,雨后的欣怡居里清新如洗,寂静的庭院里偶尔传来一两声蛙鸣,阳光透过薄薄的云层,像被茂密的树叶筛过一遍,在蜿蜒的小径上投下一个个淡淡的光晕。

    多日的阴雨连绵使老人们的被子透着一股淡淡的霉味,晾干的衣物摸上去也是一种潮湿、冰冷的感觉。阿尔莎把这些被服、寝具拿到晾晒区,放在太阳底下,让这久违的阳光带走纺织物内多余的水分,杀死隐藏在其中的螨虫和细菌,她又洗了她负责的这两座屋舍——“忘忧舍”和“拾珍屋”内老人换洗下来的脏衣服,忙里忙外,两个半小时已经过去。终于把一切打理停当,她感到了一丝疲惫,便坐在边上的一张长木椅上休息,看着那些被子、衣物在缓缓地随风飘动,她真正体会到了一种生活的真实,小时候古朴而又温馨的生活情景再一次浮上心头,她捋着自己的长发,露出了娴静、满足的笑容。

    “小莎,原来你在这儿啊,我到处找你呢,喝点水吧。”不知什么时候雨倩已站在阿尔莎身旁,递过来一瓶矿泉水。

    “哦,谢谢。姥姥,您坐吧。”阿尔莎接过她的矿泉水,并挪了挪身子,让雨倩坐在她的身旁。

    “累了吧?真是难为你了,平时要上班,周末还来我们这儿干粗活。你不必干那么多,这里还有生活保姆。有空啊,陪我们说说话。”雨倩的眼神中流露出的是对晚辈的怜惜。

    “不,我不累。尽管有保姆,但是我听这里的负责人说,又辞职走掉了几个,人手有些紧张。”阿尔莎说。这是她进欣怡居做义工的第三个周末,她还没有单独去面对雨倩,因为她觉得自己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应该如何与她交谈,或者说应该与她谈些什么。

    “是啊,现在愿意做家政、干体力活的人太少了,社会上又有这么多像我们这样的老家伙,劳动力就成了这个社会最贵的商品。”雨倩看了看阿尔莎,继续说道,“像你这样的,真是太难得了!”

    “是吗?但是像我这样的义工也很多啊。跟你们在一起,看到你们开心,我自己觉得也很开心。”

    “小莎,你今年多大了?”雨倩忽然问道。

    对于雨倩的提问,阿尔莎竟不知如何作答,一时语塞。

    “哦,哦,我今年38岁了。呵呵,你看我,好像从30岁开始吧,别人乍一问我多少岁,我都要想半天呢,嘿嘿。”阿尔莎尴尬地说道,她忽然想起在那个遥远过去的公司里,有年长的女同事这么说过,于是把这样的话拿来搪塞。

    “哈哈,一样,我年轻的时候也这样。老公和孩子呢?哦,我会不会太不礼貌了,就这样问你这么隐私的问题。”

    “不,没什么。我们离婚了,孩子给了他。”对于这个问题,阿尔莎早有准备。

    “哦,怎么会这样?!对不起,也许我不该问你这些。”雨倩带着满脸的歉意说。

    阿尔莎笑笑,低下头,像是陷入了沉思,过了不一会儿,她又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看着雨倩说:“姥姥,你这么漂亮,年轻的时候肯定是个大美女吧,是不是有很多人追你啊?”

    “哈哈……小莎,你真会开玩笑。老了就是老了,还漂亮。”雨倩笑着摇摇头说。

    “姥姥,说说吧,反正也是闲着,您哪,肯定是一个有故事的人。”阿尔莎拉着雨倩的手说。那双曾经何等娇嫩的手,如今被无情的岁月刻画出了许多褶皱,阿尔莎的心里不禁有些伤怀。

    “哟,小伲子,你还能读人心哪?!”

    “姥姥,你相信这世界上有爱情吗?”

    “有,当然有。尽管它在这世上十分稀有,但因此显得异常珍贵。一个人到了暮年,当晚风微拂的时候,经过千万个周而复始而又琐碎的日子后,时光就像大浪淘沙一样拂去岁月的尘埃后,那个依旧让我心灵悸动的人,就像一颗未成型的珍珠一样,在蚌壳里历久弥重,在我心里闪耀着夺目的光芒。也许,那才是我心中唯一的爱情。”

    “哈哈,姥姥,你说得太好了。你是在念诗吗?”

    “呵呵,让你见笑了。是我写的,称不上诗,只是我日记里的一段话。”

    “那么,那个依旧让你悸动的人会是谁呢?”

    雨倩默默地站起来,看着阿尔莎,叹了一声,许久才开口说道:“小莎,跟我来,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阿尔莎尾随着雨倩,来到了她的宿舍。示意阿尔莎在椅子上坐定后,雨倩从房间的柜子里拿出一个金属盒子,颤巍巍地将它打开,颤巍巍地从中拿出一个纸袋子,并将那个袋子递给阿尔莎。

    阿尔莎从那个袋子里掏出两张照片,已经泛黄,就像脆弱的远古文物一样,一触即碎。而那照片上模糊的影像,让阿尔莎无比震惊。

    一个白裙飘飘的年轻姑娘在林子里站着,身后立着一个年轻英俊的小伙,那小伙一只手臂环绕着姑娘纤细的腰,两个人幸福地笑着。那个男子不是别人,就是你,你的名字叫林伟康!那个姑娘分明就是眼前这个朱雨倩!

    阿尔莎闭上了眼睛,她甚至不愿再睁开双眼。但为了不让雨倩看出任何端倪,她还是睁开了双眼,将目光投向另一张相片。那还是你林伟康,你背着大海,张开双臂,像要拥抱谁,又像要振翅飞翔。

    “姥姥,他是你爱人?”

    “不。”

    “那他现在在哪儿?”

    “我也不知道。”

    “那是为什么?”

    “一言难尽哪。小莎,让我给你从头说起吧。”雨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他叫林伟康,是和我同一所大学毕业的师哥,比我大两岁。很巧,我毕业实习的时候刚好来到了他工作的那家公司,他是那家公司的新人,很勤奋。也许是校友的关系,他对我非常照顾,教了我许多东西。我们都很爱阅读和旅游,很快我们就恋爱了,被同事们称为金童玉女。喏,这就是我们在郊游的时候拍的照片,他是不是很帅,呵呵。”

    “嗯。那后来……”阿尔莎应声道。

    “那时候,真的好幸福啊。我崴脚了,那么热的天,他背着我去看医生,从医院出来后,又把我背回家,背了三公里的路也不歇一下。我在公司整理发货单的时候,不小心遗失了一张,造成物流部给一个重要客户发货延误,公司遭受了客户的严厉投诉,他一边在老板面前把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一边上门给客户赔礼道赚,最后甚至对公司物流网及其操作流程的合理性提出质疑,并对其进行了再造和优化。夜晚打电话,我无意地说了一句肚子好饿,那么冷的天,他居然跑到夜市,买来热气腾腾的糯米糕给我吃,他把装糕子的盒子放在怀里,走到我跟前的时候,活脱脱像个孕妇。呵呵,这个傻子。”

    “但我就爱他那个傻劲儿,还有干起工作来那个专注的劲儿。我最爱看他笑,他笑起来,让我温暖,让我忘记一切忧愁。我们先后同读一本书,同写一篇评论,然后交换书评。在很多观点上,我们达成了默契,当然有时候意见相左,两人争得面红耳赤。最后,我争不过,我就说,你一个大男人,你小心眼。他说,好吧,我明天重写一篇。第二天,拿到我手上,洋洋洒洒几千字,但哪里是什么评论,是一篇情书!唉,那个傻冒。那时候,用纸来写情书的人应该真是不多的吧。他带我游玩了很多地方,尽管不是什么异域胜境,极地之旅,但每遇人文景观,他有典故,每逢自然景观,他有地质、水文甚至是植被的知识,我都不知道那个家伙什么时候做的攻略,让我们的旅途从来不缺乐趣和激情。”雨倩说起过去的事,如数家珍,说着说着便停了下来,端起茶来喝了一口,目光迷离,似是沉浸在过去的幸福时光。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真是让人艳羡的一对,呵呵。”阿尔莎试图将雨倩的思绪拉回来。

    “唉!他是一个对欺骗行为最反感的人,尽管是善意的欺骗。”

    “哦?你欺骗了她?”

    “是的,当初我实习的时候,我想逃出父母对我的庇护,自己找了一家公司,并且同事们根本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我是天豪集团总裁朱显龙的女儿。我同时隐瞒了林伟康,我说我父母在欧洲打工,我暂时住在亲戚家,亲戚家家业丰厚,所以他们住在豪宅里。”

    “呵呵,姥姥,你还真能编的。”阿尔莎笑着说道。

    “但我不是有意想欺骗谁,我只是不想有人因为我爸的关系特别关照我,也不想有男人因为我爸的财富去爱我。”

    “也许这只能叫善意的隐瞒,而不是欺骗。”阿尔莎接了一句,接着啜了一口茶水。

    “是啊。可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终究是纸包不住火。我母亲终究知道了我们的恋情,她居然像人肉搜索一样强大,背着我把林伟康家的底子摸了个透。我无意中还发现,她还亲自找到林伟康,叫他离开我,还讲了一些非常难听的话。”

    “哦?你知道她说什么了?”阿尔莎只觉得心口跳得异常猛烈。

    “是的,她跟我姨在煲电话粥的时候让我听到了。她跟伟康说,你说你想娶她?门儿都没有。你出生在那样一个家庭本身就是一个悲剧,你母亲当初是城西顶尖有名的坏女人,你父亲又早亡,我女儿不可能进入你们那样的家庭。你一个穷小子,她可是金枝玉叶,敢情还要叫我女儿跟你一起吃那冤枉苦?你必须立即离开她,要物要钱的,可以早些说……哦,我那绝情的母亲,她说的都是什么话呀!我还真怕你笑话,还有许多话,我真说不出口。那时候,我恨死我母亲了,三个月没有跟她说一句话。”

    “那林伟康伤心得不得了,说我欺骗他,又被我母亲这一倒腾,那家伙,有一段时间,学会了借酒消愁,喝喝就喝大,喝大就胡言乱语。但是我不管,我心里就是认准了林伟康。于是我偷偷地拍我父亲的马屁,我成了十足的马屁精,我是父亲的掌上明珠。他只是没想到,他为我铺就人生道路时,我本来都是逆之而行的,怎么忽然来了一个360度的大转变。我想伺机向父亲摊牌,向他宣布自己的恋情,并有意嫁给那个人。我原以为,事情一定会顺着我的意思发展下去,就像小时候的童话一样。想不到,林伟康出事了。”

    “啊?他怎么了?”阿尔莎应声道,似乎她听的故事和她根本无关。

    “他不见了。小莎,你说,这人怎么就会平白无故地消失掉,你信吗?他与一帮驴友去爬山的时候,在一场暴雨中,居然在大家的眼皮底下消失了。”

    “啊?”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一直觉得不可思议。这里一定有什么猫腻,我怀疑我妈从中作梗,把他藏到哪儿去了。我在各种社交软件上、媒体上发寻人启事找他,但都没有任何音讯。我到那山上去找他,多少次我都记不清了,可是哪里有他的人影?!我甚至把他那些驴友全都告上了法庭,可是有什么用呢?根本没有证据表明,是他们陷害了他,他终究是回不来了。”

    “这么多年了,你还记得这个林伟康啊!”阿尔莎终于说出了这句在心里憋了好久的话。

    “可不是吗?年轻人,但生活还得继续不是?我只是把林伟康藏在心里,藏得很深很深。五十几年了,我都没有向一个人说起过他的事儿,包括我那两年前仙逝的老头子。今天啊,我碰上一个好奇心特别强的人了,所以把它拿出来晾晒晾晒,呵呵。想不到,都过去这么久喽。”

    “那么,你刚才说的在日记里写的那段话,写的就是他喽?”

    “也不能说就是他。但我确实爱过他,直到现在也无法忘记,总觉得他没有远离,什么时候他还是会回来的。我没有别的奢望,只祈求他在什么地方,能够安好。”

    听了雨倩的话,阿尔莎终于忍不住了,眼泪不听话地流了下来,她强打起精神,笑笑,说:“哈,哈,姥姥,你的故事感动到我了,你看,我这是怎么了?让你见笑了。”

    “哈哈,是我让你见笑了,把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掏出来,惹你伤心流泪了。你啊,可见也是一个良善之人,性情中人。我们不说这些了,啊。”

    “不,很好听,比看电影带劲儿。呵呵。”阿尔莎来了个真正的破涕为笑,逗得雨倩也怜爱地摸了摸她头,哈哈地笑开了,并适时地递给她一张洁白的纸巾。

    “唉?不对。我就纳闷了,这些陈年旧事我谁都不愿意跟他说,怎么碰上你这个小伲子,就自动缴械了呢?”雨倩好像突然发现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姥姥,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不是说过了吗?这就叫缘分!”

    “你还别说,我怎么总感觉在哪里见过你……”

    “姥姥,要是他哪天真的回来了,你会跟他说些什么啊?”阿尔莎赶紧岔开话题说。

    “哈哈,小莎,你是不是电影看多了。”雨倩摇摇头说,“都过去那么久了,你以为看神话故事哪!”

    “姥,有些神话故事可是有现实依据的哦。”

    “哦?呵呵。好吧,那家伙什么时候终于回来了。我对他说,你这个糟老头子,你死哪里去啦?现在才知道回来啊,今天我们一帮姐们打麻,赶紧的,给我烧水去,买菜烧饭去,哎哎?那什么,水果零嘴赶快端上来啊,动作咋那么慢呢,属蜗牛的啊?”

    “哈哈……姥姥,你也太可爱了!哈哈……哎哟,笑死我了,他要是一回,你就这样狠狠使唤他呀?”

    “那可不?谁叫他躲着我呀。”雨倩微笑着说,忽然那笑脸一下子收敛了起来,“孩子啊,这些话只能在我这闺房里说,出去可别乱传啊。尤其要防那个于小妹,她要知道了,好家伙,扯着那尖细的腔调嚷嚷着:世界太疯狂了,老太太开花了!那样可就羞死我了。”

    “哈哈……我知道,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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