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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晓行夜宿,白日分由陆少喑与吴也二人轮流驱车,向西急驰。方怀璧则天塌不惊地祭炼“洞明宝鉴”,力图复其根本。
一旦月升日落,方怀璧和陆少喑则各自修真养道,在左近布上隐逸阵法,用五行元力加持,防止气机外泄,为他人所觉,吴也则在一旁为其护法。
二人结痂静坐,五心向天,手捏不动法决,鼻息中喷出一青一白两道元气。元气纠结,盘旋成太极球状,徐徐转动,每转一圈,周围的五行元力、日精月华则被一丝丝吸附其中,青白之气则愈加浓厚,如滚雪球一般。
如此转足七七四十九个周天,太极球又溃散为阴阳二气,被纳入丹田宫中。在丹田和合太极,倒转四十九个周天,将日精月华、天真地秀尽数散入周身百骸、十二正经。
如此周而复始,上应天道,下顺自然,生生不息,循环往复。
方怀璧静坐冥想,太极转动益发迅速,只觉一股清气在体内游走,真力又充沛几分。
相对于方怀璧而言,陆少喑这一面则煞是好看。
陆少喑略一存神,泥丸宫中便涌出一道清光,现出一亩庆田,庆田中水面清圆,风荷并举,三支荷花缓缓绽开,又缓缓合拢,不住地吐故纳新,交演阴阳,调龙虎,换铅汞,太极圆转,如风车一般,却比方怀璧快了数倍不止。身后五色华光似跑马灯般来回攒动,头顶清光凝成华盖,宛如滴水檐前,凌凌清雨绵绵泄下。
吴也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只疑是真仙下凡,所幸此地人烟尽绝,若为不知情的人士见到,定要朝陆少喑顶礼膜拜。
陆少喑精进神速,连方怀璧都觉匪夷所思,短短数日,便将“隐身”、“神行”、“疾风”、“聚雷”等易行术法融会贯通,更掌握了“三才无赦”与“五行布刃”两大杀阵。
这夜,二人便借着月色在夜下切磋。
陆少喑趾高气扬,为报青城山一箭之仇,不住向方怀璧挑衅,初生牛犊不畏虎。
方怀璧知他天赋异禀,倒也过分不敢过分托大,深知打人不过先下手。
二人马步交攻,一触即发,为占先机,各加持“神行符”,将身法催到极致,翩若惊鸿,形如鬼魅。在月下不住交手,各持“庚金符”,朝对方猛掷。
溶溶月色之下,只见金光纵横,往来交接,不住曳尾相撞,在空中发出钉钉声响,火花四溅,宛如金铁交鸣,又如秦筝急鼓,酣畅淋漓。
庚金为阳,主宰天地肃杀,又主人间兵革。其气在天,是为风刀霜剑,清冷肃杀。其气在地,则为金银铜铁,铁骨铮铮。
吴也连忙闪在一旁,那“庚金符”虽是二人以黄纸所绘,但引动方圆数里矿脉中的庚金之气加持,符箓变得金黄通透,纯度之高,不啻于宝刀利刃,甚至比瑞士出产的军刀还要锋利数分。
二人轮番交手,皆是意在先,劲在后,以法为刃,斗了个旗鼓相当。
僵持数合,陆少喑料难取胜,便暗中将“丙火符”祭出,剑指虚画,喝声:“疾!”
大袖一拂,袖中嗤嗤连响,灵符喷涌,有如暴雨梨花,相继缀成一串,形如一条赤链长蛇。
陆少喑遥点蛇尾,凭空一指,借金生火,将那灵符引然。
“丙火”上亢,一引即发,一点火星落入符中,宛如烈火烹油,那灵符轰地烧起,激起重重火幕。
滔天灼浪一滚,顿将方怀璧投来的“庚金符”尽数焚毁,化为点点鎏金。陆少喑以火克金,运转天道,方怀璧如何能抵?忙纵身错开三丈,避开烈焰锋芒。
陆少喑见方怀璧挫退,心下暗喜,手诀一合,漫天火焰凝成一束,火焰翻翻滚滚,凝练成一条火蟒,盘旋逶迤,吐出长长的火信,张开血盆大口,如同一个极深的火窟,向方怀璧当头罩来。
方怀璧须发微枯,见那火蛇凝练,头生犄角,已隐隐具有龙形,不禁骇然失色。
这门“御龙操蛇之术”,本是他天师一脉驾驭五行元力的法门。寻常弟子聚力成形,往往便要三年之久,再用三年,方能凝练火蟒。至于能不能御龙飞天,随物赋形,则要看各人的造化,并非将勤便能补拙。
方怀璧也是最近两年,方突破瓶颈,龙蛇演化,随心所欲,那晚斩杀乳猫所凝练的“南明离火剑”也是如此。可万没料到,陆少喑初学乍练,便已现龙蛇之威。
灼浪袭人,方怀璧猛然回神,见那火蟒已然扑至,蓦地双手按地,大喝一声:“厚德载物!”喝声一出,大地猛然一震,随即地动山摇,两块一尺来厚、三丈见方的土板凌空翻起,就如两床加长加厚的席梦思一般,翻在空中,向那火蟒泰然一夹,那火蟒顿时成了“腊肠”。
一声闷响,如做三明治一般,一股青烟嗤地腾起,那火蟒顿时消弭。两块土板依旧落下,与大地衔丝合缝,仿佛从未断开一般。
方怀璧以土克火,则更见手段高明,微微一哂,向地面虚拍一掌,掌心爆出一团青气,梭入地中,暗将“乙木灵气”注入“坤元”。
陆少喑情知不好,脚下清光急闪,忙用“疾风符”将自己摄在空中,随即又用“隐身符”藏了身行,隐了气息。
方怀璧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冷冷笑道:“藏得掉吗?”手诀一拂,乙木灵气于地底无形散开,氤氲满布,地面顿时生出无数青灰色藤蔓,迎风见长,有手腕粗细,散发着幽魅绿光,如同发了狂的章鱼、中了风的水母,齐刷刷地朝空中乱抓。
陆少喑吓了一跳,连忙取出一道紫符,指诀望天一引,数道惊雷齐齐落下,炸在藤蔓之间,震得无数藤蔓支离破碎,碧绿色的汁液溅得到处都是。
方怀璧不以为意,双手按地,冷眼瞧那惊雷落势,两眼一瞥,已然推出陆少喑所在方位,不由笑道:“你可知何为‘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话音未落,那断落的藤蔓微微一缩,突然绿光大作,藤蔓着地生根,又猛然疯长起来,牵藤引蔓,翠带飘摇,竟比先前还要繁密。
方怀璧指决轮换,绿光忽明忽晦,藤蔓被疾风一裹,有如碧绿色的珊瑚,腕足集结,拉距经纬,结成数张柔网,四面兜来。
陆少喑避无可避,顿被卷入其中。那藤蔓随身而上,感受到生灵气血,便如跗骨之蛆,穷追不舍,须臾将陆少喑裹成一个青色的巨茧,悬在空中,臃肿异常。
陆少喑被挤住泥丸,顿时现了身形,只剩两眼在外,不住动瞟西瞅,活似一樽尚未死透的木乃伊。
方怀璧笑盈盈地走上前去,道:“愿赌服输,今晚你就好好采补这乙木精华吧!”陆少喑不觉咽了口唾沫,敢情方怀璧竟要让他在藤蔓中过夜,两眼急鼓,喉头发出呜呜声响。
方怀璧知他有话要说,当即拨开他嘴上藤蔓。
陆少喑调匀气息,计上心头,瓮声瓮气地叫道:“大师兄,你就收了神通吧!”末了,还学八戒哼了两下鼻子,滑稽非常,可谓耍宝。
方怀璧不由大笑,陆少喑见他一笑,心中暗喜,情知有了几分转机。
不料方怀璧笑容蓦地一凝,冷冷喝道:“没门,你那点小九九也来算我,别说你‘数来宝’,你就是‘打竹板儿’也不成!”
不容分说,便扎上陆少喑嘴上藤蔓,用一道镇住他的泥丸,自顾睡觉不提。对于陆少喑的天赋异禀,方怀璧实在难以无视,自己苦修多年,尚不及一个初出茅庐的雏儿,想想便是深深的怨念。
次日,三人行到青海湖畔,入夜时分,便在一处断崖上宿营。
三人也不生火,只借着离离星光,凭风远眺。但见星垂平野,月涌江流,湖水含黛,摄下满湖星光,恰如一块阑珊美玉。
大湖彼岸,云气森然如缕,如湖水漫卷,晕上天际,仿佛天也不黑,而是给大地披上了一袭墨色轻裘。
湖面上候鸟云集,轻梳羽翎,蹈足回翔,怡然忘机,长喙一饮一啄,自顾捉食着湖中小鱼,已臻天道。
三人伫立良久,陆少喑见那湖水清冽,突然五指成爪,念个取水咒,咕嘟一声,摄起一线湖水,猛吸入口。
不想那湖水苦咸无比,陆少喑脸色陡变,连忙喷出,跳脚道:“妈呀,好咸,要齁死了!”
吴也躲闪不及,被陆少喑喷得满身都是,不觉抹了抹脸,顺势两掌,一把将陆少喑推入湖中,镇定道:“不作死就不会死!”
陆少喑猝不及防,被吴也打一个倒栽葱,从崖岸上直挺挺地跌了下去,激得水花四溅。
方怀璧探头望去,只见陆少喑一沉到底,落水之处砸出一个笠斗大小的漩涡,鲛珠大小水泡不住盘旋,却始终不见浮起。吴也心下迟疑,道:“他水性该不会如此不济吧?”作势便要往水中跳去。
方怀璧连忙拉住,叫道:“别忙!昨夜斗法,他已能布控五行元力,若要辟开流水,不过转念的事。如今,他便是丝毫不通水性,也大可水中扪月,海中探蛟。这区区小湖,还不够他踢天弄井呢!此刻,他多半候在湖底,赚你下水!”
吴也但觉有理,连忙退了一步,凝神往水中看去。忽听嗖的一声,月下泼出一抹晶莹,只见两条三指来宽的水带,突然从湖心飞出,不偏不倚,朝二人拦腰卷到。
接着湖面便传来高亢歌声,只见陆少喑手挥着如水银色的“套马杆”,踏波唱道:“套马的汉子你威武雄壮,奔驰的骏马像清风一样……”
吴也不觉失笑,但觉腰间一紧,已被那水索缠中,传来一股沁入凉意。那水索猛然一收,吴也收势不及,一个乳燕投林,已被拽入湖中。
方怀璧却知陆少喑贯会声东击西,丝毫不为那歌声所动,暗中祭了法决,迎风一指,照那水索一弹。
一股重浊之力在水之上化开,震得陆少喑掌心作痛,一个把持不住,那水索顿时土崩瓦解,化为漫天珠玉,滚滚落入湖中。
原来,陆少喑乍一入水,确被呛了个措手不及,但一缓过神来,立马运传五行,辟开流水,与湖面相通。
陆少喑通了气机,也不浮起,反往湖心走去,只待二人没了防备,便运起“御龙操蛇之术”,祭“葵水符”凝练水元,搓水为绳,结成两个绳套,向二人凌空掷出。
吴也不通玄法,果然授首,只可惜方怀璧心中机紧,陆少喑始终赚他不上,终难报一箭之仇,未免遗憾。
陆、吴二人在水中自顾嬉闹,忽觉湖水似冷非冷,透出一股子瘆人,不由寒毛卓立,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一时,漫天飞鸟尽皆聒噪起来,叽叽咋咋,好不厌人,扑棱棱纷纷展翅,刹那间食尽鸟投林,走了个干干净净,唯见空中坠下残织片羽。
陆、吴二人暗觉不妙,连忙靠背相抵,忽见天色一暗,而湖底则陡然一亮,晕出一片暗红,星星点点,密密麻麻,如同浮游赤潮,又如一锅煮沸了的赤色流萤,自湖心向四周游窜。
方怀璧心中大骇,连忙取出一道符印,咬破舌尖,以本命鲜血加持,咒道:“气分阴阳盗日月,日月同天照幽冥,诛邪!”
符印飞出,沿着陆、吴二人绕行一周,按十二元辰,在湖面上立了十二朵碗口大小的火焰,布成一阵眼,将二人护在阵眼之中。
陆少喑熟读《云笈七签》与《天师道略》,经这几日的锤炼,已非吴下阿蒙。
但见火焰闪烁,焰分二色,右边六朵浩然纯正,散发出凛凛日光,左边六朵则清冷孤绝,所发之光温润如玉,恰与月光相类。焰芯之中皆有一根漆漆黑法针,乃是以南海的饮雷玄铁磨制而成,内里蓄有九幽邪煞都天玄雷和九天应元普化神雷,不住外放游走,发出噼啪声响,为火焰罩上一层雷光。
这二焰负阴抱阳,按子丑寅卯十二元辰排列,陆少喑识得厉害,知晓此阵乃天师道的“日月同天之阵”,诸邪辟易,颇具降魔法力。
但此符极难绘制,非要在日月同天之时,阴阳交~媾之际,方能绘成。所用麻笺也是用桑、桃、柳三树树皮,阴干搓制,所用媒灵更要以极阳的鸡冠血与阴煞的脐带血调和。
日月同天的奇景,一般只在早晚二季,这符若是在不同时节所绘,功效也自不同。若是在清晨时分,日东月西,阳长阴消,则此阵主攻,若在向晚时分,日西月东,阴长阳消,则此阵主守。
二人见水中流萤不断逼近,陆少喑连忙在晨、亥二焰上打了一个手诀,往下一压,火焰闪动,放出两道雷光,霹雳一声,赤色流萤顿时呈扇形散开,徘徊在三丈开外,似乎对这雷火颇为畏惧,不敢近前。
吴也闻到一股淡淡的焦臭,忙在水中一抄,捞起许多指甲大小的虫豸尸体。陆少喑仔细一看,却是一只只血红色的蜉蝣。
二人不觉愕然,突然,只空中传来一声雁唳。二人抬头一望,却是北雁南归,一行大雁忽而排成“人”字,忽而排成“一”字,正向南方迁徙。
那大雁引颈一叫,顿时引起水中蜉蝣骚动,突然红光大作,一只由蜉蝣组成的血红大手,突然伸出湖面,望天一抓,一行大雁不曾走脱一个,瞬间被吃了个干干净净,掉下漫天雁翎。
方怀璧大惊失色,将“洞明宝鉴”祭在空中,在脑后一拍,泥丸宫中现出一方宝玺,半龙半虎,似古代调兵遣将的印信一般,风云盘踞,放出瑞彩千条,在头顶聚成龙虎之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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